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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苏州进厂
在黄庆冷漠的目光下,三十岁出头的王建设脸露羞愧,手中的解放帽都被攥成麻花状。
今天被保卫科干事押送着撵出工厂,王建设感觉天都要塌了,从离开工厂后也不敢回家,后来跟其他几个同样被工厂清退的职工一商议就决定到黄庆家讹钱。
挨着王建设身旁的一个青年耍无赖:“小庆哥,事情就是这个事情,我们几个是真的没了主意,所以就只能来找你想办法了。”
“我听下来的意思,就是几位哥姐因为受到刘主任侵占集体资产的事情被工厂开除了呗?那你们不是应该去找刘主任吗?”
黄庆扫视了众人一圈后,拍案而起:“跑到我家里是闹什么?”
“姓黄的,要不是你跟刘主任狼狈为奸倒卖厂里的物资,我会被工厂开除?”
“对,姓刘的都被拘留了,说不定都要吃枪子,我看你也是不想好过,是不是要进去陪他!”
“赔钱,必须赔偿我们的损失,要不然我们就去举报把你抓起来!”
看着以前倒腾物资捞钱时称兄道姐热情得跟亲人似的几人此刻如同仇人般想要上前活吞了自己,抛掉心底里的最后一丝不忍,张口破骂:“你们几个没本事在工厂里混吃等死的怂货,也就是刘主任愿意带着你们发财,要是我早就把你们踢走了。”
“既然敢拿那份钱,就该想到今天的下场!你们这些年跟在刘主任屁股后面拿了多少好处?”
“还有那手脚不干净私底下跟着倒腾东西的,甭以为我不在工厂里就不知道了,现如今被工厂开除了,还不知道收敛着躲在家理安生过日子,竟然还恬不知耻地跑到我家里闹事耍无赖。”
“是不是还想跟我讹钱?”黄庆挺胸抬头趾高气昂:“我一个生在红旗下长在新社会有理想有抱负的新青年,岂会害怕你们几个无业流氓的诽语!”
几个下岗青年见黄庆这番姿态纷纷撸胳膊挽袖就要现场开打,却被苦着脸的王建设伸开胳膊将众人分开目光盯着黄庆:“小庆,你真就一点情面都不给?”
黄庆朝地上呸了口唾沫,冷声:“是写举报信也好,还是到街道办、工厂亦或者公安局检举,随便你们这群渣滓干什么都成。”
“不过我也有一句话奉劝,你们拿的每一分钱,干的每一件事情我比你们自己还清楚,至于谁会倒霉咱们尽管走着瞧!”
严正有力的两句话击碎了众人的虚张声势,领头耍横的青年瞪了黄庆两眼后扭头转身离开了黄家,其他几人撂下了几句狠话后纷纷狼狈离去。
待王建设等人都离开了,堂屋后面偷听的黄父冷着脸斥责起了黄庆:“你看你都是做的什么孽!”
“这不都是以前的事情,你跟孩子置什么气?”黄母拽住老伴的胳膊,对黄庆叮嘱道:“家里这边既然不安生,那你就早点走,明天收拾行李就去苏州。”
黄庆犹豫了片刻,最后还是点头应了。
次日清晨,黄庆一大早就起床乘坐公交往郊县的刘主任老家。
自从被工厂开除收押后,刘主任的媳妇就抛下俩孩子卷了家里的所有现金跑了回娘家。现在俩孩子跟随刘父在乡镇生活,原本活蹦乱跳的性子也都变得唯唯诺诺有些怕生。
黄庆没上学前就经常往刘家跑,跟刘父也熟,临走前将鼓囊囊的信封塞进对方手里。
“叔,刘哥就跟我亲哥一样,这五百您收好了,千万别推辞。您老保重身体,以后我有机会再来看望您跟孩子。”
刘父攥着信封,声音发颤:“小庆,你是个好孩子,大刘他没看错人。以后你就别来了。”
“大刘的事对你往后的发展不好,我跟你婶子的身体还算硬朗,再活个二十几年也没问题,肯定能照顾好小虎他们,你就放心吧。”
黄庆并未做过多的承诺,把兜里剩下的糖果分给了两个拘谨的孩子后,离开了刘家坐车返程回家。
中午在家里跟父母吃了顿饺子,怀踹着剩余的几千块现金以及一小包票证的黄庆提着装满衣物的两个帆布包,踏上了从常州开往苏州的火车。
到了苏州后,趁着储蓄所还没有关门,黄庆拎着包分别跑了几家储蓄所办了六、七张存折,每张或多或少存了一、两百。
在这个物资匮乏,粮食和贵金属都不能买卖的年代,大几千的现金放在手里实在过于太扎手,一次性存到储蓄所里又容易招惹是非,只能以后老鼠搬家一样一点点存进去。
凭借学校开具的报道证,黄庆在棉纺一厂人事科里顺利的办理好了手续,从此刻起他也是端上铁饭碗的维修科干事了,每月工资四十七块五,一年后转正能再涨个十块钱。
男工宿舍楼位于厂子西南区,扛着帆布包的黄庆打量着眼前低矮的四层宿舍楼。
宿管科的王有德将刚得的一盒牡丹牌香烟揣进兜里,这样的中级香烟平日里他可舍不得抽。
领着黄庆上了二楼后掏出早就准备好的一串钥匙:“小黄,咱们厂对你们这批中专生还是比较照顾的,分给你们的四人间那可都是厂子里环境最好的楼层。”
还未等黄庆应承几句,伴随着宿舍房门被打开,一股子混合了狐臭、食物腐烂等混合气味差点没把黄庆给熏晕。
跑得远远的黄庆目睹着王有德脸色憋得青紫,重重地将宿舍门合上,随后跟着来到二楼挨着水房的一间宿舍前,这倔老头在开锁的同时还不忘往回找补。
“小黄,你刚入厂可能还不习惯。”
“咱们厂那可是市里的重点生产单位,承担着全市甚至全省的棉纺生产任务,大家经常会没日没夜投入到工作中。”
“这日常生活里的一些小细节,难免就有照顾不到的地方,你要学会适应工厂的生活。”
看着墙壁上发霉长毛的墙壁,黄庆摊了摊手面露难色:“王科,可不是我挑剔,这墙壁都发霉烂透了,住时间长了肯定容易得病。这以后我同学他们来了不是给咱们厂子丢人吗?”
王有德回头投来审视的目光:“咱们厂可不让外面的人随便进来。”
“那跟我一起分到厂子里上班的同学见到了不也是给宿管科难看不是?不懂事的还以为宿管科阳奉阴违有意刁难中专毕业生呢?像我同学张骏若是把这事传到他爸张副厂长的耳朵里,是不是显得我不懂事?”
王有德审视的目光上下打量起黄庆,半信半疑道:“分到后勤的张副厂长?”
“原来王科你认识张骏呀,这小子跟我说他从小就在工厂里到处乱跑,亲眼目睹咱们厂从一个小作坊变成如今的规模。啧啧,看来这他还真是没有骗我。”
王有德从上衣兜里掏出一个钥匙,以手捂额惊讶道:“这人年级一大记性就会变差,这南一楼年久失修,厂子里给你们这些刚毕业的职工分的是南三楼的宿舍。”
“这选宿舍可是不能粗心大意,休息不好可是会影响到工作的。不过有我老王在,今天肯定让你找到个心满意足的好宿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