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之忽悠朱元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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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0章 撒土

运粮车队一路向沔阳县城行去,张仨坐在豪华马车中换下孝衣,黛杉见他方才站得久了,正温柔地给他捶着腿。

品着点心喝着茶,张仨只觉得比后世“吃着火锅唱着歌”还要惬意,不禁伸出手来在黛杉下巴上轻轻一撩,只盼道县城这条路永远走不到尽头。

张仨眯着眼睛,享受之余回想着刚才文万友等人的所作所为,心道自己初来沔阳县,这几人风评如何可得打听打听,兵书有云“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嘛!

他踹了踹车壁,自有跟车军士在车外请示道:“张大人,有何事吩咐?”

张仨让军士唤陈康贤前来,那人飞跑着去了。

不多时,陈康贤小跑着前来,跟着马车边走边说道:“张大人,您不唤我前来,我也想跟您说点事。”

张仨在车内笑道:“有屁就放。”

陈康贤嘿嘿一笑道:“张大人,您此去县城,可是要把这一百车粮食全部交付县衙?”

张仨道:“对呀,不交给县衙下发粮食赈灾,难道就凭我这两只手两条腿,把粮食给发到灾民手里呀?你当我是千手观音?”

陈康贤道:“您是官身还乡,旁的我也不敢多说,我今儿就斗胆和您说个乐子,您且听之就好,你可知道县令文万友在沔阳坊间被百姓送了个绰号?”

张三故意问道:“呦呦,还有百姓给父母官起绰号的?我记得宋朝有个什么官儿叫包拯,老百姓就给他送了个‘包青天’的绰号。”

陈康贤在车外一边走,一边摇了摇头道:“文县令这绰号来历可不一般,来源于一首打油诗,诗曰‘刮金佛面细搜求,鹌鹑嗉里寻豌豆,鹭鸶腿上劈精肉,蚊子腹内刳脂油。’沔阳百姓就是根据这句打油诗的最后一句给文县令送的绰号。”

最后一句“蚊子腹内刳脂油”,可不就是“蚊刳油”,谐音“文万友”吗?

车外,陈康贤道:“我也不敢欺瞒张大人,据说文县令最善于雁过拔毛,您心中有数就是,不能不防。”

张仨在车内点点头,说道:“按你这么说,一百大车粮食只要一过文县令的手,估摸着怎么也得扒拉走三四成吧?”

陈康贤又道:“张大人,不止一百大车粮食,您这次回乡赈灾,实际上带的是一百一十大车,还有十车精粮,是肖庄主专门留给您回村时使唤的。”

张仨正要再问,只听见车外不远处人声鼓噪起来,不少人齐声大叫:“快脱裤子,快脱裤子……”就连府卫军中也传来一阵阵哄笑。

张仨最爱看热闹,他从车中钻出来,只见沔阳城墙根下,一大群人正在哄笑不止,大叫:“哎哟喂,蛇钻裤裆里去了,小娘子莫要怕,爷一吹口哨它就出来了……哈哈。”

只听一阵口哨声响起,夹杂着女子的惊呼尖叫声。

张仨蹦下车向人群跑去,心道这乐子千载难逢,说什么也得看看热闹去。马车不远处,县令文万友与县丞诸葛祥对视一眼,也只得下轿跟了上去,张仨毕竟是楚王面前的红人嘛!

哄笑的一群人在一处小土坡上,张仨快步登上土坡,才看到人群中一个十五六岁的姑娘正尖叫着滚倒在地,裤腿处还露着一截摆动的花斑蛇尾。

张仨上一世遛鸟斗鸡眼界颇杂,一眼就看出蛇尾虽有花斑,却也不过就是一条无毒的菜花蛇。

然而,那女子却并不知道蛇没有毒,只吓得惊声尖叫,不停地打滚踢打,围观众人哈哈大笑,竟然没有一人上前相救,几个泼皮更是大声吹着口哨调笑着,大叫:“快往护城河里跳,蛇儿一见水就自己游跑来!”

张仨看向城墙根下的护城河,大旱之年,护城河水几乎干成了黄汤一般的泥潭,这姑娘若跳进护城河里,别说赶走菜花蛇了,肯定满身泥汤,这些二流子是等着看更大的乐子呢!

