第27章 九泉之下，不医人心
“找死！”
赵四暴怒抽刀，刀刃却在半空凝霜。
一条丝线冰晶沿着刀纹蜿蜒而上，转眼冻住泼皮腕间刺青。
徐清宁指尖沾茶，凌空一划。
水珠成剑，寒气逼人。
“我记得青山府似乎有条规矩。”徐清宁抬眼轻笑。
“修行之人闹事者，罚扫三条街。”
赵四僵在原地，刀柄结满冰碴。
柳二娘美目流转，看向徐清宁的目光绽放出异彩。
咽了口唾沫，赵四举起腰间玄霄宗令牌，壮胆吼道。
“我大哥是玄霄宗外门的人！劝你莫要自找麻烦！”
看到那令牌，茶客也是窃语。
“这道士怕是个野修，连玄霄宗令牌都不识。”
“玄霄宗？”徐清宁挑眉。“孟阳旭什么时候成了收破烂的，什么歪瓜裂枣都往玄霄宗塞。”
“放肆！仙宗大长老名讳也是你……”
咻！
第二根竹筷贴着赵四耳际飞过，带起一簇血珠。
徐清宁起身，玄色道袍掠过满地冰渣。
弯腰拾起令牌，徐清宁仔细端详。
“若玄霄外门都是你这种人，那这腰牌，挺适合挂在茅厕驱邪的。”
楼上茶客一片哗然，这句话说出，可是狠狠打了玄霄宗的脸啊。
愣头青？
还是真的有本事在身？
可听闻玄霄宗大长老可是“灵海结丹，神通初显”的金丹境，这年轻人怕是踢上铁板咯。
眼看即便玄霄宗都吓不住对方，赵四意识到不是对手，连滚带爬遁出门外。
苏小檀冲背影挥了挥拳，糖渍沾在腮边随笑涡轻颤。
“再慢些，屁股给你们烧啦！”
这群地痞无赖中，也就赵四有点修为在身，勉强算个饮露境。
也就小狐狸心善，否则祭出青丘狐火，今天怕是要出几条人命了。
柳二娘本在倚着朱漆柱轻笑，此时眼看事情结束，娇滴滴的来到徐清宁身旁，兰香混着茶雾漫过来。
“多谢小道长出手相救，小道长人长得俊俏，没想到本事也如此不俗。”
“小道长这手凝水成冰的功夫……”柳二娘丹蔻抚过徐清宁肩头。“比奴家窖藏的雪顶含翠还要清冽三分呢。”
老板娘的云鬓微斜，丰腴腰肢堪堪要贴上道袍广袖。
“有小道长出手，想必那群疯狗最近应该会消停不少。”
一旁小狐狸看到这一幕，“呀”一声，炸毛强行挤在两人中间，将柳二娘隔开，又将徐清宁护在身后，一脸警惕的看向柳二娘。
“老板娘莫要靠的太近，当心道士哥哥剑意伤人。”
明明她才是狐狸精，可为什么感觉这位掌柜如此魅人？
徐清宁闷笑揉乱少女发顶银铃。
“掌柜的，这泼皮口中的平安钱是什么？”
柳二娘一愣：“小道长是刚来青山府？”
“嗯，今日刚到。”徐清宁颔首。
“那小道长两人来的可真是不巧了……”柳二娘绞着帕子叹息。
“最近青山府不太平，想必刚刚你也听到了，传闻玄霄宗剑冢封印被破，其中毒瘴暴动。”
“还好玄霄宗及时封了山门，将弟子全数召回，这才勉强遏制了毒瘴扩散，没有波及青山府。”
“可剑冢毒瘴暴动，玄霄宗闭山封门，那赌坊却仗着有玄霄长老撑腰，倒把青山府当钱袋子掏。”
“美其名曰‘平安钱’。”
“玄霄宗不管？”徐清宁屈指叩了叩案几。
“玄霄宗正自顾不暇呢，一个外门长老，又怎值得兴师动众？就算事后清算，如今遭罪的，却是我们这些人。”柳二娘咬牙说道。
“这个我知道！”
苏小檀闻言歪头插话：“就像青丘长老总说‘待秋后清算’，可偷我果子的山雀早换了三窝幼崽。”
听到苏小檀童言，徐清宁忍笑，不过内心也有些意外，倒是未曾想到玄霄宗的情况已经严重到需要封闭山门的程度了。
难怪洛无瑕提前回到宗门，现在却不见踪影，看来确实是脱不开身。
“小道长，此番恩情……倒是不知如何偿还呢？”
“只要小道长开口，只要妾身有……”
柳二娘忽然倾身，芍药香混着龙井清气漫过桌沿，玉指抚过徐清宁袖口云纹。
