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废墟
即便是体能和意志超脱普通人范畴的黄金阶，依然属于凡人范畴。
莱昂会感觉饥饿与普通人一样，维持生命必须进食、饮水，甚至更多。
他在阿尔道夫接触过一位来自灰色山脉对面的骑士王国的圣杯骑士，一位声名远扬的守护者。
圣杯骑士在帝国大贵族招待他的高规格晚宴上，数篮子的黄油白面包、两只烧鸭、一大盘香芹烩牛肉，以及一品脱的艾维领佳酿，风卷残云似的大快朵颐也不过是他的开胃菜。
不夸张的说，实力越强，食量越大。
在这片分不清白昼与黑夜的昏暗空间，辨别不了方向，无法知晓时间。
唯有从腹部传来的一阵阵饥饿感时刻提醒莱昂，需要进食了。
从最后一顿进食到现在，大约需要一天一夜，也就是说，他已经迷失在这片空间一天一夜了。
用意志强行压下去，他按住重归于手的家传宝剑的剑柄，调整自己的呼吸和步伐。
二人距离传送门还有不小一段距离，有很长一段路要走。
近在眼前，远在天边。
跟在女精灵身后，每当空气中有风在流动，莱昂总能闻到一股淡淡的花草香味，像薰衣草和矢车菊的味道。
在帝国，相当一部分男贵族会用香粉掩盖肮脏街道上的臭气，在努恩这样的巨型城市，空气只会更糟糕。
不过，即使戴着精致的头饰和珠宝，穿着洁白柔软的刺绣长袍，在这个女精灵法师身上也丝毫不显得冗杂多余。
她穿着打扮标准与人类女性不同，仅此而已。
人类贵族总是喜欢穿戴得像孔雀一样花枝招展，以此展示自己的财富，也许这对精灵也适用。不仅如此，眼前的精灵身上还有一种贵气，一种混合着傲慢与慵懒的气质。
如果是一个人类贵族散发出这样的气质，莱昂不会正眼瞧他，但不知为何，这种气质在精灵身上却很自然。
他并不觉得精灵是像努恩那些与德雷克家族交际的老贵族一样，为了脸面而刻意摆出这样的姿态。
这更像一种古老种族因悠久的历史，而自然衍生的气质。
这让莱昂有了一个新的想法，人类贵族流行的许多礼节会不会正是在模仿这些更古老、文化更丰富的远古种族呢？考虑到他们目前的处境，这个问题也实在是无关紧要。
抑制不住天马行空的念头，他想起了一则耳熟能详的故事。
相传几百年前，有位骑士王国的帕拉翁公国的倒霉伯爵，他在三十岁那年因为打猎误入艾索洛伦森林，一座笼罩魔法的神秘森林。
他的家族锲而不舍地寻找了他近二百年，只为寻回被带走的家传宝物，一柄古代圣杯骑士的佩剑。
出人意料的是，某一天，这位伯爵又从森林归来。
起初，他遇到了一群曾曾曾曾孙辈的家族骑士，对他们声称自己就是那位消失的伯爵，而且仅仅在森林里待了两周时间。
没人会相信他的疯言疯语，直到伯爵拿出了一直佩戴着的古代圣杯骑士佩剑，身份被证实。
一个小时之后，伯爵与他的战马在返回家族城堡的路上化为风沙，短短几秒，他的盔甲和盾牌也蒙上厚厚地斑驳锈迹，独留下那柄古代圣杯骑士佩剑铛啷掉地。
像一个本该在二百前死去的亡魂，短暂回到了不属于他的世界。
莱昂可不想重蹈故事中倒霉伯爵的覆辙，局促不安地说：“伊芙兰，会不会我们前脚踏出传送门，后脚就......”