尖叫声中,一人冲出人群正是陈虎,他一把摁住惊惶失措的女子,大手从女子脚踝裤腿伸进去,摸索几下拽出一条三尺多长的大蛇,揪住蛇尾抡圆了在地上甩鞭子一样重重摔了几下,扔出去老远。

陈虎转身扶起女子说道:“姑娘,不妨事的,一条菜花蛇罢了!”

不知怎的,人群中却骂骂咧咧起来,三五个泼皮七嘴八舌地大叫起来:“王八蛋,一场好戏被你生生搅和了”、“小子,你刚才可是摸了小娘皮的大白腿,你就做个上门女婿吧!”……

蓦地,人群东倒西歪,一个大头汉子拎着一把柴刀直撞进来,喝道:“哪个吃了豹子胆了,敢欺负我蒙玛的妹子,看老子今儿活劈了他!”

“大头哥,大头哥……”姑娘哭着拉住了蒙玛。

张仨定睛一看,这女子一张鹅蛋脸很是可爱,正哭得梨花带雨,他心中暗道:“哎哟喂,这小娘子自有一种田园之美,别哭,别哭!”

一个泼皮被蒙玛撞倒在地,正要起身痛骂,旁边另一个泼皮却赶紧捂住他的嘴,低声道:“蒙家寨的‘大头鬼’蒙玛来了,你还敢骂?那小子的柴刀可是劈死过真老虎的!”

蒙玛拎着柴刀,冷眼看向陈虎,恶狠狠地问道:“可是你救下我家妹子,你要当上门女婿吗?”

陈虎也不怂,回瞪一眼说道:“咋地,想打架不成?”

蒙玛撇撇嘴,道:“哼,在沔阳这片地盘上,谁敢和我蒙家寨叫板?你可是活得不耐烦了?”

众泼皮见又有热闹可看,笑着起哄:“打,打,快打!”

突然,有人指着城门口大叫道:“哎呀!放粥啦,放粥啦!……”

众人齐齐看去,只见城门洞大开,守城军士推出五辆粮车向城墙根下的一溜茅草棚而去,霎时间众人一窝蜂般向城墙下涌去。

“张大人,让您见笑了”,文万友气喘吁吁赶上来,站在张仨身后说道:“实在是官仓存粮有限,所以每隔数日,才能在城墙下施一次粥,所以今儿城墙下才聚集了这许多人。”

“粥稠不稠呀?”张仨一边问,一边眼光直盯着同族的鹅蛋脸姑娘,只见她随着人流涌向粥棚也向城墙根下跑去。

县令文万友跟在张仨身后,不知如何回答这个问题,还是县主簿邓金平聪明,接话道:“这粥不太稠也不太稀,张大人一看便知。”

城墙根下,一溜设置了五处粥棚,乌泱乌泱的灾民们面露菜色瞬间就排起了五条长龙般的队伍。

张仨眼尖,第二个粥棚外的人流长龙中,刚才那名姑娘正捧着一个破碗站在蒙玛身后,只是队伍太长了,她这一队少说也有四五百人。

粥棚中支起了一口大锅,文万友对一名须发微黄的小吏叫道:“黄胡子,把粥熬厚实些,不要让灾民挨饿。”

黄胡子答应一声,与衙役们手脚麻利地在锅里添上清水,又搬起一大袋粮食倒入锅中开始添柴熬粥。

挨挨挤挤的队伍里,百姓们狼一样看着大锅里的粮食,只盼能早点吃上一碗粥。

张仨看了看排队的队伍,心想这一支队伍就四五百人,一袋粮食熬粥怎么可能吃得饱?他问那黄胡子道:“这么多人,这一锅粥够不够?”

黄胡子躬身道:“回大人话,不够。”

张仨一皱眉头,黄胡子看出了他的疑惑,解释道:“大人,您有所不知,您细细来看看这吃粥的队伍。”

张仨细细观瞧,却只见人人都盯着粥锅,也没什么特殊的呀!

黄胡子指着一个端着瓷碗的青衣老者道:“大人你看,那人在城南头有两家铺子,他家是富户怎么能断得了粮?但是和他一样,城里城外前来吃白食的人实在太多了,谁又管得过来呢?”

张仨问道:“沔阳受灾的人多吗?”