就算小道长真的有那方面的想法，柳二娘也不觉得吃亏的是她，甚至还有些赚到？
至于说为什么说小道长可以，而赵四不行。
柳二娘觉得把小道长和赵四放在一起比就已经很失礼了。
“妾身这风波楼里，存着坛三十年陈的竹叶青。”
“顶阁的雕花榻倒也温软。”
“不行！不行！”
小狐狸跳出来阻拦。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不行，但就是不行。
可能这就是狐狸精天然对狐狸精的警惕性吧。
徐清宁轻咳一声。
“掌柜的若真要还人情，我想打听个人。”
“小道长尽管开口，妾身定知无不言。”
徐清宁颔首：“十二年前，青山府有位周姓神医，如今可还在悬壶济世？我想问问他现在身在何处。”
本来柳二娘还神色正常，可一听到徐清宁的话，脸色却骤然变化了一瞬。
虽然只是眨眼功夫便恢复正常，但还是被徐清宁注意到了。
柳二娘见茶客们走的走，听书的听书，无人再关注这里，压低了声音。
“小道长寻的是那‘鬼手神医’？”
“嗯。”徐清宁点头。
“小道长莫非是他仇家？”
徐清宁不动声色：“老板娘何出此言？周神医医者仁心，难不成仇家很多？”
柳二娘眼中闪过一丝复杂。
“人心莫测，道长又知几何？”
“英雄沦为‘恶鬼’，善意被扭曲为原罪。”
“即便那位周神医十年前便以死赎罪，可直到现在，仍然被一些青山府的百姓记恨着呢。”
竹帘忽被疾风掀起，茶汤于盏中凝成冰珠。
“赎罪？”
徐清宁的声音听不出语气。
“当年毒瘴爆发，医馆周围两条街的人都中了毒，偏偏他们一家三口却平安无事。”柳二娘声音低沉。
“那时，周围百姓就已经心中生疑。”
“后来又有传闻，那位神医竟以活人身躯试药，才有了‘鬼手’之称，才保家人无虞。”
“谣言一起，信任崩塌。”
“后来如何我不曾知晓，但结果便是那位神医抱着尚在襁褓中的孩子，只留下一句‘九泉之下，不医人心’，便投了断魂崖。”
“之后虽说玄霄宗出手，镇压了毒瘴蔓延，但死了亲眷的人，即便十年过去，也在咒他永堕无间。”
十年？
徐清宁有些出神。
因为他是十二年前来的青山府，意外结识了那位周大夫。
可如今柳二娘口中对方死了至少十年，那岂不是他刚离开青山府没多久，对方就身死了？
而且据他了解，那位周大夫在青山府百姓中口碑极好，人人爱戴。
对方能做出什么事以至于最后不得不以死赎罪，还要被记恨这么多年？
“小道长与其什么关系？”柳二娘似是好奇。
徐清宁顿了顿：“只是青山府的旧识，如今偶然来此，便想着拜访一下故人。
本来只是想着在等着玄霄宗来人之前打发下时间，拜访下故人，却没想到事情似乎有些超出他的预料。
在他印象中，那位鬼手神医可不是会拿活人身躯试药的人。
况且“医馆周围两条街的人都中了毒，偏偏他们一家三口却平安无事”，柳二娘的这句话让徐清宁陷入沉思。
他隐约猜到，为何只有神医一家会平安无事了。
柳二娘眼睛微微眯起，眼中闪过一丝莫名又复正常，嘴上却是宽慰。
“这倒是有些遗憾了。”
“既如此，那就先不叨扰了。”
徐清宁起身，带着苏小檀告辞。
柳二娘挽留不成，只能遗憾看着徐清宁两人离开。
直到两人身影消失在街角，柳二娘才眼神复杂的叹了口气。
她能判断的出那小道长所言非虚，只是……没想到能在十年后，还能见到那人的旧识。
看其身份气度，即便在修行之人中也绝非凡俗。
“如果把真相告诉小道长，借由小道长之手，是否可以结束这场悲剧……”
柳二娘短暂思索便摇了摇头。
她答应过那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