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9章
是夜,城外竹楼,一人翻身进了房。月夜明亮,竹叶在林间晃动,偶有几只乌鸦飞过,发出凄厉的叫声。那人取下面罩,细细看起信来。这两天在京中连夜周转,根本没时间去看这封信,等到信的最后一行字滑过,他将信点燃。
算了算时间,明天应该可以见面了。
沈停云回到庭院,垣一为他点上烛火,他拿过上沈停云脱下的外衣。
“少爷,紫阙姐没事吧?”
“没什么事。”沈停云拿过手帕擦脸,开口问:“还记得五年前在府里的马夫吗?”
垣一接过洗脸水:“马夫?那个帮我们逃出京城的马夫?”
沈停云点头,他深呼一口气。“我们明天去拜访拜访他,你去引开王术涣派来跟我的人,甩开以后立马来找我。”
“是。”
杜辛云一睁眼,就在一个富丽堂皇的房间,不像是驿站客房,他起身走去院子里,正有婢女在洒水打扫庭院,见小孩鞋都没穿就站在房门口,连忙跑去抱起孩子:“小少爷,当心着凉。”
婢女将他抱进房,给他穿上鞋。
杜辛云好奇的看着她:“姐姐,这是哪儿?”
“这里是秦府。”话音刚落,门外响起一道声音:“醒了?”
秦惊风跨过门槛,杜辛云穿好鞋跳下床,小跑到秦惊风面前。
“几岁了?”
“六岁。”
“这里住着还习惯吗?”
杜辛云抿抿唇,良久,才说一句话:“我以后都住这吗?”秦惊风摸摸他的头,“对。”
小孩在屋里走了一圈,最后停在他面前,眨巴眨巴着眼,秦惊风觉得好笑,他让周围人都退下,房门关紧,房内此时只剩下他们两人。
“我爹走之前说,他以后不会回来了。他说有个人会来救我,以后我只需要跟着他就好了。”“是你吗?”
秦惊风点点头,“是我。那你怎么确定是我呢?”
“阿婆说了,跟着你走,你是好人。”
“告诉我什么?”
“爹爹让我告诉你”
“找到刺杀杜揾的人了!”韩析大声跑进来,房门被打开,一大一小都望着他。屋内顿时没了声响,他挠挠头,转身出了门。
秦惊风捏了一下杜辛云的脸,转身出了门。
“谁?”
“郎中令,全物。”
“这么快找到替罪羊了。”秦惊风嗤笑一声,“好了,我知道了。”他推门又进了房。
屋内杜辛云乖巧的坐在圆桌旁,等他进来,一双眼滴溜溜的看着他。“他只让我记住一个字……一个,一个字……”他皱着眉去想这句话。秦惊风倒了口水放在他的面前,“没事,慢慢想。”小孩子经历这么多事,记不住也是正常的,他没想去逼问,总归是要查到的。
杜辛云爬到桌子上,去扯秦惊风的袖子,秦惊风举起手,小手捧住他的手,让他张开手心,食指在手心一笔一划的写,然后睁着圆圆的眼睛去看他。杜辛云写完附到他耳边:“我记性很好的,叔叔。”小孩声音软糯。
秦惊风举起另一只手沾了沾水,在桌上根据他的笔画写出一个字。
杜辛云看着他画完,小鸡啄米似的点头。
“宋?”
秦惊风浅笑,直起身去掐他的肉脸:“在这好好听话,暂时不要出门去玩。府内随便玩。过几日我给你找一个老师。”
韩析还等在门外。
沈停云一大早出了门,两人走到城门外分开走去,垣一将人往官道上引去,沈停云直奔竹林。
深山里不便骑马,沈停云沿着一处红缨标记朝前走,忽而一羊肠小道在他眼前铺开,院门就在他三步之内。
院门刚被打开,一记短刃朝他眼睛飞来,瞬息之内。沈停云连忙侧身,躲过了这短刃。
“沈停云,经久一别,别来无恙。”
竹楼被打开,一身黑衣推门而出,此人左脸一道刀疤,个头很高,腰间别着剑,笑意盈盈的靠在门框旁看着楼下人。
沈停云也笑了。两人在院中木桌旁坐下,那人为他斟上一杯酒。
“五年不见了,已经长这么大了。还记得那时候,你还是个毛头小子,总是哭哭啼啼的抹眼泪。”刀疤男喝下一口酒。
沈停云为他斟满酒,“楼叔,你怎么回来了?”
