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酷吏手册
裴居道返回金吾卫，还在等他下令放人的鸿胪寺典客丞孙致礼赶忙快步迎了上来，满脸期待地问道：“裴将军，如今可以放人了吧？”
“可以。”
裴居道毫不犹豫地答道：“我们这就去找金吾狱。”
孙致礼如释重负，脸上堆起笑容，恭维道：“裴将军果然深明大义，懂得为朝廷分忧解难啊！”
裴居道只是冷冷地笑了一声，没有再往下接话。
一路上，二人皆沉默不语，很快便来到了金吾卫大狱。
甫一踏入，一股浓烈刺鼻的血腥之气便扑面而来，孙致礼只觉一阵头晕目眩，强忍着胃中的翻涌不适，跟随裴居道朝着大狱深处的审讯间走去。
为了刑讯不法之徒金吾卫设立了很多审讯间。
二人来到一处隐蔽在角落的审讯间，还未进门，便已听到里面传来审问声道：“哈迪斯，我再问你一次，散布太子谣言的人，究竟是不是景寺之人？”
被称作哈迪斯的波斯人痛苦地惨叫道：“你杀了我吧！”
“哼！这般轻易就杀了你，岂不是太便宜你们这群杂碎了？”
审问之人语气阴冷道：“你一心求死，我却不忍让你死的这么痛快啊！我会把你的妻女送进教坊司，再把你儿子阉割了送去宫中做宦官，还要让你和你的同伴经常去教坊司光顾你女儿的生意，你觉得如何？”
哈迪斯愤怒地疯狂吼道：“你简直不是人，你这个恶魔！”
审问之人肆无忌惮地张狂大笑道：“你还有不少族人吧？平日里他们肯定经常去教坊司玩乐，做各种有趣的游戏。以后每晚我都会派他们去照顾你妻女的生意。我这么仁慈，你可别太感动哦！”
哈迪斯近乎癫狂，发出野兽般的嘶吼道：“我要杀了你，你这个畜生！”
“哈哈，你可真勇敢，可你现在杀得了我吗？”
审问之人满脸讥讽道：“真是可笑。不知你们哪来的自信，认为我金吾卫需要听从鸿胪寺的命令放人？你们敢散布谣言诬陷大唐太子，真以为有鸿胪寺撑腰就能平安无事了？或许，鸿胪寺就是你们散布谣言的背后主谋？”
“不，不是的，我们没有！”
哈迪斯急忙否认。
鸿胪寺专职管理他们胡人，对于鸿胪寺的官员们，他们这些胡人可不敢轻易得罪，更别说诬陷鸿胪寺是主谋了。
“鸿胪寺是不是主谋，你现在无需承认，自然会有人来指证他们的罪行。你只需承认，是景寺中何人指使你们散布谣言的。”
审问之人循循善诱道：“我抓了你十多名同伴，他们的品行如何你心里清楚。有些人已经招供了，因为戴罪立功今日就能出狱。之所以还要审问你，就是想给你一个戴罪立功的机会。”
门外，孙致礼听到审讯室里的这番对话又惊又怒。
惊的是金吾卫的人竟敢拿太子谣言一事左文章，对波斯商人严刑逼供还妄图将景寺牵扯进来。
怒的是金吾卫的胆子会如此之大，敢往鸿胪寺身上泼脏水。
若是真让波斯商人胡乱攀咬录下丘神绩捏造的口供、并签字画押，到时候即便鸿胪寺能洗清诬陷，恐怕也要掉一层皮。孙致礼可是清楚鸿胪寺的账册中隐藏的猫腻。
于是他再也按捺不住心中的怒火，全然不顾一旁尴尬不已的裴居道，大步走进审讯室，厉声怒斥道：“你是何人，竟敢诬陷我鸿胪寺？难道金吾卫平日里就是这般执法的？我要去禀报萧鸿胪，还要上书圣人告你诬陷之罪！”
丘神绩缓缓转身，见只是鸿胪寺一名从八品下的典客丞，神情傲慢地行礼道：“在下金吾卫校尉丘神绩，见过鸿胪寺的同僚。”
“好，好得很，你给我等着！”
孙致礼被丘神绩的态度彻底激怒，也不再与他争辩，气冲冲地转身，直奔鸿胪寺。
其实，并非孙致礼不想与丘神绩对峙，而是担心丘神绩或许已经刑讯逼供，让一些胆小的波斯人诬陷鸿胪寺为散播太子谣言的主谋了。
所以他此刻无暇顾及丘神绩和狱中那些波斯商人，只想尽快将此事上报给萧嗣业。
见孙致礼怒气冲冲地走出审讯间，裴居道连忙喊道：“唉，孙典丞，你这是要去哪里…”
然而，孙致礼根本不予理会他，眨眼间便消失在了金吾狱内。
“哈迪斯，这位鸿胪寺的典客丞你应该认识吧？他今日就是来接你的同伴们出狱的，可是出狱名单里没有你，不然他怎会对你不理不睬？”
丘神绩满脸嘲讽道：“真以为赚了点钱，自己就成鸿胪寺的上卿了？再给你一次机会，说，还是不说？”
哈迪斯眼神空洞，仿佛刹那间被抽离了灵魂似得。
他神态已经不似刚才那般视死如归了，显然已相信了丘神绩说的话，不然平日里对他客客气气的孙典丞，怎会见到他就如此生气地离开？
“我说。”
许久，哈迪斯艰难地开口道：“你想让我说什么，我都照做，只是…”
丘神绩闻言心中大喜，立刻保证道：“我保证你的家人不会有事。”
门外，裴居道听到这番话，没有丝毫欣喜心中反而涌起一股莫名的恐惧。
一个小小的金吾卫校尉，竟能随意编造罪名，引发波斯人之间的内讧，还能把鸿胪寺典客丞吓跑。
倘若再给丘神绩更高的职位、更大的权力，他岂不是能将满朝文官都诬陷为逆臣贼子？
“将军，您回来了？”
此时，丘神绩已让哈迪斯在早就准备好的供词上签字画押、按下手印。
走出审讯室，看到裴居道正在出神，他赶忙上前行礼道：“刘内官传您去东宫，莫不是太子要召见将军？”
“不该问的别问，做好你自己的事。”
裴居道对丘神绩愈发反感，冷淡地说道：“日后若离开了金吾卫，本将军希望你还能记得这份同袍情谊上，不要太为难我们金吾卫。”
丘神绩先是面露惊慌，转瞬又化作惊喜。
难道自己已得到太子的关注，只要办好这件事就能升职？
难怪今日东宫会召见裴居道，不会是因为太子看了自己呈上的供词才会将他召至东宫问话的吧？
丘神绩顿时有些得意忘形，对裴居道也不再客气了，轻声笑道：“那就借将军吉言了。”
裴居道厌恶地看了一眼丘神绩小人得志的模样，心中愈发不悦，冷哼一声转身离去。
丘神绩却心情大好，根本不在意裴居道对他的鄙夷，干劲十足地朝着下一个牢房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