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24章 赏钱
十字街口,一队公差手里拿着铁链、铁尺,大摇大摆地走过来,街边摆摊的小贩,谁家收摊慢了,摊子也被公差一脚踢飞。
这队公差个个趾高气扬,一路直向戏台而来,百姓惊惧之余纷纷让路。
领头的公差留着一捋小胡子,正是府衙巡检卢魁,他大步踏跨上戏台,瞥了陈康贤一眼说道:“呦吼,在我们武昌府地界上,你发大财了哦!”
陈康贤赶紧赔笑道:“差爷,托您的福,托您的福!”
“我有什么福?”卢魁阴恻恻地笑道:“只要你们外乡人,莫来武昌府作威作福就好!”
卢魁话音刚落,陈康贤连连摆手吓得脸都白了,说道:“差爷,差爷,您这是说哪里话?小人不敢,小人不敢!”
“谅你也不敢?”卢魁捋了捋小胡子,大声喝问道:“你沔阳县戏班子,来武昌府唱戏,在衙门口里报备了没有?”
“报备了,报备了”,陈康贤赶紧从怀中取出一张报备文书打开递过去,台下人可都看着呢,那文书上盖着鲜红的府衙大印。
卢魁接过文书看了看,厉声喝道:“陈康贤,你好大的胆子,你报备的只是唱昆曲,谁让你私下募捐银子了?”
卢魁身后,两名公差凶神恶煞般一摆铁链,上前就要拿下陈康贤。
“关羽”跨出一步挡住公差,叫道:“这位大人,唱戏的向来是走到哪儿唱到哪儿,如果唱得不差,承蒙大家伙上联赏脸,打赏几个小钱也是常事,这怎么能叫私下募捐呢?”
“几个小钱?”卢魁劈面一巴掌抡过去,打得“关羽”一个趔趄,卢魁指着竹筐喝道:“这是几个小钱?瞎了你的狗眼,这有小二百两银子了吧?”
“差爷,差爷”,陈康贤拖着哭腔跪倒在地,说道:“这些钱,小的准备全部买成粮食运回沔阳县老家,家乡大灾,家里头老老小小都等着粮食回去救命呢!”
卢魁站在戏台上向台下叫道:“你们听听,这老头子空手套白狼玩得多遛,先赚咱们武昌府的钱,又买武昌府的粮食,再去喂饱沔阳县的人。”
戏台之下,人人都明白卢魁这是在借机找茬,但谁也不敢为陈家班说句公道话。
陈康贤扑通一声跪倒连连作揖,“关羽”怒气难当,被“鲁肃”等人使劲拦住。
卢魁傲立当场,摸了摸小胡子,大笑道:“我也不来为难你们沔阳戏班子,你说这不是募捐而是赏银,爷来得晚,没看到刚才是打赏还是募捐,这样吧,你再向台下求个赏钱,只要有一人打赏,这筐子里的银钱就是你的。”
陈康贤愣在当场,摸不清卢魁是何用意。
卢魁一瞪眼珠子,又厉声叫道:“丑话说在前头,若是没有人打赏你,哼哼,那这筐银钱就全部充公了!”
“差爷开恩,差爷开恩”,陈康贤匍匐在地上“咚咚”地磕头,一头白发也磕散开来,模样好不凄惨。
“没收!”卢魁喝道,他身后两名公差抢上前来,准备抬走竹筐。“关羽”带着几人腾地站起身来怒视卢魁。
“怎么,想抗拒公差办案,进去吃几天牢饭?”卢魁说道:“老子说了,若有一人再打赏你们,这些银钱就还给你们!”
卢魁向着戏台下一阵狞笑,大声问道:“哪个善人,还要打赏陈家班?”
台下一片寂静,百姓们明知卢魁眼馋这筐银钱,但谁也没有胆量站出来,反而齐齐后退几步。
张仨身前的人向后一退,险些把他挤倒,他一个趔趄险险站稳,后脑却传来两处惊人的弹性,他身后面戴青纱女子尴尬地双手抱怀,显然那两处弹性来自……
“哪个还要打赏陈家班?”卢魁又在台上嚣张地问道。
“他,他说要上台打赏陈家班”,青纱女子大叫道:“快,大家伙把他抬到戏台上去!”
“我没……”不待张仨说话,四周无数大手伸过来,生生抓住他高高举起向戏台传送过去。
众人那个乐啊,管他是谁呢,只要能让卢魁吃瘪就行,这不就是个小叫花子吗?卢魁还能当众宰了他不成?
“放我……放我下来……奶奶个熊……”张仨仰面朝天,手脚乱舞挣扎着,但他后背上的手没有十来只也有七八只,他又如何挣得脱。
片刻间,在众人的吆喝声中,张仨被手传手抛到了戏台上,台下众人叫好声此起彼伏。
张仨破衣烂衫披头散发,站在戏台上,模样要多狼狈有多狼狈。
“赏、赏、赏……”青纱女子第一个振臂高呼,四周百姓也看热闹不嫌事大,纷纷跟着吆喝起来,一时间“赏、赏、赏……”的起哄声震耳欲聋。
戏台上,卢魁一步步逼上来,两眼像狼一样盯着张仨,脸色阴沉得能拧出水来,一个小乞丐挑战他,简直是对他的侮辱。
张仨也蒙圈了,自己怎么就……他心虚得很,别人不知道,他可清楚得很,卢魁这些官差可不是好惹的,他下意识退后几步准备跳下戏台开溜。
还没等他跳下戏台,卢魁一脚将张仨踢翻在地,啪地一脚重重踏在他胸口上,张仨痛得一声惨叫。
“一个小叫花子,也敢来砸爷的场子”,卢魁狞笑着叫道:“还有谁要打赏陈家班,上台来说话!”
台下百姓被卢魁威势所慑,再也没有一人敢起哄。
张仨被卢魁踏在脚下胸口剧痛,好在他胸口有厚厚一摞银票垫着,还不至于重伤。卢魁拧着脚腕踏在张仨胸口,脚劲越来越大,在他看来,必须当众给这不开眼的小乞丐吃些苦头。
张仨胸口剧痛,暗忖今儿难道要死在这里?蓦地,他一转头看到华服男子正凭栏探出头来,面色凝重地看向戏台。
张仨心头一震,暗道:“奶奶的,朱元璋在此,今日老子就‘梭哈’一回,是死是活老子就赌这一把了!
“放开老子!老子要打赏陈家班,你管得着吗?”张仨大叫着,突然一口浓痰吐向卢魁,趁着卢魁一躲的功夫,他滚到一边揉揉胸口站起身来。
“小子,找死”,卢魁恼羞成怒,一把抽出腰刀。
“慢!”张仨大叫一声,探手入怀取出一张银票喝道:“这些银子,老子打赏给陈家班!”他手上攥着一张一千两银子的龙头银票,在明朝可是了不得的巨款。
“一千两?真的假的!”戏台之下百姓哗然,纷纷挤过来要瞧一瞧这巨额银票。张仨拿着银票展开,沿着戏台边慢悠悠展示了一圈,引得台下一阵“啧啧”声。
冷不丁,张仨手指一搓,天呐,居然是三张银票,刚才银票粘在一起了。
张仨虽然肉痛,但脸不红心不跳,说道:“三千两银子,我全捐了。”
戏台下一片哗然,张仨肉痛之余却又感性起来,三千两银子一出手,一来成功引起百姓的好奇心,让自己成为全场的焦点,另一方面,卢魁也得掂量掂量,能随随便便掏出三千两银票的人,岂是他说杀就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