李满楼接过他的酒,“记不记得五年前,我离开京城。”
“你去找杜揾了。”沈停云这是肯定的话,李满楼点头。
他将酒放在一旁,开口向沈停云说:“我与杜揾初识,是在小时候,他念书,我习武。后来我离开了那里,去为人卖命,他去参加科举。几年后的时间两人便天差地别。”李满楼低头浅笑,“听说他考中了举人,而我当时正被人追杀,于是险中求安,躲到京中镇国公侯府做马夫,我本就只打算呆两日便走,没想到他给我来信一封,说他在荆州太守旁做事,让我去找他。”
“就这样,我去了荆州。”
竹林传来风声,竹叶轻轻飘落在泥土里,微风将酒气吹散,沈停云品着酒,任空气中弥漫春泥芳草与酒水的味道。
“小年,从七年前这件事就开始预谋了。”
“我是将死之人了,但你能活。”
沈停云放下酒杯,“七年前?”似乎是明白了什么,他轻蹙眉,随即舒展,释然一笑。“好。”
“那我细细和你说,此时,一个字都不要漏听了。”
李满楼看着沈停云的双眼:“杜揾中了举人之后,燕王身边的谋士关束,找到了他,让他去荆州求官。就这样,杜揾去了荆州,后面的事你也有所耳闻了,他平步青云。”
沉默片刻,他说:“燕王要反。”
沈停云没有很震惊,只是疑惑:“燕王,你是说杜揾是燕王设下的局?”“他是王术涣背后的人?”后面这句话声音很轻,李满楼没有听见。
“但据我所知,杜揾并不为燕王做事,他坐上荆州太守的位子之后,让燕王的一支暗卫驻守进了荆州,算是还了关束的恩。那支暗卫虽说在荆州城内,但是杜揾暗中派了人盯着他们的一举一动,杜揾,绝对没有对朝廷有不二之心。”
“他死前给了我一封信,信中说燕王将反,他此次进荆州弹劾秦惊风,不是他本意,而是淮南的命令。杜揾知道此行凶多吉少,便将孩子托付给我和阿婆,我护送孩子一路上了京。杜揾知道自己死后,他们不会履行承诺,杜辛云安危更胜,他故意让华芸抱着孩子的衣服在秦惊风面前自刎,让秦惊风去找杜辛云。”
“你们怎么知道,秦惊风一定不会杀杜辛云?”
李满楼哈哈一笑:“杜揾见过秦惊风。这事你便不用操心了。”
他继续:“京中消息走的很快,燕王在得知杜揾上京弹劾,立即派人去杀他,以此试探皇上对秦惊风或者说是秦家的态度。而你,在这场戏中,扮演的是一个替罪羊。”
“毕竟是镇国公的小儿子。”
听闻,沈停云勾唇浅笑,眼中冷漠不屑,他打心眼里觉得好笑。
“你若说到此处,我便知道了。”沈停云习惯性去摸手。
“王术涣确实不傻,他不是燕王党。”李满楼与沈停云对视。“连杜揾都无法直接接触的淮南人,这才是要防的人。我知你于王术涣不过棋子二字,若他大业已成,届时,你便是死路一条。”
“杜揾从未想过背叛君心,不然他不会给我那封信。”
门吱呀一声,垣一快步走进庭院。
沈停云招呼他坐在自己身旁,李满楼知道来人,看他坐下只是说:“真是几年未见,垣一你都长这么大了!”
垣一稍稍腼腆,“跟着少爷,自然长的快。”沈停云扶着脑袋,轻声一笑:“尽拍些马屁。”
几人在庭院闲聊了许多,出了竹林,沈停云嘴角还有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