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碾盘庄是一个规模较大的村庄。本村有一位开明人士叫王春圃。王春圃家是我们党的堡垒户。王家大院就座落在大街的中间。王家大院的角落里，有三间低矮的小瓦屋。这是县大队临时队部。一天天刚蒙蒙亮，一个约有十八九岁的青年农民打扮的人，进了王家太院，来到队部门前。这人长得细高，细长胳膊细长腿儿，有看样子很利索。长脸儿，细眉细眼儿，嘴角儿微微往上翘，一副调皮劲儿，带有机灵劲仑。穿一身紫花，戴一顶破凉帽，肩上搭着一个破钱褡子。痼打扮好像是要走亲戚或赶集赶会。这人叫齐二豹，是县大政的年轻战士。

“报告。”

“进来。”

齐二豹进到了屋里。政委陈光辉和队长高田平都在。

“队长、政委，什么任务？”

“你把这封信送到三区。三区现在具体在什么村，还不清楚。你在那一带比较熟悉，你到那里打听吧。”

“唉。”

“你所行走的路线是李庄——大陈庄——太平庄——马村坡——三隍庙一线，绕过韩家集，·······”

齐二豹不理解，问：”走这一线不绕远了吗？”

“是绕远了，绕了个牛梭子弯儿，多走十几里路。目的是为了绕过韩家集。因为韩家集最近常常有敌人在活动。为了安全，必须走这条路线。这是命令！”

“是！”

齐二豹像个老交通员，穿着一双特做的鞋，鞋底有夹层。齐二豹把信放进了鞋底的夹层。钱褡子里装了两个发面窝窝（高粱掺大麦磨成面，发酵后蒸成的窝窝。），还有两块儿咸菜，这是他的早饭。他这顿早饭，也只有在走路的时候吃了。还给他一颗手榴弹。这是让他万不得己时防身用的。齐二豹把发面窝窝、咸菜、手榴弹往钱褡子里一装，往肩上一搭，趁早起凉爽好赶路，就出发了。

到三区往返有八十里。队长/政委估计，如果顺利的话，太阳不落的时候，齐二豹就赶回来了。

天半下午的时候。

“报告。”

“进来。”

齐二豹走进了队部。”哦，小齐回来啦。”

“回来了。”

只见齐二豹的脸被汗水洗干净了。褂子/裤子都被汗水湿透了，上面粘满了高梁花子。

“小齐，辛苦了。”

“没事儿。”

“信送到啦？”

“送到了。”

齐二豹从鞋底的夹层取出了三区的回信，交给了队长和政委。队长和政委认真地看起来。齐二豹从钱褡子里掏出一支驳壳枪。还是支新的，有枪套。枪套外面还卡着两盘子弹。说：”队长/政委，我缴获了一支枪，交公。”队长和政委心里一惊，同时把目光移上了齐二豹和那支驳壳枪，”这，这是怎么回事儿？’于是，齐二豹便从头儿说起：

、、、、、、常言说，”冷在三九，热在中伏。”正值中伏，是一年之中最热的时节。齐二豹为了赶路少受热，早早地就上路了。早晨的天空干净净的，没有一点儿云彩花儿。太阳刚露出地平面儿，就黄巴己的。齐二豹就知道，今天又是一个大热天。热就热呗，中伏天还能不热吗。他有些饿，想起了他今天的早饭——钱褡子里头还装着两个发面窝窝。一直在那里装着干啥，干脆吃了算了。于是掏出来发面窝窝，就着咸菜，一边走，一边吃，不一会儿，两个发面窝窝进肚了。钱褡子里面空空的，只剩下一颗手榴弹了。在路上，遇上一个搅辘轳浇菜的老汉，就着倒罐（搅漉轳提水的工具）喝了一阵凉水，早饭的问题彻底解决了、齐二豹不饥了，也不渴了，撒开了他那两条细长腿，往前走哇。他按照队长政委给他规定的行走路线：李庄——大陈庄——太平庄——马村坡——三隍庙一线，绕过了韩家集。半晌时分，赶到了三区地面，经打听，找到了三区的负责同志。齐二豹把信交给了三区的负责同志。三区的负责同志按排了齐二豹休息了一下。不到晌午，吃午饭了。齐二豹又吃了两个大发面窝窝，喝了几碗凉开水。这时，天刚晌午，这是一天中最热的时候。这时，路上是没有行人的，在火辣辣的太阳下，小鸟儿也懒得飞，鸡热得躲在阴凉处，架着翅膀，张着嘴儿喘气儿，·····同志们劝齐二豹休息到半下午，天气稍微凉爽些再走。齐二豹坚决马上就走，好早早地回去，免得队长、政委挂牵。同志们拗不过齐二豹，只好让他回去。三区负责同志写了回信，向领导闽报了工作。齐二豹把三区负责同志的信放进鞋底夹层里，肩头上搭着他的空钱褡子。钱褡子里啥也没有，只有一颗手榴弹。戴上他的破凉帽，顶着烈日上路了。

