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卜卦
小夭和涂山璟又说了许久的话，渐渐感到疲累。
她枕着涂山璟的手臂，将寝被盖在两人身上，阖目睡去。
也不知睡了多久，舱门响起沉闷的叩击声，涂山璟睁开眼，窗户的缝隙处透进来缕缕阳光，极小的灰尘如雪花般在光线中翩跹起舞。
叩击声骤停，门外人轻声说：“涂山族长、小姐，该换药了。”
小夭也醒了，她坐起身，揉着眼睛问：“什么时辰了？”
涂山璟看了眼炉子中尚未燃尽的碳火，推测道：“我们睡了七个时辰，此时应是巳时了。”
他迅速起身，整理好自己的衣服，然后帮小夭穿上鞋袜，梳好发髻。
苗圃仍等在门外，直到涂山璟开门，她才进来。
涂山璟自然地从她手中拿过药膏，熟练地替小夭换药。
小夭问站在一旁的苗圃：“船上可有什么吃的？”
苗圃回道：“奴婢做了几样小菜，岁延公子清晨时捕了些鱼虾，可以煮了或是烤着吃。”
“岁延？”
小夭想起来了，璟昨日说岁延擅占卜，他开船出海还是岁延指的方向。
“岁延还会捕鱼虾呢……”小夭轻笑道。
涂山璟换好药，整理好小夭的衣袖，接话道：“岁延有一半的时间是养在汤谷的，汤谷近海，他会捕鱼也并不稀奇。”
小夭起身，跟着涂山璟离开船舱。
“他如今还是个病人，受不得寒气吹不了冷风，你就这样把人带出来了，有好好照顾他的身体，叮嘱他注意保暖了吗？”
涂山璟抿紧了唇，低下头道：“确实没顾上这些……”
“岁延跟你出海，馦怃知道此事么？”
涂山璟摇头，摇了一半又停了下来。
“一开始是不知道的，我们走得急，来不及知会馦怃，不过现在过了这许多日子了，她应当知道了。”
说话间，三人来到船首的一间大舱室，岁延正守在一口大锅前，用长柄木勺轻轻搅动着。
鲜香味道飘了满屋，引得小夭好奇地往那口大锅里看。
“岁延，你在煮什么？”
岁延从小夭进来那一刻起，便不动声色地打量着她，见她安全无虞，只是身形消瘦了些，稍稍放下心来。
“鱼片粥。”岁延问：“你要尝尝吗？”
小夭在他身边的椅子上坐下，点头道：“要的，不过在这之前，我要先检查一下我的病人这些日子有没有谨遵医嘱好好养病。”
说着便搭上了岁延的脉。
脉象总体平稳、有些浮而细软，寒症见好，但多了些湿症。不过如今他身在海上，水汽萦绕避免不了湿气入体，等上岸后应当会慢慢变好。
总体来说，岁延现下的脉象比她年前号脉时情况还要好些。
岁延迫不及待地问：“怎么样，我这个病人很听话吧？”
小夭放下他的手，不可思议道：“真的，你好厉害啊，你是我见过最听话的病人了。”
岁延拿着木勺轻轻搅动着那锅鱼片粥，笑道：“多谢夸奖。”
涂山璟从进门后就一直沉默着，只在岁延盛了粥递给小夭时，他截了过来，说了声“多谢岁延公子，我来吧。”
也不知是小夭饿狠了，还是这碗鱼片粥真的好吃，她只觉得米香浓郁、鱼肉鲜嫩，入口满腔的醇厚馨香，灵魂都仿佛融化在这腾腾热气中。
“真好吃。”
她嘴里含着粥，含混地夸奖道。
岁延笑道：“这水是汤谷水，米是灵山之颠三年一熟的稻谷，刚打上来的鱼肉质紧弹，这碗粥用料讲究，当然好吃了。”
小夭听了直啧舌，再看这碗粥只觉得价值不菲，大口喝实在是暴殄天物，便改用小口细细品尝起来。
“世家子弟果然穷奢极欲，出海在外，吃饭用料竟也如此考究。”
岁延“哈哈”大笑两声，说：“可不是所有的世家子弟都如此奢侈，处处讲究的精致生活是要有雄厚的财力支撑的。”
小夭埋头喝了一口粥，抬眼看他。
