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胡村长家乍一看,修建得和旁边人家的屋子没什么区别。
砖砌的土房子,墙边还有裂纹,门前悬挂一把破旧的小镜子,围出一个小院用来养鸡鹅家畜。
往里走才发现别有天地,小院后加盖了一排灰白色的平房,像个简陋版本的四合院,竟也有几分气派。
“村子里来的人少,我干脆在自家建了几个平房,就当是招待所和旅馆了,方便接待领导或者游客居住,”胡村长带他们往里走,“平时也用来堆一些东西,但现在都收拾出来了。”
“我们这地方小,居住条件肯定比不上大城市,还请诸位不要嫌弃。”
“哪里,胡村长客气了。”
“大壮,来客人了!”村长朝里吆喝了一声。
一只大黄狗立刻飞奔出来,围着众人哈气,涎水从下巴流下来。
“去去去,”胡村长轻轻踹了它一脚,“不是叫你。”
一个身高两米多,满身肌肉的男人慢吞吞地从里屋走出来。
“爹。”他表情呆呆的,可能黄狗大壮都比他机灵些,但单单那青筋凸起的肌肉疙瘩就已经让人不敢小瞧。
“叫你准备的东西准备好了吗?”
大壮缓慢地点头应声。
“这位是?”国字脸男试探着问村长。
“我女婿,脑子不太好使,平时就干一些苦力活,让各位见笑了。”胡村长笑眯眯地回答。
“好了,事不宜迟,我们先进屋里谈吧!”
里屋桌上放了一盆水,一面一人高的镜子背对众人靠墙斜立。
胡村长向他们介绍,“双神祭是我村的传统祭神活动,每五年一次,祭司通过仪式选出使者前往祭祀善神和恶神,祈祷丰收、长寿和平安——”
“那个,”短裙女听到这里忍不住出声,不可思议道,“胡村长,你们不是崇拜善神吗,为什么又要祭拜这个恶神?”
被打断话的胡村长也不恼,他耐心地娓娓道来,“善神善,恶神恶。我们拜善神是为了求丰收与长生,求神明降福,拜恶神则恰好相反,是为了避免恶神降罪,乞求平安。”
“从古至今,村子里依赖祭祀为生,给善神供给果实花蜜,给恶神供给人牲,维持村落的存续。”
见他们脸色不好看,胡村长连忙解释,“哎呀,你们别着急!现在早就不干这种血腥的事了,我们现在都用陶偶代替,活人牲祭祀都是很多年之前,在我祖爷爷那一代就终止了。”
不过听完他的解释,众人脸色各异,信了多少就不知道了。
“但祖宗也并不是完全的愚昧,只要按期献上祭品,恶神就会一直保持沉眠,一旦祂睁眼,那就不是一两个活人牲能解决的问题了。”
说到这里,胡村长神色一肃,“我知道你们这些城里来的大学者都觉得这是封建迷信,但对我们村的人来说这和生死大事无异。
就当给我个面子,千万不要出什么岔子。”
这么重要的事情还让他们这些外人来做吗?
但没人敢质问这件事。
绿毛男眼珠子一转,笑嘻嘻地凑上前,“那哪能呢,我可迷信了!我家从爷爷开始就天天拜神佛,指定把事情办妥!”
“说吧,都要我们做什么?”
胡村长连连点头,“那就好,那就好。”
“这第一道仪式啊,就是请两位神明挑使者。”
胡村长又唤了一声,“大壮!”
一直默默站在角落里的大壮闻言走上前,一把扛起镜子,将它换了个方向。
沉重的铜锡合金砸向地面,发出一声闷响,震起薄薄的尘埃。
“仪式名为——白日照魂。”
模糊的古铜镜面映照出众人苍白的脸,扭曲了形体,不似真人。
“现在还看不清对吧?”