天气可真热，没有一丝风。路上的浮土热得烫脚。这时，，高粱己经出穗儿扬花了。玉米透天缨了。大豆也长一尺多高了。·····如果走在大路上，还好一点儿。如果走在小路上，两边的高粱棵夹住，密不透风，就更热了。齐二豹不管这些，一心想着尽快赶回去，免得队长、政委挂牵，只管往前走。

齐二豹认为，绕过韩家集，绕个牛梭子弯儿，这么热的天，多跑十几里的路，有些不划算。嗐，走韩家集！不行，不行，队长、政委嘱咐，要绕过韩家集。走韩家集不安全。不行，不行。······韩家集一带有敌人活动。到底有没有敌人涪动呀。就那么巧，我从那儿过，正好有敌人在活动吗。就是有敌人在活动，你活动你的，我走我的路，互不干扰。·····嗐，冒冒险，走韩家集！

到了韩家集村口一看，糟啦，哼，果真遇上敌人了。这一天，韩家集逢集，街上连一个老百姓都没有。就是逢集，到处是鬼子和皇协军，老百姓谁敢赶集呀。街上有许多鬼子和皇协军。除了几个无精打采的岗哨在站岗外，鬼子和皇协军都在树荫下，横躺竖卧地睡大觉。齐二豹没进村儿，绕了过去。敌人也没发现齐二豹。快到了村北头儿，齐二豹想扮上大路往前走。拐进了村，村北头空荡荡的，没有一个敌人。这时，迎面来了一个人，戴着洋草帽，穿着绸汗褂，斜挎着一支驳壳枪。看样子是鬼子的翻译官什么的，反正是个狗汉奸。这家伙也怕热，低着头，在大街上匆匆地走着，他也不愿意在太阳底下多晒会儿，他也想快点儿找个凉快地方凉快凉快。虽说他也发现了齐二豹这个乡下赶路的人，但为了尽快去凉快，也懒得答理他。两个人便擦肩而过。

枪，枪，······齐二豹心里突然闪过一个念头。当这个狗汉奸刚走过，齐二豹猛转过身，在狗汉奸的背后，迅速从钱褡子里掏出手榴弹，用尽全部力气，照着狗汉奸的头顶，”呱唧”一声，狠狠地砸了下去。这个狗汉奸仰起了脸儿，身子转了大半圈儿，身子扑通一声倒在地上，一声也没吭，不动了。齐二豹迅速摘下狗汉奸的枪。这是支新枪，枪套都是新的。枪套上还装着两盘子弹。齐二豹从枪套里抽出枪，嗬，明晃晃的，好枪。他扳开机头一看，嗬，枪膛里还顶着火儿哩。齐二豹把枪套的皮带往枪套上一缠，往钱褡子里一塞，把手榴弹也装进了钱褡子里，手里提着这支驳壳枪，扬长而去。

“啊，八，八路·······”

“站住！”

“别跑！”

“再不站住就开枪啦!”

“抓活的!”

、、、、、、、、

一群皇协军在后面追上来了，有二三十个人。他们一边追，一边咋咋呼呼地叫喊，身后吵嚷成一片。有的还砰砰地放起枪来。齐二豹回头一看，哟，敌人追上来了。齐二豹紧跑几步，跳进了村头路边上的一个刨树的坑里。这个刨树的坑，有齐腰深，紧靠一块高粱地。他躲在这个刨树坑，举起了驳壳枪。驳壳枪，齐二豹没用过，只是听说怎么用。轮到他使唤时，总是不听使奖。他端起驳壳枪，手哆哆嗦嗦地开了两枪。可惜的是，一个敌人芗没打着。可笑的是，这群敌人胆小得像一群老鼠，一听到枪声，呼啦一声，四达崩散，看谁逃命逃得快。齐二豹感到好笑。

一会儿，这群二鬼子又喊叫着涌了过来，他们离齐二豹越来越近了。齐二豹啕出了手榴弹，这是他唯一的手榴弹。齐二豹扣开了盖子，拉了导火索，扔向了敌群，”轰！”一声巨响，手榴弹在敌群中爆炸了，腾起一大团浓烈的烟雾。炸着了儿个敌人？齐二豹没看清，也无法看清，他也不顾得看清。齐二豹纵身一跃，跳出刨树坑，一头钻进了高粱地。齐二豹甩开了两条细长腿，放了稀步，从高粱地里钻出来，穿过一块豆地，又穿过一块玉米地，又钻进了一块高粱地。钻出了一块高粱地，又钻进了一块高粱地。·······

敌人越来越多，不但有二鬼子，还有日本鬼子。他们叫喊看，叽哩哇啦地怪叫着，胡乱放着枪，逼近了这块高粱地。有手枪，有步枪，还有机枪，啪啪啪，砰砰砰，突突突，······子弹打在高粱叶子上，哗啦啦地响。打在了商粱杆上，高粱杆被打折。敌人包围了这块高粱地，端着刺刀在高粱地里进行搜索。搜索去吧，可能敌人连屁也闻不上了，齐二豹早跑远啦。

