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神游警幻
这座宅院，背山而建。
其依山面水，坐北朝南，前庭后院，错落有致，三进二井，炊烟袅袅。
主体建筑主要为木质结构，神主灵台和祖先牌位高居议事大厅内的阁楼之上。
正好寓意着：“举头三尺有神明”。
两侧长梯直上楼台，颇有礼法森严的意味，镂空的前厅开阔亮堂，看来是族老们开启家族会议的地方，倒不像北地该有的风格。
陈枫走进宅邸，环伺一圈…
顿时感到一股来自远方的亲切。
林九城远远瞧见，迎了上前随口问道：“你这肩膀怎么回事？走路姿势都不对…”
陈枫一愣，连忙捏住右肩抡了一圈，“昨天，林子里磕了一下，也没甚大碍。”
林九城没再细究，瞥了人群一眼，正色道：“昨日我们没到，这厢早早就散出了风，看来还真是场饕餮盛宴啊！我听说指挥使大人对你推心置腹，信任非常，你打算就这样报答他？”
这句话的言下之意再清楚不过。
即：“陈氏一族打着锦衣卫的旗号招摇撞骗，这胆子他们是没有的，但借着给陈枫择偶这件事伺机敛财的胆子有，不但有，而且还很大。”
陈枫想了想，迟疑道：“有些话……我不知能不能在这里说。”
“你要是不想在这里说，咱们借一步也行。”林九城说完，揣起双手转身朝后进花园而去。
陈石跟德福看到林九城离开，都想上前劝阻，但都不敢先对方一步迈出，只能将眼神投向陈枫，希望他能留下一句准话。
陈枫懒得理会两人，冷笑一声追上了林九城，问道：“那些都是谁安排的？”
林九城反问：“是谁安排的，这重要吗？”
“你的意思是……”陈枫有些迟疑道：“让我出去把他们全部赶走？”
林九城苦笑道：“你在婚龄这是事实，尚未嫁娶也是事实，现在赶走他们，还有何用？”
陈枫听出了意思，冷笑道：
“所以你的意思，是要我快刀斩乱麻，随便选一家女子要了来，好断了其他家的念想，也避免我这家人再坏镇抚司名声？”
“难道不该？”林九城质问了一句。
随即脸上挂上冷漠，淡然道：“又或者，你还有别的更好的办法，那我洗耳恭听。”
陈枫冷笑，带着林九城折回议事厅。
没想到转个眼的功夫，媒人们已各执一角，给陈石老爷和德福管家投去恶狠狠的目光。
见两位天子上差回来，众人立马又从恶狠狠转变成满脸堆笑。
当陈枫和林九城目光掠过时，那堆笑会笑得愈发真诚，也愈发坦荡。
林九城找了个位置坐下，好整以暇。
陈枫突然拍桌，说道：“诸位，诸位，我终身大事，现已有了眉目。”
听到这话，在场所有媒人顿时精神焕发，争相给陈枫看过画像的几人笑得更是谄媚。
不料，陈枫接着说道：“此前本官忽得一梦，在仙界桃林一颗九千年果树下偶遇蟾宫仙子，只一眼，她便认定了我是她宿命中的男人。”
林九城一愣，猛咳几声，脸上露出戏谑。
端坐一旁的肥婆不肯死心，立即追问：“那仙子相貌身材如何，大少总该有些印象吧？”
“对对！令狐当家的说的真是。”
马上有其他媒人附和道：
“梦境固然缥缈，并非无迹可寻，若大少与她凡界相遇并结成连理，岂不传为佳话？”
陈枫没想到这些人脸皮这么厚，下意识看了林九城一眼。
林九城倒是一副“你接着演，我就坐等着看戏”的神态。
陈枫无语，只能继续诌道：
“那仙子脱了鞋袜，将纤纤玉足浸在瑶池中，口中念念有词，道的似是‘君当作磐石，妾当作蒲苇，蒲苇纫如丝，磐石无转移…’”
众人齐呼：“是六朝乐府《孔雀东南飞》。”
陈枫又说：“然后，我与她青梅煮酒，问她纵横古今，谁可称英雄，她吟诗一首，其诗云：生当作人杰，死亦为鬼雄…”
众人又抢道：“是易安居士李三瘦的诗！如此说来，大少遇到的，该是位才女了？”
“岂止是才女啊？”
陈枫用上略显浮夸的表情大呼道：
“她还说，这天下的男子皆是废物，竟能被区区八股文玩得团团转，若她有缘投身下界，定要为一女诸生，书名于皇榜之上！”
这下众人震惊了，嘴巴张得老大。
“那女子约摸十三四，体态轻盈，肌肤胜雪，步步生莲，不但能在菏叶上翩翩起舞，音容更是一绝，协奏一曲悠扬婉转，正是琴棋书画样样精通，还懂行军布阵，奇门八卦，遁甲机关，仿佛兮若轻云之蔽月，飘飘兮若流风之回雪……”
陈枫接着一通渲染，突然抱拳道：
“望诸位月老红娘帮我寻找此人，若有缘与之相遇，我不但不要嫁妆，还会重金酬谢。至于这些见礼，还是抬回去吧。当然了，若觉得抬回去太累，留下来倒也可以，我便替家父笑纳。那么诸位，你们是留下呢，还是抬走啊？”
这番话讲完，所有人都愣在当场。
陈枫知道此刻必须找人带起个头，于是来到那肥婆面前，抱拳恭维道：“久闻令狐当家的大名，如雷贯耳，行业多年从未有牵错线，搭错桥，手上待字闺中的小姐必然不计其数。”
肥婆闻言喜上眉梢，满脸傲娇扫了一众同行，这才谦虚道：“大少谬赞，我令狐胜男不过尔尔，籍着祖辈荫庇，实在难登大雅…”
“诶诶诶！令狐当家的难道不觉得，我梦中所遇那位小仙女，与您秉性相似吗？”
陈枫将其打断，正色道：“若您都找不到她，其他人就更找不到了，还望您略施援手，成全了我与她这对天各一方的苦命鸳鸯。”
令狐家的肥婆被陈枫架上了台面，尴尬无比，应也不是，不应也不是。
最终只能一咬牙，狠声道：“你几个！愣着做甚，还不把赵老爷家的东西搬走？待我回去再问问，他家女儿是不是那女诸生。”
陈枫见好就收，抱拳对其他媒人道：
“诸位月老，诸位红娘，你们也都可以替我找找，只要有知书达礼的大家闺秀，或者才气纵横小家碧玉，都可以描了画像送到我陈氏祖屋，但凡送来画像的，我必会亲自登门致谢，届时再谈彩礼嫁妆，至于诸位冰人，还有重谢！”
其他媒人见事情没有转圜之地，也动了起来，吩咐吓人手，把送来的见礼拿回去。
陈石老爷和管家德福在一旁急得直冒汗，连忙分头说项了几位媒人，但都不得好脸。
陈枫把场面话说完，扭头一瞥。
只见林九城抽出揣着的手，斜了身躯掀了个茶碗，又端起紫砂壶慢悠悠给自己倒茶。
看到这一幕陈枫就知道，自己这一手操作着实没让对方失望。
不过他做了这么多，不是为了陆炳的信任，更不完全是为了锦衣卫的名声。
因为过去，他从来没来过祖宅，脑中全无记忆，说明陈石就没把他当亲生儿子。
陈枫迫切要做的，是成为这座宅子真正的主人，让媒人把画像送来，为的正是随时进出。
他可不想再待在田间那座破院，说不得哪天一觉醒来，就被倭寇割掉了脑袋。
当然还有更重要的一点……
简直妙不可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