“用水沾湿额间,便能看清这魂镜中真实的模样,两位神明会自行挑选喜欢的使者。”
胡村长扫视了一圈,在一众闪躲的目光里和绿毛男对上了视线。
绿毛男咕咚咽了一声,往后退一步。
“那就从你开始吧。”胡村长亲切地拍了拍他的肩。
狂言已出,绿毛男就算想赖账,其他人也不会让他赖的。
他只好硬着头皮往前,颤巍巍地探出手指碰了碰碗边缘的水面,涂在眉间。
绿毛原本总是滴溜溜转的眼珠子,顿时失魂般丧失焦距,直勾勾盯着镜里。
这一幕叫人看的心里发毛。
国字脸男小声地侧头问,“胡村长,这两个神要怎么挑使者啊?”
“这个啊,”胡村长神秘一笑,“做完仪式你们自然就知道了。”
故作高深。
国字脸男控制不住嘴角抽搐了一下,恐怕心里暗骂,但面上还是一派友善地附和对方。
仪式很快结束了,绿毛男猛地回神。
他双腿开始打颤,表情又哭又笑,状似癫狂。
“我、我……”
话都说不利索。
黑衣女皱眉,狠狠拍了他的后脑勺一下,“好好说话!”
别说,这一巴掌真给人扇清醒了。
绿毛男回过神来,恶狠狠瞪了她一眼。
村长倒是见怪不怪,“你看到什么了?”
“没有,我什么都没看见。”他低着脑袋小声道,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有所隐瞒。
黑衣女气不打一处来,正想骂人,却见胡村长眼睛弯成一条缝,十分高兴似的地拊掌笑道,“这是被恶神选中了啊,恭喜、恭喜!”
众人疑惑不解地看向胡村长,他只是乐呵呵地说他自有判断方法。
之后众人依次上前。
轮到苏阮,她在木桌前站定。
整理一下情况吧。
进入副本到目前为止,还没有出现具体的“规则类”文字,按照善果村偏僻孤立的设定,很可能接下来也不会接触到。
他们遵守的规则仅由这个胡村长口述,甚至不算明确的“规则”。
对比起其他人,苏阮不仅没有经验,现在连判断规则正误的能力也没法使用。
就算她沉得住气,也难保接下来不会露馅。
一个没有经验,也没有道具的“新人”,简直是一只待宰的鲜美羔羊。
……
等等,真的没法判断了吗?
苏阮脑中闪过种种思绪,但动作不停。
干脆利落地伸手沾水,在自己的眉间划了一道。
当清水打湿皮肤,那一瞬的凉意让人心尖一颤。
镜中女人的脸孔忽然变得清晰起来。
那张她无比熟悉的,几乎每天都会见到的,属于她自己的脸,与她隔着一道镜子对视。
可明明是同样的五官,镜中女人却给人完全不同的感觉。
“她”皮肤光洁无暇,笑意盈盈,是很难在苏阮身上出现的友好而亲切的模样。
仿佛和苏阮打招呼似的,“她”眨了眨眼,嘴角咧开一道深深的口子,好像小丑面具上涂抹夸张的口红。
不太像人类,但苏阮也不陌生。
几个小时前,她刚和拥有这种笑容的主人完成了相识相杀,单方面被记恨上的全过程。
她冷眼瞧着,背后原本进入副本后已经刷新般自动愈合的伤口开始发疼。
那种真实的痛意,好像愈合的只是肉身,而留在灵魂上的伤疤依旧新鲜而胀红地裸露在空气中,吸引着贪婪的鬣狗遥隔千里追逐不休。
虽然苏阮进入副本前短暂思考过幻兽有没有可能跨副本追杀,毕竟祂都留下印记了。
但她自己都想不到会这么短时间再次进副本,恐怕重伤的幻兽也没法立刻跟过来。
苏阮不觉得这是真的幻兽,大概和这面魂镜的特殊效果有关。
不过照魂照出这玩意儿的印记,怪晦气的。
又看了一会儿,没什么变化。
苏阮长长地吐出一口气,正打算移开目光,却忽然嗡地一声耳鸣,仿佛灵魂被抽离肉身,坠入了某个深不见底的黑暗寒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