齐二豹估计把敌人甩远了，才放慢了脚步，钻出了高粱地，走了一段儿小路，又拐上了大道，洋洋得意。······

政委陈光辉严肃起来，队长高田平火了，”小齐，你不执行命令，违犯纪律，不听从指挥，擅自行动，犯了严重错误，得受到严厉的处分········”

齐二豹一听，傻眼了，·····这·····咋······”队长，这处分得关禁闭吗？········”

“是，关禁闭。来人！”

“有！”

走过来了小战士小王背着枪走进来。”押送他进禁闭室。”

“是！”

小王向齐二豹呶呶嘴儿，使了个眼色，小声说：”走吧。”

齐二豹低着头，小王跟在后面，走出了办公室。陈光辉和高田平对视一下，微徼笑了。

所谓的禁闭室，只不过是一间低矮的小屋。这间小屋打扫得持别干净。屋里只有一张小床，床上铺着席，上面还放着枕头。齐二豹和小王推开门进了去。齐二豹说：”小王，你该干啥就干啥去吧，我不用监督，我不跑。”小王笑了笑，说：”我知道。先给你打些水，你洗洗脸。”小王端来了半盆凉水，齐二豹洗了洗脸。小王又提来半壶凉水，齐二豹喝了两碗，往床上一躺，头一挨住枕头，便睡着了。天这么热，跑了八九十里的路子，能不累吗。齐二豹累了。

第二天天刚亮，政委陈光辉提着一支驳壳枪来到了禁闭室。齐二豹朦胧中觉察到有人进来，忙坐起来，揉了揉醒松的眼眼，一看，”政委！”

政委微笑着说：”小齐，休息好啦。”

齐二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点了点头。

“小齐呀，能不能认识到你昨天犯的错误？’’

“、、、、、、？”齐二豹微笑着摇了摇头。

“昨天，你圆满地完成了送信任务，立了一功，应该受到表扬。你打死了一个汉奸，缴获了一支枪，也应该受到表扬。你也犯了错误，也该受到批评。小齐呀，任务，第一，任务高于一切，一切活动，为了任务，当一个人接受了任务，必须对任务高度负责。为了你能顺利圆满地完成任务，特意为你制定了行走的路线，这是命令。而你在返回的途中，私自改变了行走的路线，这是违抗命令的表现，是对任务没有高度负责的表现。《三大纪律八项注意>>的第一条就是一切行动听指挥，这是我们克敌制胜的法宝，你的这次行动听指挥了吗。······”

“·······？·······”

“你打死了一个狗汉奸，是谁的命令？还是擅自行动？你不要忘记，你的任务是送信。你的身上还带着三区同志志们的回信。如果你牺牲了或被俘了，信落在了敌人手中，有可能会有许多同志牺牲，给革命带来了巨大损失，我们就成了革命的罪人。·······”

“········！”

“革命斗争是严酷的，无情的，容不得半点儿的侥幸心埋理。你不要以为刘队长他们刺杀耿少杰，轻意而举，并缴获了两支枪。他们的行动制定着两套行动方案，每一套方案都经过同志们充分酝酿，研究的，充满着集体的智惠的，如梁第一套方案夫败了，马上启动第二套方案，保证任务顺利圆满完成，并达到同志们安全地全身而退。那么，你打死那个狗汉奸，制定了儿套行动方案？每套行动方案经同志们充分酝酿讨论了没有？行动方案体现了集体智惠了没有？你打叱那个狗汉奸，能不能全身而逯呀？、、、、、、、”

齐二豹惭愧地微笑着低下了头。

“当一个人从走上革命道路的那一天起，他的生命，己经不属于他自己的了，而是革命的一份财富。这些财富，是极其珍贵的。如果革命事业需要，我们将毫不怜惜地贡献出来。如果荦命事业不需要，我们决不能有半丝半毫地浪费。否则，就是对革命事业的犯罪。如果为了区区一支驳壳枪，去掉了一个革命战事的生命，值得吗？如果拿一个革命战士的生命，换一个汉奸的狗命，值得吗？我们消灭了狗汉奸，赶走了日本鬼子，还要留着我们的宝贵生命，去建设新国呢。、、、、、、、”

“政委，我错啦。我，我一定要好好蹲禁闭，好好反省我犯的错误。”

“一个人嘛，总是不断地犯错误的。犯了错误，认识了错璞，并政正，这就是进步。一个革命者，是在不断地犯错误，不断改正错误的过程中成长起来的。、、、、、、、”

“、、、、、、、。”

“齐二豹同志，经研究决定，从现在起，撤销你的禁闭。”

啊，、、、、、、、”、、、、、、是。”

“经研究决定，这支枪由你佩带。”

“是!”

政委亲自把这支枪挎在他身上，并随手整理了一下他的衣服。齐二豹高兴得像个欢快的孩子，走出了禁闭室。走起路来，故意一步三摇。同志们见齐二豹走出禁闭室垮了支手枪，都刮目相看。有的说：”这家伙，阔气啦啊。”

有的说：”这家伙蹲禁闭没白蹲。蹲了一夜禁闭，得到了一支驳壳枪。”

有的说：”明天我也叫政委、队长关我禁闭，也得给我一支驳壳枪。”

“哈哈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