他比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请原谅我没有理解你的奇怪手势。”白塔法师说。
“好吧，我想问这条隧道里的时间跟外面有区别吗？帝国巫师总是强调时间长河的流逝速度缓急不一。”
“一个奇妙的比喻，人类在语言学上造诣非浅。我没察觉到这里的时间流逝速度存在不同。”她否定了莱昂的猜想。
“那就好。”莱昂长舒一口气。
“的确，时间在穿过不同地方的流速孑然不同。比方说荷斯白塔，受到高等法系控制，白塔内的时间比外面世界近乎慢了一倍，在塔内度过两天，等于在外面待了一天。”伊芙兰觉得有必要多解释一点。
莱昂对这些知识兴趣不浓，他一边应付着点头，一边环顾四周。
见人类对学习知识的敷衍，白塔法师的漂亮眸子缓慢转动。
她稍后必须检查一下这个人类是否已经被恶魔附体，这是他们离开这片空间后的头等要务。
她不相信人类和那柄魔法武器出现在这里仅仅是出于机缘巧合，伊芙兰认为这一定有一位或多位神祇在试图帮助她。
但问题是，是哪位神？基斯里夫的熊神厄孙吗？
概率很大，至少不是混沌阵营的，恶魔不会用那样的武器并且它们蒙骗不了自己。
也许是她虔信的精灵天堂系众神，甚至可能是遗留在那柄魔法武器的自我力量。不管怎么样，实力不俗的人类和高等精灵白塔法师相遇，一定有着更深层的意义。
恢复冷静后，伊芙兰开始打量周围的环境，这里的墙壁受到的混沌腐蚀似乎比奥苏安的传送门要少。
表面平静，难掩内心的冲动。
伊芙兰无疑具有高等精灵一族的智慧，一位训练有素的白塔法师，通往古圣之路的通道已经从这一侧被封死了。
事实上，她对逃离这片空间的把握无限接近零，消失在远古的古圣们的伟大遗产，至高大魔导师也不能完全理解其运转规则。
即使她能解除古圣的防御咒语，毫无疑问，在另一边也会有混沌恶魔等着他们。
它们是不朽且记仇的存在，有无限的时间可以挥霍，白塔法师不可能冒险在这边等它们自行放弃离开。
“我们真的要穿越整条隧道走过去吗？”莱昂有没话找话的嫌疑。
“当然，”白塔法师波澜不惊，她听出莱昂话外之意，“收起你的荒谬想法，不存在可驯服的坐骑，想省一些力气，倒不如少说几句话。”
“我知道没有代步坐骑，我的意思是，你不是会魔法嘛。像刚才那样，一阵旋风就能把我们轻松送到传送门前。”他咧嘴说。
伊芙兰瞪了他一眼，这个人类实力是不俗，剑术水准几乎与一些荷斯白塔的守护者魔剑士并肩。
但是，他对魔法的认知还不如一个高等精灵幼童。
“每个法师学徒入门第一课，他的导师都会告诫不必要的滥用魔法是浪费魔力，缺乏智慧的行为，无论高等精灵，或人类巫师。”伊芙兰轻咳一声。
莱昂恍然大悟点点头，“我明白了，法师释放魔法一定消耗储存的魔力，所以你们只会在关键时刻才使用魔法？”
“我刚才观察了你连续释放了好几种魔法，闪电箭、吹息、旋风，还有庇护光球，好像你的魔力源源不断似的。难怪你们高等精灵与我们帝国商人贸易的时候———底气十足，真厉害。”他本来想说趾高气昂。
“我必须指出你话语中的错误，阿苏尔商人和白塔法师完全是两类人。前一类群体通过贸易做出的任何事情，都与后一类群体无关，他们之间不存在直接逻辑关系。”伊芙兰一丝不苟地纠正人类的语言错误。
莱昂的问题已经触碰到了她的禁忌，虽然正常交流，但不排除人类在刻意打探她的魔力储备。
“有魔法护符为我汲取空气中的魔法之风以作补充，我的魔力尚且充盈，这一点无需你多余的关心。”白塔法师又补充一句，敲打他可能存在的居心叵测的大胆想法。
“嗯，是个好消息。”莱昂不再吭声。
二人之间陷入沉默。
老实说一个人类和一个高等精灵彼此不存在什么可聊的话题。
因为同样想逃离这片古怪空间的目标，他们临时组成一个关系并不稳固的小队，维持着松散的默契。
想到这儿，伊芙兰看了看人类，问了一个在脑海中萦绕已久的问题：“能详细说说你和堕落巫师发生的一切，还有怎么进到传送门里的？”
