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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8章 一杯残酒敬寒石,两汪秋水惹心漪
11月22日傍晚。
三土老头悠闲的躺在竹椅上摇晃,视线却时刻留意着不远处忙着伪装自己的孙乙缺。
“口罩带上就行了,大老爷们还画眉。”
孙乙缺自顾拿着毛笔,把刮下来的锅灰往眉毛上画,只道:“有备无患,现在满大街都是摄像头。
符修做APP的手段又神鬼莫测,谁知道他们有没有弄出大数据人脸识别符箓,不得不防。”
“嘿~”三土老头撇着嘴嘿嘿一笑,似嘲非嘲;
“你不是已经把那盅器器修功法转化成了小功法了嘛!
修呗!你十绝体逆练功法向来神速,偷个车依葫芦画瓢,改头换面,岂不更轻松。”
“没这般简单,还差点火候。”
孙乙缺没甚心情与他胡扯,画好眉,带上口罩,立起棉衣衣领,又带上老头给的一顶款式过时的针织帽,盖住头上金箍,这才推门而出。
十一月的冷酷寒风呼啸刮过外陵街。
站在门前屋内射出的唯一暖光里,他定了片刻,毅然决然迈步走进黑暗。
风声呼啸,依稀只听身后传来——足下泥泞坚似铁,鬓间凝霜透骨寒;前路漫漫了无尽,唯有此恨无绝期。
凌晨时分,玉华功德园。
孙乙缺绕过守夜保安,穿过一排排如林墓碑,借着依稀月光,于应家墓区找到了应凌伟的坟。
坟前依稀可见燃过灰烬;
墓碑前,三口海碗分别供着果、肉、酒;
可笑的是那酒旁,还摆放着几颗护肝的药丸;
而墓碑上,应凌伟黑白照片崭新无比,双目炯炯有神,似正看着碑前的孙乙缺。
“何其无奈。”
孙乙缺取下双肩包,手撑着地,缓缓盘腿坐在这冰冷刺骨的水泥地面上。
“给,物归原主。”
说着,他掏出一个方方正正的盒子,轻轻放在应凌伟坟前。
“说实话,如果只是单纯失业,我白天就来了!
头七吊唁嘛,意思到了就行,顶多帮忙照顾照顾家眷。
不过眼下,我大概率会被扣屎盆子,所以只能夜里来,你别介意。
至于杀你之人...
放心吧,盅器生不如死,你的仇我报了!
而他后面的郁清风,你也放心,会有那么一天。”
说到这里,他又从包里掏出一瓶白酒,拧开瓶盖,自顾自的喝了口。
“我也想过把盅器交出去,再跪地求饶,换个清白之身,重新开始生活。
不过人活着总要有个说法!”
孙乙缺视线扫过不大不小的应家墓区,淡然一笑。
“你和老王待我如何..我心里有数,这个说法,我替你们要。
若泉下有知,就安心去吧!”
他想到什么说什么,逻辑混乱也不在意,又举起酒瓶,将白酒倒在应凌伟墓碑前。
“你在地府好好混,多拉拢点小弟,和牛头马面搞好关系。
等我把那郁清风送下去,你再替我好好招待他。
行了,话就这么多,我走了,不再来了!”
说罢,孙乙缺站起身来,背上双肩包,悄无声息走进黑暗之中。
临墟城中村,孙乙缺在一双双警惕的视线中,穿过马路,穿过一个个用力吸收天地尾气精华的孩子。
就在此时,一个轻柔中略带疑惑嗓音自身后响起。
“孙先生?”
孙乙缺没搭茬,自顾自的往临墟外围走。
又过片刻,急促脚步声由远及近。
“孙先生?孙哥?”
孙乙缺止住脚步,偏过只漏着双眼的脸庞,看向身侧。
此刻,昏暗的路灯下,一位裹着围巾,衣着朴素的女人正瞪着眼眸,上上下下打量着他。
“还真是你,我在电视上看到你失踪了!”
孙乙缺垂着眼帘,漠然道:“抱歉女士,你认错人了!”
“怎么会认错!我啊,喻秀丽!您忘记了吗?您救过我和我孩子两次!”
眼见这女人拦在自己面前不让走,孙乙缺看了眼空无一人的人行道,又瞥了眼一旁马路上专心修炼的孩子,这才叹了口气。
“如果我是你,我掉头就走,不要惹麻烦好吗?”
“什么麻烦!”
喻秀丽反问,随即微微一愣,下意识后退一步,“您..您惹麻烦了?”
他不答,但默认态度显然说明了一切。
女人脸上顿时闪过一丝为难。
她其实忙得压根没时间看电视,孙乙缺失踪一事还是她喜欢看电视的儿子告诉她的。
若非如此,她根本不知道眼前男人任何情况。
不过看他装束打扮,单薄的老旧棉衣,脏兮兮的针织帽,以及那双廉价的胶鞋,显然遭了难。
想到这里,她蹙着眉,为难的抿住了红唇。
“您是得罪了临墟本地的黑帮?”
“比这严重的多。”
“仙门?”
手机普及的年代,普通人或许缺知识,但一定不缺见识。
她卖肉夹馍闲下来时候也偶尔刷超博,什么狗屁倒灶的阴谋论见了不少,竟然猜到了点子上。
孙乙缺看着这小心试探,又想帮自己又怕超出能力范围的朴实女人,郁闷之情顿时缓解了少许。
“差不多。”
喻秀丽肉眼可见的松了口气,干裂发白的嘴唇轻轻抿出一丝浅笑。
“那您现在还有住的地方吗?”
能问出这话,她心中显然有了计较,可孙乙缺却不准备把麻烦带给这位可怜母亲,当即摇头拒绝。
“你还是别操这心,我身上麻烦不小。”
“那又如何?仙门再厉害又管不到临墟,您要是得罪了地头蛇...”
说到此处,她低着头讪讪一笑。
“您要是得罪了地头蛇,我倒是可以帮你介绍到江北面我表姐村子里躲躲。
至于仙门,得罪仙门的人多了去了!
临墟这么大,城外偷猎的、进城盗窃的、做小生意的...多的是没有身份证和城引的人,还不都活得好好的嘛!
这天底下的皇帝老儿终究还是大雍。”
孙乙缺怎么也想不到,当初那可怜巴巴的怯懦女人能讲出这话,一时间竟有些进退不得。
“所以你想说什么?”
“孙先生,您要是不嫌弃就暂时住我家!
我是个寡妇,门前门后的是非多,有您在,遇着事儿还能搭把手帮一下!
而且我信得过您的人品。”
她说的那叫一个坚定,着实让老孙心里阵阵微暖。
“你也说了,你是个寡妇,闲话呢?”
这话着实直白刺骨;
闻言,女人微微一愣,随即缓缓垂下脑袋,咬住了下唇,脸上蒙上了一层阴影。
“总好过被隔三差五骚扰的好,我还有孩子,当妈的可以辛苦、可以狼狈、可以丑,但不能脏。”
话音刚落,她兀的抬头,生生挤出一丝明媚又牵强的笑容。
“帮人帮到底吧,孙哥!
你不说是你上辈子都三十六了嘛~
三十六,比我整整大了八岁,你都这个年纪了什么没见过,还怕我一个寡妇吃了你不成!”
看着她那张微微僵硬的面容,孙乙缺心中默默叹了口气。
真温柔啊!
明明是施舍,却被你说成了求帮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