岁延瞥了眼一旁沉默的涂山璟，状似无意地说：“这船是涂山氏的，船上的一应物品自然按照涂山族长的要求来准备，我也是借你的光，才有这样的好口福。”
小夭不悦道：“你就是说璟奢侈呗，他是大荒首富，家里的银钱多到几辈子都用不完，奢侈点怎么了。”
岁延一时哑口无言，他还以为小夭会批判涂山氏的奢靡无度，怎么也没想到她竟然如此维护涂山璟。
“啊……没错。”
他吞吞吐吐地附和着，余光看见涂山璟低着头，嘴角噙笑，像得逞的小兽般暗自窃喜。
小夭喝完鱼片粥，心满意足地抱着手壶坐在炉子边烤火。
她突然说：“岁延，听璟说你擅占卜？”
岁延自谦道：“不过是闲来无事，看了几本古书。”
小夭追问：“你很厉害呀，爹爹和颛顼都没找到我，你一下子就占卜到了我的方位，你每次占卜都这么准吗，从未失手过？”
岁延回想了一会儿，摇头道：“目前为止没有失手过。你可知，我的马车途经桃林那晚，也是我占出来的。”
小夭奇道：“就是初见那晚吗？”
岁延点头，“对，那日我在汤谷，病情突然恶化，几位医师都说我活不过当晚。我便给自己卜了一卦，卦象显示我的生机或在西方，我便让长姐带我离开汤谷，一路向西。”
小夭不以为然。
这恐怕只是巧合吧，整片陆地都在汤谷的西面，他怎么知道到底往哪个方向走？
不过，此次岁延确实是占出了小夭的方位，指引着涂山璟找到了她，兴许是有些真本事的。
“那……你能给我占一卦吗？”小夭试探着问。
岁延欣然应允：“当然可以。”
岁延拿出一只锦袋，从里面取出50根蓍草，他留一根在手中，将其余的49根递给小夭。
小夭接过来，将蓍草抓在手中，兴致勃勃地问道：“我需要怎么做？”
岁延手指轻敲桌面，“心中默念你要占卜的问题，然后将蓍草分成两份，随手抛下即可。”
小夭闭上眼睛，随后双手各抓一小把蓍草，轻轻抛到桌面上。
岁延道：“你取一根出来。”
小夭指着满桌的蓍草问：“随便哪根都行吗？”
“对，随便拿。”
小夭依言照做。
岁延将桌上剩余的蓍草四根分为一组，多余的蓍草则被他拿走。
他指着桌面说：“小夭，现在将这些蓍草再次分成两份，跟刚才一样抛下就行。”
“啊？”小夭不确定地问：“再来一次？”
“对，再来一次。”
“这么复杂吗……”
小夭嘟囔着，还是根据岁延的要求，又来了一遍。
然后又做了第三次。
三次过后，岁延将所有的蓍草收在一起，留下其中一根，余下的都递给小夭，温声道：“我们从头再来一遍。”
“什么？”小夭不耐烦起来，“从头再来？”
岁延淡淡道：“三易一爻，一卦六爻，还需再重复五次，你耐心些。”
小夭从前看别人占卜，都是扔三颗铜钱就开始解卦了。她没想到岁延占卜居然如此繁琐。
早知这么麻烦，就不占卜了……
如今占到一半，又是她自己要求的，半途而废总是不好。她只好耐着性子，蓍草收了扔，扔了收，不知道扔了多少遍，岁延终于说：“好了。”
小夭长舒一口气，心中暗暗发誓此生再也不找岁延占卜了。
岁延问：“你还记得自己所求何事吗？”
小夭点头，“记得。”
岁延观察着她的表情，认真地分析起卦象。
过了许久，他才缓缓说：“进退两难，前路坎坷……不过，路虽崎岖些，最终还是能登顶的，你命好，总有人愿意帮你。”
小夭好像听懂了，又好像什么也没听懂。
岁延真的擅占卜吗？占了这许久，就得出这样一句模棱两可的话……
他这句话跟街头扯着大旗招摇撞骗的玄师有何两样？
小夭尴尬地笑了两声，完全没有再多问两句的想法，她打着哈哈跟涂山璟聊起了别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