“那是个意外，”莱昂不知道从何说起：“有些渊源的意外，我和基斯里夫人一起阻止他所的一支诺斯卡战帮南下，哈格尔巫婆的魔法击伤了他，之后我们在洞窟里追击堕落巫师，然后一座传送门就出现了……”
诺斯卡战帮，一群茹毛饮血的愚昧人类。
浩瀚洋的广阔海域当中，诺斯卡人的劫掠龙船多如牛毛，但面对奥苏安的精灵海军的鸿蒙巨舰时，他们的木头船不堪一击。
伊芙兰轻轻笑了笑，这个人类说话时表情很平静，但是他说的话足以令许多精灵心惊胆战。
“是挺可笑的，到现在我还是觉得一切像设计好了似的。”他说，而伊芙兰摇了摇头。
“我发现你在谈到这些事的时候，出人意料地镇静。”
“我当时并不怎么镇静，但当我踏进拱门后，这一切就突然发生了。”
毫无疑问，他们说的拱门和奥苏安的那扇一样，都是古圣之路的入口。
一定是那个堕落巫师设法开启了它，这也意味着，她之前看到的野兽人不是偶然踏进了古圣之路。
看来混沌追随者确实找到了重新开启古圣道路的方法，并利用它在不同地点快速通行。
问题是，他们是否知道他们的行为会造成什么样的后果？
白塔法师觉得以混沌信徒的疯狂程度，知道这一行动会导致混沌势力在凡世加速渗透，他们一定会前仆后继地找到更多传送门，然后玷污这些伟大且古老的建筑。
“奇怪的是，我感觉我以前就见过那个巫师。”莱昂说。
“真的？”
“在基斯里夫东方州的塞普里奇，在混沌信徒动乱的时候。他是那些教团教众的领袖，可能在那时候就做了更可怕的事。”
“更可怕的事？”
“黄金骑士说混沌荒原上一大股混沌势力正在蠢蠢欲动，少量诺斯卡战帮率先南下，就是征兆之一。”
“黄金骑士是谁？”
“基斯里夫沙皇的亲选冠军勇士，一位勇士楷模，传奇英雄。”
“听起来他是个声名远扬的人物，有一定预知能力。如果混沌再一次掀起毁灭浪潮，他们不会突然聚拢在一起，这需要一段相当漫长的过程，好比一位瓦尔神庙里的阿苏尔铁匠花费大量的时间来制作精美武器，通常需要十年，甚至更久。”
“差不多是这个意思，在这方面你懂得比我多。”莱昂耸耸肩。
“现在你已经和很多阿苏尔懂得一样多了，人类。”
“人总得不断的学习，我的导师教授说过。”
伊芙兰思考着他的话，这些人在旧世界北境的基斯里夫东方州，他们追击的那个堕落巫师也在那里。
她想起一段算不上久远的记忆，她的导师，如今的萨芙睿战争之冠的主人曾在旧世界的北境基斯里夫与人类一起抵御混沌入侵，并且取得胜利。
从那时起，奥苏安的高等精灵才意识到这个世界并非只有他们一族在守护，还有顽强的人类，群山的矮人。
那个男人没有注意到她的思绪，继续讲述着在库鲁村发生的一场血腥战斗。
伊芙兰一边点头表示聆听，鼓励他讲下去，一边用法杖照亮前行的路，指引他们向传送门走去。
最终，他们来到了另一扇、拱门前，伊芙兰查看了一下拱门上的符文，然后念出了开启的咒语。
他们进入了一道似乎向上延伸的石质阶梯，默默朝着远处的光亮前进。
尽头是另一扇关闭的黯淡传送门，她念出咒语唤醒了传送门上的符文。
下一刻，一座废墟出现在二人眼前。
看上去更加庞大，更毛骨悚然。
这些建筑物似乎非常古老，巨大的石块重重垒叠在一起，没有使用灰浆进行缝合加固。最初，石块的重量和恰到好处的重叠位置使得石块能够岿然不动。
这般建筑风格，伊芙兰以前只见过一次，在卡拉克-高原堡，一座失落的古老矮人要塞边陲。
但是，那些倒塌的石像绝非矮人的工艺。
“我们没能回到凡世，莱昂。”白塔法师加大了对魔法光球的魔力，“但是我察觉到有多座传送门分布在废墟当中。”
她时刻小心空气中流动的混沌腐化，角落里，有窸窸窣窣的声响不断传来。
“明白了，还在古圣的通道里，对吧！”莱昂哼哼一声，他注意到了阴影里走出来一些野兽人，显然它们很久没有进食了，低声嘶吼。
“杀光这群碍事的畜生，再慢慢找！”
说话间，他已经冲入野兽人群中，附魔长剑卷起一阵腥风血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