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体的故事(2023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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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足行走为什么重要

我们周围的有形世界通常表现得如此正常、如此自然,因而那种认为“我们所感觉到的万事皆有目的,万事皆由设计,万事本该如此”的假设甚是诱人,有时甚至令人感到欣慰。这种思维方式会让人相信,人类就像天空中的月亮和万有引力定律一样具有确定性。虽然两足行走的选择在人类进化的第一阶段发挥了初始的、根本性的作用,但它所出现的偶然性环境则突显出其产生不是必然的。如果早期的人类没有成为两足动物,那么就不会有后来那样的进化过程,你也很可能不会读到这段文字了。此外,最初进化出两足行走是由于一系列不太可能的事件促成的,所有这些事件都取决于较早些的环境,是因为世界气候的偶然变化而改变的。如果指背行走、吃果实为生的猿类祖先没有进化到在非洲雨林里生活,那么两足行走的古人类就既不能也不会进化出来。此外,如果数百万年前地球没有明显变冷,那么倾向于这些猿类出现两足行走的条件可能就不复存在。人类的出现是掷了很多轮骰子的结果。

无论结果如何,惯于双腿站立和行走是不是点燃了人类进化过程中后期发展的火花呢?在某些方面,我们在阿尔迪及其伙伴身上看到的中间状态的两足行走,似乎不太可能导致其后的发展。正如我们看到的那样,最早的古人类在许多方面与他们的非洲猿类表亲相似,主要的不同就是直立站立在地面上。如果现在我们发现了一支活着的极早期古人类遗族,我们更有可能把他们送去动物园,而不是寄宿学校,因为他们的脑容量太小,仅和黑猩猩差不多。

达尔文在这方面有着先见之明,他在1871年推测,在使人类不同于其他动物的所有特征中,首先使人类谱系脱离其他猿类而走上独立进化之路的,正是两足行走,而不是较大的脑容量、使用语言或工具。达尔文的理由是,两足行走首先将双手从行走中解放了出来,使得自然选择能进一步筛选出其他能力,如制造和使用工具。反过来,这些功能选择了更大的脑容量、语言和其他认知技能,这些特征使得人类变得如此出众,尽管在速度、力量和运动技能方面表现得并不出色。

达尔文似乎是正确的,但他的假说有一个问题,那就是他没有解释自然选择一开始如何选中了两足行走以及为什么这样选择,他也没能解释为什么在解放双手后又选择了工具制造、认知功能及语言。毕竟,袋鼠和恐龙的双手也没有被占用,但它们并没有进化出较大的脑容量和制造工具的能力。这种观点导致达尔文的许多后继者认为,引领人类进化的是较大的脑容量,而不是两足行走。

100多年后的今天,对于两足行走最初是如何进化的及其进化原因,以及为什么这种转变如此重要并导致了重大的后果,我们有了更好的理解。正如我们看到的那样,最早的两足动物用双足站立并不是为了解放双手;相反,他们转变为直立行走可能是为了更有效率地采集食物并减少行走时的能量消耗,前提是如果最后的共同祖先是用指背行走的话。从这方面来看,两足行走可能是在非洲气候变冷时,热爱果实的猿类为了在较开放的栖息地更好地生存而采取的一种权宜性适应。此外,习惯性两足行走的进化并不需要身体立即发生急剧的转变。

尽管哺乳动物很少有惯于用双腿站立的,但是那些使古人类有效地用两足行走的解剖特征实际上只是一些轻微的改变,这显然是受到了自然选择的作用。以腰部为例,在任何黑猩猩群体中,你都会发现其中大约一半有三截腰椎、另一半有四截腰椎,由于遗传基因变异,极少数有五截。如果拥有五截腰椎使得几百万年前的一些猿类在站立和行走时更有优势,那么它们就更有可能将这种变异传给后代。同样的选择过程必然也适用于改善最后的共同祖先两足行走能力的其他有利特征,比如腰椎的楔形特征、髋部的方向以及脚部绷紧的特征。我们并不知道最后的共同祖先群体转变为最早的两足古人类花了多少时间,但只有当早期的中间阶段物种获得了某种好处,这种转变才有可能发生。换句话说,最早的古人类肯定是由于在直立站立或行走方面取得了一些进步,才稍微获得了一些生殖优势。

