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披麻戴孝丧气鬼
秦相顾狭长的眼尾下耷,脸垂着,左边侧脸落下阴影,轮廓立体流畅。正脸眉眼间侵染些少年气息,更多的是深沉疏离。
不管侧脸正脸都是精雕细琢的完美。
这应该就是,红颜薄命,美人早夭。
他目光宛如深潭,望不到底,却可以淹没所有人。
宋晨希明白秦相顾的意思,从怀里扔出两块银子:“念在你们如实坦白,现在去县衙自首,我们秦明府会替你们说情从轻发落。”
他们扑过去抱着银子不停地磕头道谢,眼睛都在发光,激动地嘴唇颤抖。
江边的树影少了几分斑驳,阳光也不似正午时那般刺眼。
花落风道:“或许他们觉得,去牢房都比现在要好得多。”
秦相顾拽了拽她毛茸茸的耳朵:“何以见得。”
花落风轻声道:“观世界见得。”
秦相顾指尖顿了一霎,那双眼深邃漆黑,收回手道:“你掉毛啊吉祥狗,回去多吃点补品。”
“你才是吉祥狗,你全家都是吉祥狗!”
宋晨希驾着马车而来,纵身一跃快速放好杌凳:“秦明府,李地主家在镇上,我们是直接去吗?”
秦相顾抱着花落风行动有些不便,宋晨希伸出手:“秦明府,要属下帮您先抱着吗?”
秦相顾递给他:“小心些,她有些沉。”
宋晨希小心翼翼的接过,那毛发柔顺光滑又蓬松,黑灰色的毛还掺杂点红。虽然可爱的要命,但是怎么有点不太聪明的样子。
他没忍住揉了两把。
秦相顾进车厢坐好,修长的手指懒懒推开镶金嵌宝的窗牖,勾起白色绉纱道:“这么喜欢,给你养好了。”
宋晨希忙停手弯腰双手捧着递过:“属下不喜欢。”
秦相顾接过淡淡道:“你不必如此,本官别无他意。”
宋晨希行礼,替秦相顾关好窗牖绉纱,架马车去了。
花落风窝在秦相顾怀里道:“我觉得有些太顺了,如果这么容易便查清,那还叫悬案吗。”
秦相顾阖眼道:“此案件,不在于案子本身,而在于人。”
花落风唇边扯起抹笑:“我倒是忘了。”
她看向窗外,发现已到黄昏,夕阳的余晖越过他们铺洒大地。愣是不肯施舍她半点。
宋晨希扯着马缰:“秦明府,到了。”
秦相顾睁眼,没留神卧在他腿上的花落风,起身时没抱她,导致她咕噜咕噜滚出去老远,撞到门边又惯性滚到他脚边。
“抱歉抱歉,”秦相顾蹲下捡起她,“实在不好意思,我忘记有你的存在。我怎么说那么沉,还以为是错觉。”
花落风磨牙:“你最好不是故意的。”
秦相顾捋了捋她的毛:“怎么可能,我是那样的人吗。”
花落风说:“你怎么不是。”
秦相顾走出车厢踩着杌凳下去:“人与狗之间能不能多点友善少些偏见。”
花落风道:“前面三个字我也送给你。不过我是人,你连狗都不如。”
秦相顾嘴角勾着,眼神冷漠的很。
这车厢门进出都需低头或弯腰,而这秦相顾脊背和头就是不肯低半分。也不知他是怎么做到的。
宋晨希拉着狗头辅首嘴里的门环叩门道:“秦明府,这李家区区地主,宅子盖得阔气便罢了居然还敢设铜蠡!”
辅首铜蠡是体现尊卑等级制度的装饰之一,表示建筑主人的身份地位。
花落风说:“能不阔气吗,都是民脂民膏,但是这个狗头……”
“谁啊!要死啊!”宅门被猛地拉开,“不要命了来敲门!是不是活腻歪了!”
门倌吼得唾沫星子乱飞。
宋晨希默默擦了把脸道:“秦明府登门,还不快快通报。”
“什么秦明府王明府!想见我家老爷都得提前送拜名贴!”门倌满脸不耐,手摆的飞快,“滚滚滚!”
秦相顾神色淡漠的站立在黑色的天幕里,头上戴着束发嵌宝银冠,两鬓卡着纯银镂空花饰,纯白银花纹绫锻衣袍,外罩蜀锦白鹤氅。袖头还是用不同成色的银子打成的银箔,最后制成银线,修成白色山茶花的图案。
花落风跟着他这几天也察觉到此人极度喜爱白色山茶花,银饰衣衫皆是此花。不知是不是跟他将死有关。
不管怎么说,在她眼中,这秦相顾就是活脱脱的不吉利,跟哭丧有何区别。披麻戴孝的一身白,再配上他那死人脸,多丧气。
门倌眯眼看去,他跟着地主耳濡目染多多少少知道眼前这人穿戴得花数不清的金子。更别说此人矜贵冷傲风姿特秀生的风流韵致,主要是那张脸有些好看的不真实。
他拜了拜撒欢去找李地主去了。
花落风冷哼:“一介门倌都敢如此凶恶,也不必想这地主德性如何。换做以前他的门牙早就被我打掉吞进他自己的肚子里!”
秦相顾笑道:“你怎么这么厉害啊狗。”
没多久,门倌带着肥硕的李地主走来。
“老爷,就是他。”
李地主擦了把汗拱手道:“不知阁下是?”
秦相顾轻阖双目明显不屑于搭话,他光是站在那都让人不敢多看。李地主的汗流的更急了。
宋晨希掏出腰牌道:“镇溪县令,秦明府。”
李地主点头哈腰道:“不知秦明府大驾光临,有失远迎有失远迎。”
他手忙脚乱把另一侧门打开:“您请进您请进。”
秦相顾把花落风往上托了托,咳嗽着进去了。
宋晨希紧跟其后。
见两人一狗走远,门倌不解道:“老爷,不过一个县令,何必对他如此恭敬。”
李地主把擦湿的手帕扔他脸上:“你懂个屁!如今乱世,能花一百两黄金买县令之位家中想必是权势滔天。光大富大贵可不行。”
门倌不懂:“大富大贵还不行啊。”
李地主骂道:“你这个蠢货,忘了邻县蒋府的下场了!那位祖上可是受封国公,光那些庄田每年产生的地租都多少了!可他的下场是什么?男的被土匪杀了,女的被卖到鬼市!几辈人攒下的家产全便宜那些杂种了!所以,如今这个时候只得各凭手段抱好大腿才是正事。”
他边说边走:“谁也不知,那些土匪真的只是饿昏头的贱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