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5章 狗儿
这宋城县便是宋州府衙所在之处,位列宋州诸县之首位。
但即便如此,宋州西边也是荒凉得很,只因此处紧临着汴水。
此处的两边河岸极其狭窄,总共也不过八十余丈,与其他地方的河道比起来简直是小巫见大巫。
因而此处向来水流湍急,一旦黄河水位上涨,冲毁堤坝,此处黄河所倾泻的流量可想而知。
周遭百姓深受其害,早早便搬离了此处。
房子再重要,土地再重要,还能有命重要?
沈立筠手握马绳,缓缓在河道旁行走,脸色凝重。
过了立春,雨水便逐渐的增多,但近几年的立春时节,还未下过一滴雨,此处的黄河便已经浑浊不堪,水流激荡。
如同海水涨潮时一般,一波接一波的浪花冲击着两岸,竟冲出了数丈远。
如此看来,今年的黄河较之以往更加凶险。眼下就已经成了这副模样,天知道等到降雨之后,黄河下游的老百姓该怎么办!
再看看周遭,这片靠近汴河,水源充沛的大平原,理应是村庄建立的绝佳之所,但全因黄河母亲的暴躁,早已荒无人烟。
沈立筠正暗道一声可惜,抬眼便看见远处几缕青烟缓缓而起,一时心生好奇,牵马朝着青烟处而去。
沈立筠打量着周围,这里应该是一处荒废的村庄,一处处倒塌的民宅之上,还长着结了冰的青苔,木头却因干裂而开着一个个的大口子。
在周围晃悠了一圈,目前来看,也只有这几家还有人居住了。
沈立筠将红鬃马栓到一棵老杨树旁,径直朝着一家走去。
“啪踏!”
一枚小石头擦着沈立筠的脸庞而过,饶是沈立筠每日练武,反应力已不同于常人,但仍是料想不到在这小破屋前还会有人暗算自己。
沈立筠目光一闪,立马锁定了石子飞来方向,喝道:“是谁!”
目光所及之处,只见一个小光头“嗖”的一声蹿到了土墙后。
沈立筠身形一闪,立马冲到土墙旁,这土墙很矮,还不及沈立筠的腰间高度。
沈立筠一把揪住那个小光头的衣服,用力一抬手,那个小光头便猛地被自己揪了起来。
连沈立筠自己都吃了一惊,手中的小光头竟然如此轻?
“放开我!你放开我!”
手中的小光头不停挣扎,在空中不断的扑腾,但在健硕的沈立筠面前,就像一只小狗儿似的。
沈立筠见是一个孩子,赶忙将他放下,柔声说道:“你这孩子,怎的不分青红皂白便出手伤人?”
“略……”
小光头做了个鬼脸,便慌忙朝身后的土房子中跑去。
小光头一转身,露出了脑袋后面的一小撮鞭子,沈立筠这才知道他并非是光头,还是……有点儿毛的……
直到这时,沈立筠才得以好好看到小光头的模样。
只见这小光头的个头儿才到自己都到了膝盖处,但身上好似没有一点儿肉,简直瘦得吓人。
两条小胳膊跟树杈似的,上面粘着一圈干巴巴的皮。
不过这孩子身上瘦骨嶙峋的,脑袋却是特大,一颗小光头上沾满碳灰。
沈立筠从怀中掏出一只胡饼,这是他来之前在城中顺道儿买的。
“我知道你在,我也不是坏人,只是路过罢了。你出来,我手中的饼便是你的。”沈立筠举起手中的胡饼,平静地说道。
片刻的功夫,自土房子的薄木门后伸出半个光头,露出一只贼兮兮的小眼睛。
“你……你说的是真的?”
“喏。”
沈立筠没有多言语,只是微笑着将手中的胡饼朝小光头方向伸了过去。
小光头似乎是心有怀疑,但怀疑也只停留了片刻。
只见他飞扑过来,一把夺过沈立筠手中的胡饼,满满当当的咬下了一大口,用力地咀嚼着。
还没咀嚼几下,小光头的脑袋一哆嗦,嘴巴里的胡饼顺着细细的嗓子眼便塞入了腹中。
小光头顺势还想咬第二口,嘴唇刚刚接触到胡饼的边缘,忽然堪堪停下。
犹豫片刻,便将胡饼依依不舍的塞入怀中。
沈立筠看出了小光头的想法,笑着指了指拴在树下的红鬃马,说道:“那里还有五六张胡饼,全都送给你。”
小光头的目光一下子投射出炽热的光芒,紧紧盯着沈立筠,生怕沈立筠就此跑路了不认账。
沈立筠转身走到红鬃马前,解下了马鞍处的布袋子,一把塞入小光头怀中。
小光头迫不及待的解开布袋子一瞧。
五只酥香金黄,油星子扑面的胡饼已然躺在了怀中,看得小光头忍不住吞下了一大口唾沫。
“如何?现在相信我不是坏人了吧?”沈立筠笑道。
小光头微微点头,紧紧搂着那个装满胡饼的布袋子,较之刚才的捣蛋气焰,现在的小光头安分了许多。
沈立筠蹲在小光头身旁,摸摸他的光头,笑道:“你叫什么名字?你的爹娘呢?”
小光头怯怯的说道:“我……我叫狗儿,爹娘出去送弟弟了……”
“送弟弟?”沈立筠看着眼前的小光头不过五六岁的模样,他的弟弟比他还要小,送去哪?
不过沈立筠也不是查户口的,笑道:“怎么?狗儿,我送了你这么多胡饼,你也不邀请我去你家中坐坐?”
狗儿这才意识过来,连忙推开“嘎吱作响”的薄木门,小声说道:“请进吧,我爹娘应该一会儿就回来了。”
沈立筠点点头,弯腰走进了这个土房子中。
没想到刚一进去,一股浓厚的土味儿便扑面而来,熏得沈立筠泪花差点闪出来。
这里较之当初的沈家佃户周老头的家还要不堪。
屋中更是简陋,一张土床,一张木桌,两把木凳子,仅此而已。
沈立筠强忍住冲出去的冲动,在适应了一会儿后,这才吸一口气吐三口气的走进了屋中,自顾自坐在桌子旁边的小木凳上,坐上去“嘎吱嘎吱”直晃悠。
“咳咳……狗儿啊……你与你爹娘便是一直生活在此处吗?”沈立筠捂着口鼻问道。
狗儿点点头,完全不受屋内的影响,轻声说道:“是,我们一直在这里。”
“那此处的村民都去了何处?你们在这里住着,黄河水泛滥了该如何?”沈立筠一连抛着问题,完全忘记了以狗儿的年龄能不能回答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