一旁,文万友从袖中取出一本《受灾村寨详统》卷册,说道:“全县四十九个村寨,受灾人数多少都统计在册,可问题是,任谁也统计不出谁家还有多少余粮,所以‘打秋风’之事也查无可查。”

附近百姓前来粥棚“打秋风”是灾区的通病,毕竟灾年里,即使自家有余粮,但只要带个碗和空肚子来就能省下自家粮食来,谁不干才是傻子呢!

张仨接过卷册,随意翻了翻,卷册统计十分详细。再看看长长的吃粥队伍,心道这事还真没法子管,大家伙同样穿着破衣烂衫,同样捧着破碗而来,谁又能分得清楚谁是富户,谁是灾民?

再说了,就算真分清楚了,富户只需一口咬定自家也断粮了,又能把他怎么样呢?

张仨说道:“那就把粥熬稀一点,这样不就能省下不少粮食了?”

黄胡子听言,连连摆手道:“不可啊,按照皇上定下的规矩,赈灾施粥必须‘厚可插筷’方可,所以,粥棚里这每一大锅大概也就能盛出二百多碗饭来,所以谁来迟了,那只好等上三天再来吃粥!”

张仨点点头,心中暗道能来这儿喝粥的灾民,哪个不是吊了一条命?还再等三天,三天后人没饿死就算上天保佑了。

文万友在一旁说道:“好在张大人您及时赶到呀,县库粮食眼看就要见底,您这一回运来一百大车粮食,本官先替这些灾民谢谢郑大人了!”说着,他肥胖的身躯一躬身,向张仨行礼以示代民致谢。

张仨笑着还礼,心中却暗想,这死胖子当众给我又是戴高帽,又是鞠躬行礼,事出反常必有妖,他心里不定憋着什么坏呢!

果不其然,文万友话锋一转,说道:“张大人,您看粥棚前今儿这么多百姓,咱们也分不清谁家还有粮,谁家已断粮,今儿咱们让他们吃顿饱饭如何?”

张仨刚点了点头,文万友立即转头吩咐衙役道:“先卸下五袋粮食,给粥棚送过去。”黄胡子带着十来个衙役飞跑过去,从车上卸下五大袋粮食,或扛或抬送往粥棚。

张仨一愣,心道这老小子够不要脸啊,居然用我带来的粮食,慷他自己之慨,这真是叔可忍婶不可忍!想到这儿,张仨大叫一声:“且慢!”

众人望向张仨,只见他迈着四方步,大摇大摆走进粥棚,弯腰在棚角捧起一大把沙土,“呼”地一把将沙土全部撒入米锅,他一脸满不在乎的模样,似乎尤嫌不够,又俯身抓了一把沙土扔进锅,拿起大勺在锅里使劲儿搅了搅。

文万友等一众地方官愣了,众百姓也愣了。

诸葛祥怒道:“你,你怎可糟蹋粮食,这可是赈灾粮!”

张仨并不回答,拎起沙袋,又走到其他粥棚,不由分说向锅中都洒进了数把沙土。

众百姓一个个破口大骂起来,蒙玛领头破口大骂,捡起地上一块土疙瘩直砸过来,亏得张仨身后的黄胡子眼疾手快用锅盖挡了下来。

土疙瘩“当”的一声磕得粉碎,直坠入米锅里,得,又给锅里加了些料!

黄胡子带着衙役赶紧制止灾民鼓噪,不过看阿垄的眼神,已是不善。

文万友铁青着脸问道:“张大人,这是何意?”

张仨却拍拍手上的土渣浑不在意,笑道:“大人,问题已经解决了,再也不会有滥竽充数者吃白食了。”

邓金平一脸不可置信,问道:“这就算解决了?”

张仨大咧咧说道:“当然解决了,掺沙土的粥,不是饿到极点谁会吃?若是自家有粮,谁也犯不着来吃这硌牙的粥,这法子要在全沔阳县推广才好!”

文万友等人愣住了,似乎想明白了些东西。

“你们自己看”,张仨指向灾民队伍,只见顷刻之间,就有数百人脱离了队伍,边骂边离开了。排在队伍中的青衣老者跳着脚地喝骂,一把将手中瓷碗摔得粉碎,叫道:“入你家仙人哩!老子不吃了,家里笼屉上还蒸着白馒头呢!”

张仨望着文万友一笑,文万友皮笑肉不笑,说道:“这法子绝妙,滥竽充数者只能回家了,值得推广,值得推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