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 疯了
这份清单上所记录的，乃是杨森名下的田产庄子。
沈立筠的目光仅仅是简单一扫，“沈立安”的名字几乎随处可见，全是沈立安从杨森这里购买粮食的记录。
沈立筠微微蹙眉，沈立安买这么多粮食做什么？
按理说若是为了修堤之用，用沈家的粮食不就行了？
沈家做的是什么生意？
贩卖粮食！
一个做贩卖粮食生意的家族，怎么可能会去向外人买粮？
沈立筠凝视这份清单良久，开口道：“来人。”
二虎子应声而入，谄媚地躬身拱手道：“大人，您有何吩咐？”
沈立筠目光灼灼，缓缓说道：“带我去大牢，见见我们的老熟人。”
……
幽暗阴湿的府衙大牢中，真凶赵先礼已然伏法，那么杨森与王茂自然也就不必单独关押，他们二人被齐齐押入了普通牢房之中。
杨森跟死了一般，瘫坐在角落，目光呆滞。
往日里，那个不可一世，桀骜不驯的汉子，如今被折磨得已经是人不像人，鬼不像鬼。
如果要说，那时的杨森还在心中憋着一口气的话，如今知道了儿子早已惨死的消息，心中的那口气化作了刺入肺腑的利剑，将这个铁打的汉子刺得肠穿肚烂，活得真不如个死！
二虎子弓着腰，踏着小碎步走在沈立筠身旁，为他引路。
不多时，二人走到一处牢门口，二虎子嘿嘿笑道：“大人，我们到了。”
沈立筠打眼看向牢房里面，只见王茂哆哆嗦嗦地缩在角落，披头散发，跟贞子似的。
娘的，跟蠢货确实得把话说明白点儿。
沈立筠转头怒视着二虎子，二虎子睁着一对儿纯真的牛眼，正喜滋滋的看着自己。
算了。
沈立筠无奈的摇了摇头，刚想开口，心念一动，说道：“开门。”
“好嘞！大人，您稍候。”
二虎子从腰间“哗啦啦”掏出一大串钥匙，将头凑到钥匙前，眯着眼睛找了半天钥匙，这才面色一喜的从中拿出一柄锈迹斑斑的钥匙，赶忙将大牢打开。
“大人，请，小人保护您。”
“不必。”
“大人，此等凶徒危险至极啊……”
“滚一边去。”
“好嘞！”
沈立筠瞪了二虎子一眼，将牢门大开，独身走了进去。
看着平日里那个猥琐瘦弱，心眼儿活络，爱钻小空子的王茂成了这副模样，沈立筠自认有着不可推卸之责。
若不是自己的误判，若不是自己将王茂的怪癖公之于众，他……也不会变成这样吧。
虽然凭借着王茂的罪名，关个几年是板上钉钉了，但冤枉了他终归是自己的责任。
沈立筠缓缓开口道：“王茂。”
等了许久，王茂并未应声，只是把脸埋于腿上，浑身不停的打颤，脏乱的头发站着血污与油污，沾成了一团。
“王茂。”
“王茂？”
沈立筠又喊我了两声，王茂却还是没有答话。
身后的二虎子眉毛一竖，大步走到沈立筠面前，抬腿朝着缩在角落的王茂便是一脚，喝道：“娘的，知府大人跟你说话呢！聋了？”
这一喘，力道大得很。王茂本就瘦弱，这接连的大牢生活下，身子更是瘦弱得不像话，跟张纸似的。
“咚！”
王茂被狠狠踹到了墙上，震下土灰簌簌，震得王茂跪在地上连连咳嗽，听着声嘶力竭的劲儿，仿佛是要把肺腑都给咳了出来。
沈立筠惊怒的看着二虎子，喝道：“退下！”
二虎子刚才还威风凛凛的劲儿顿时泄气了，跟霜打的茄子一般，蔫了下去，赶忙躬身退到一旁。
看着跪在地上不停咳嗽的王茂，沈立筠蹙眉道：“你的罪孽并非不可饶恕，如今赵先礼已死，你且在大牢中好好反省几年，出来重头再来也未尝不可。”
话罢，王茂迟迟未语，回应沈立筠的只有他扭曲而刺耳的咳嗽声。
沈立筠却是毫不在意，还道王茂依然在想着那日之事，接着说道：“你出来以后，若是没有生计，尽可来了沈家寻我，我会给你一份足以吃饱穿暖的差事，你看如何？”
王茂的咳嗽声停下了。
低矮的牢房中，顿时静得掉针可闻，唯有一声声急促的喘气声在牢房中回荡。
沈立筠沉声道：“王茂，你究竟想如何？”
忽的，眼前的王茂怪叫一声，猛然朝沈立筠扑了过来。
幸好沈立筠这些日子勤练不辍，身体素质早已不可同日而语，虽是受了惊，却还是反应了过来，立马后退几步，让王茂扑了个空。
二虎子坐不住了，抽出腰间皮鞭，抖动手腕，在空中打了个响亮的鞭花，怒骂道：
“狗杀才，你好大的狗胆！连知府大人都敢袭击？我看你是不想活了！”
“等等！”沈立筠抬手打断了正欲上去大施淫威的二虎子，紧紧盯着趴在地上的王茂。
二虎子刚想开口表露忠心，却见王茂一溜烟从地上爬了起来，将油腻腻的头发扒拉开，露出里面黝黑削瘦的脸，竟是跳起了舞！
“钦差大人，小的对那些孩子可好啦，小的给他们新衣服穿，小的给他们米汤喝，小的还让他们盖小人的被窝……”
说着，王茂粗硬杂乱的胡子下，诞出一连串的口水，缓缓淌到干瘦的神色，淌到阴湿恶臭的地上。
沈立筠目光一闪，瞪大了眼睛，紧紧盯着眼前手舞足蹈的王茂，嘴唇微启，竟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二虎子不停摇着沈立筠的胳膊，一惊一乍道：“娘的，大人，王茂这厮好像疯了！”
王茂还在不停跳着，明明是寒冬腊月时节，他却不着寸缕，在昏暗不见天日的大牢中，嬉笑怒骂的说着疯话。
“大人，既然这厮疯了，要不要……”
二虎子在沈立筠耳边轻声说着，面上露出一抹狰狞。
沈立筠怔怔看着已经疯了的王茂，缓缓摇头，悲戚道：“不必了……走吧。”
二虎子将牢门狠狠磕上，看着在里面肆意跳舞，说着疯话的王茂，暗笑着锁上了牢门。
沈立筠却是没有再看一眼，只轻声道：“别让他死。王茂，我说的话……你记好了。”
说罢，沈立筠便头也不回的扬长而去。
在幽暗阴湿的牢房中，顿时恢复了往日的寂静，在黑暗中不停说着疯话，癫狂之极的王茂脸上，两行热泪汩汩而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