改变总是会产生新的可能性和新的挑战。两足行走的特征一旦进化出来,它就为进一步进化改变的发生创造了新的条件。达尔文当然理解这种逻辑,但他对两足动物如何引发进一步进化改变的思考主要关注的是优势,而不是其劣势。是的,两足行走的确解放了双手,为基于工具制造的进一步自然选择奠定了基础。但这些后来的选择性变化放在数百万年的时间尺度中来说似乎并不重要,并且它们也不是解放了一对肢体之后的必然结果。达尔文没有多加考虑的问题是,两足行走也给古人类带来了新的重大挑战。我们已经如此习惯于两足行走,这看起来是如此正常,以至于我们有时会忘记这可能是一种颇有问题的运动模式。最终,这些挑战对于人类进化过程中后来发生的事件来说,与其优势具有同等的重要性。

两足行走的一个主要缺点出现于应对怀孕时。无论是有着四条腿还是两条腿的怀孕的哺乳动物,都必须负担不少额外体重,这些体重不但来自胎儿,也来自胎盘和额外的液体。足月妊娠时,人类孕妇的体重增加多达七千克。但不同于怀孕的四足动物,这个额外的重量使得人类孕妇有了摔倒的倾向,因为她的重心落在了髋部和脚的前方。任何怀孕的准妈妈都会告诉你,她怀孕期间走路不太稳,也不太舒服,她的背部肌肉必须更多地收缩,这种状态也很疲劳,或者必须使身体向后,把重心移回到髋部上方。

尽管这种特征性的姿势可以节约能量,但它给下背部的腰椎带来了额外的剪应力,因为腰椎要极力避免彼此之间的滑动。因此,腰背痛是折磨人类母亲的一个常见问题。然而我们也可以看到,自然选择帮助了古人类来应对这额外的负担,其方式是增加楔形椎体的数量:女性有三截,男性有两截,女性的腰椎下段呈现弧形。这个额外的弯曲减轻了脊椎的剪应力。自然选择也青睐于腰椎关节得到加强的女性,以便承受这些压力。如你所料,为了应对怀孕两足动物面临的独特问题而产生的这些改变非常古老,可见于目前为止发现的最古老的古人类脊柱中。

两足行走带来的另一个劣势是速度的损失。当早期古人类采用两足行走时,他们就放弃了四足驰骋的能力。根据一些保守的估计,不能四足奔跑使我们的早期祖先快跑时的速度大约只有一般猿类的一半。此外,双肢远不如四肢稳定,因此奔跑时也很难快速转身。食肉动物,如狮子、豹和剑齿虎很可能会大肆猎食古人类,这使得我们的祖先进入开阔的栖息地要冒着极大的风险,风险大到甚至有可能全部被灭绝,也就谈不上我们这些后代了。两足行走可能也限制了早期古人类敏捷爬树的能力。尽管很难肯定,但早期两足动物很可能无法像黑猩猩那样,在树林中蹿跃猎食。放弃了速度、力量和敏捷性,也为自然选择提供了条件,最终在几百万年后使我们的祖先成了工具制造者和耐力跑选手。两足行走也导致了人类常见的其他典型问题,如脚踝扭伤、腰背痛、膝关节问题等。

尽管两足行走有很多劣势,但直立行走和站立的好处一定是在每个进化阶段都超过了其代价的。显而易见的是,早期古人类曾经在非洲的一些地区艰难跋涉,寻找果实和其他食物,尽管他们在地面上缺乏速度和敏捷性。这些古人类可能还相当擅长爬树,而且据我们所知,他们的总体生活方式延续了至少200万年。但是接下来发生于约400万年前的一次爆发式进化,产生了一些不同的古人类,他们被统称为“南方古猿亚科”。南方古猿亚科的重要性不仅在于他们证明了两足行走的最初成功及其带来的重要意义,还因为他们为以后更具革命性、进一步改变人类身体的变化奠定了基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