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贪婪
李望在坊间转悠了一会，货物摆放地干净整洁，不染尘灰，显然是特意打扫过的。
转得差不多了，他停下脚步，坐在上首，孔鑫连忙递过茶水：
“大人，这是用云金香泡的茶，您尝尝。”
李望看着杯内荡漾的菊黄色浓汁，并未伸手去接，孔鑫的手尴尬地晾在空中，抿了抿嘴，忐忑地放在案上。
“大人...”
两人中间隔着一尺的距离，浓茶飘逸的热气模糊着界线，而那伙计在侧面低头立着。
李望淡淡的声音传出：“将账本取过来。”
孔鑫给伙计使了个眼色，后者连忙应是，小跑着去取早就备好的账本。
“大人，请您过目。”
李望接过账本，看似随意地翻了翻，让孔鑫稍稍放松。
李望这头翻着账本，头也不抬，就问那伙计道：
“你叫什么名字？”
那伙计登时愣住，下意识地望向孔鑫，孔鑫眼色示意老老实实说。
伙计低声道：“大人，小的名叫孔荆阳。”
李望闻言，咧着嘴笑着问道：“怎么也姓孔，与孔大人是同一个姓，这般巧？”
孔鑫立马俯下身子道：“大人，实不相瞒，这孔荆阳是我小侄子，他爹娘去得早，这孩子无依无靠，怪可怜的，我这个当叔叔的又不能眼睁睁看着他流落街头...”
李望知趣地附和：“那你这个叔叔当得倒是称职。”
“大人取笑了，不过帮衬一二。”
李望捻着这本毫无瑕疵的账本，轻轻抬头望着孔荆阳，对方被他眼睁睁盯着，顿觉口干舌燥，胸中生起燥火来。
孔荆阳只记得二叔说过的话，不敢有任何动作，尽力控制颤抖的身子，努力维持平静。
那孔鑫自然也看出不对劲，就欲开口，被李望伸手阻拦。
“孔荆阳...荆棘丛中藏玉魄，朝阳之下见肝胆，你倒是取了个响亮的名字。”
李望慢慢开口，孔荆阳听得云里雾里，就想去看孔鑫的眼色。
“这账本做的不错。”李望笑了笑。
孔荆阳一愣，以为自己做的事被人发现，连忙急得想辩解，不料身旁的孔鑫却直愣愣地跪下道：
“大人，小的该死！”
孔荆阳不明所以，看得迷迷糊糊，明明是二叔叫自己做的账本，让自己严守秘密。
怎么二叔直接跪下了？
孔荆阳也一同跪下，磕着脑袋。
李望将账本扔至一边，心底愈发变冷，这孔鑫死性不改，竟敢在自己面前演起戏来。
“将坊内的存货清点，我会和宗内送货量对比，若是不对，你们便看着办吧。”
二人脸色剧变，畏畏缩缩着，好似天塌下来一半。
......
“符箓数是对的，他们不敢在这上面作假...”
李望手上拿着新点的清单，仔仔细细地对比一番。
断魂草、鬼面茧、还有鬼石皮，竟然全都不对。
“你们贪心不小呀！”李望语气变冷，很是冷漠。
孔鑫和孔荆阳老老实实地跪在一边，看着李望清点，脑子早已晕晕沉沉，听到他的质问才如梦初醒。
“大人...”
孔鑫恨不得将头塞到地缝里去，他不得不这么做，账目存坏已久，积重难返，若是寻常弟子，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就过去了。
偏偏是这位大人，性格捉摸不定，让人拿捏不住。
“全是我的错，大人，求您饶过荆阳这孩子。”
孔鑫也不打算挣扎，但是唯一放不下的就是身边这个侄子。
他之前说的孔荆阳爹娘去的早，孤苦伶仃，其实并非假话。
一旁的孔荆阳听着孔鑫求饶的话，愣住片刻，身边这位无所不能、对自己嘘寒问暖的二叔也苟下了腰，仿佛老了几岁。
孔鑫眼含热泪地不停磕头，孔荆阳呆呆地望过去，很久以前，他做错事时被二叔教训后也是这般求饶，那时候，二叔嘴上硬着，但心是软的。
“荆阳啊，人生路还长，二叔不怨你傻，不怪你木讷，可是...如果二叔去了，你能照顾得好自己吗...”
那一霎那，孔荆阳呆呆地僵住，一旁的孔鑫头捯如拌蒜，他伸出手去挡二叔的脑袋，不让它碰地。
“李大人，我...”
“算了算了，先起来吧。”李望撑着脑袋，很是烦躁郁闷。
这二人在自己面前这般模样，李望哪还看得下去。
怎么好像自己才是做错事的人？
“死罪可免，活罪难逃。”李望淡淡道。
“你二人贪收的东西折算成灵石全数予我，我自会上交宗门，至于这件事如何处置，等候宗门发落吧。”
李望沉思一会，倒是能预想到宗门知晓此事后会怎么做。
其实这些蝇营狗苟的破事对鬼脸峰来说，等于是默认了，他们岂会不知这些事。
无非是利益不大，不屑于动手，那样做反而会伤了百花坊市的营生。
若是他们敢贪一张符箓，李望绝对会相信，盛晓啸会第一时间拧下他二人的脑袋当尿壶。
孔鑫颤颤巍巍地被孔荆阳扶起，面色仿佛苍老了几岁，泪痕滑过沟壑，显得分外清楚。
“李大人，小的我...我实在是该死。”
说罢，他又要去扇自己的脸，被李望拦下。
“你二人自己做的错事，便要清楚后果。”
孔鑫和孔荆阳羞愧地低下头，满脸通红，仿佛等待着宣判。
李望抬了抬眉，手指在腋下夹着，一边摩挲一边细细想着：
“此事可大可小，我若换个方式或者委婉些表述，峰内应不会太过在意，也就打个哈哈就过去了。”
“可孔鑫他们却不知，只知犯错将死，不若借此机会令他们感恩戴德，在宗外也有个眼线。”
李望想罢，便望着二人行将就木的神色，略感好笑，出声道：
“先将脏银缴出来，若是合理的话，我兴许会在峰主面前替你二人美言几句。”
孔鑫微微愣住，与旁边的孔荆阳对视一眼，浮出绝路逢生的希望，顿时脸色一喜：
“大人请放心，我绝不敢私藏，还请大人在峰主大人面前多多美言...”
李望不置可否，等着他收拾家当，自己倒要看看这些年他贪了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