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六元老调停直奉 两父子奔走惠广
话说北京军政各界,不分朝野,为了避免战火燃及京畿,推出王士珍、王占元、张绍曾、赵尔巽、张锡銮、孟思远,组成六名调人,出面调停张作霖与吴佩孚之间的矛盾。这王士珍、王占元、张绍曾、赵尔巽、张锡銮、孟思元六人,都与张作霖、曹锟有着千丝万缕的牵连,王士珍乃北洋三杰,社会地位及威望极高,满朝新旧僚泽,无不敬仰,张绍曾是曹锟的老朋友,连吴佩孚对张绍曾也是计听言从。而赵尔巽、张锡銮是张作霖的老上司,对张作霖有知遇之恩。即使张作霖的官已作到了东三省巡阅使,对这两位老人依然毕躬毕敬,尊为师长,每到北京,必去请安,谒见时垂手肃立,连声喏喏,两老师有什么吩咐,从来不敢不遵。北京军政各界人士,就凭这六人与张作霖、曹锟有这么些关系,才推出他们的。
王士珍六人被推出作直奉调人后,首先致电张作霖和曹锟,电云:
“比年国家多故,政潮迭起,其间主持国事,共维大局,实两公之力为多。近以阁题发生,悠悠之口,遂多揣测。又值双方军队,有换防调防之举,杯蛇市虎,益启惊疑,道路汹汹,几谓战祸即在眉睫。其实奉军入关,椐闻仲帅原经同意,两帅复有奉直一家,当与曹使商定最后安全办法之谏电,两公和平之主旨,可见一斑。况就大局言之,胶济接收伊始,正吾国积极整理内政之时,两公任重兼圻,躬负时望,固不肯作内争之导线,重残国脉,遗笑外人。即以私意言之,两公昔同患难,谊属至亲,亦不忍为一人一系之牺牲,自残手足。事理至显,无待烦言。现在京津人情,震动已极,粮食金融,均呈险象,断非空言所能喻解。非得两公大有力都躬亲晤商,不足杜意外之风谣,定将来之国是。弟等息影林泉,惊心世变,思维匹夫有责之义,重抱栋榱崩析之忧,窃欲于排难解纷之余,更进为长治久安之计,拟请两公约日同莅天津,一堂叙晤,消除隔阂,披剖公诚。一面联电各省,进行统一。弟等虽然衰朽残年,亦当不惮驰驱,赴津相候,本其一得之见,借为贡献之资。爱国爱友,人同此心,迫切陈词,敬祈明教。两公如以弟等谬论为然,并请双方将军队,先行约退,其后方续进之兵,务祈中止前进,以安人心而维市面。至于电报传论,暂请一概不闻不问,专务远大,是所切祷!”
王士珍、王占元、张绍曾、赵尔巽、张锡銮、孟思远六人将致张作霖、曹锟的电报发出去以后,又觉得要解决曹锟、张作霖之间的矛盾,还必须有吴佩孚参加不可,因为吴佩孚如今的地位,已经与张作霖、曹锟相同了,而且握有直系军事实权,如果没有吴佩孚参加,恐怕解决不了实际问题。六人商议后,便于春三月二十二日,又给吴佩孚发一电报,电云:
“时局风云,日趋险恶,弟等上感元首敦迫之谊,下聆国民呼吁之殷。业于二十一日联电仲、雨两帅,请其约日莅津晤商,以资解决。并请双方先将前线军队约退,以安人心,当时本拟同电奉邀,恐因洛阳地方重要,台方为使遽离。故拟俟仲、雨两帅面晤后,再由仲帅面约。”
谁知电报发出的当天,王士珍便收到了吴佩孚的回电,回电称:“先令奉军悉出榆关,撤销奉军在北京的司令部,再议调和,否则戎首在奉。”
王士珍接到吴佩孚的回电,立即到张府来见张绍曾。这张绍曾,字敬舆,直隶大城人。日本士官学校毕业。曾任北洋督练公所教练处总办、贵胄学堂监督、新军第二十旗统制。武昌起义后,与吴禄贞、蓝天蔚等谋攻北京,推翻清廷,事败后潜赴上海。民国二年被袁世凯任为绥远将军、总统府高等顾问。民国五年,任北洋政府陆军训练总监。民国十一年任陆军部总长。此时,正在府中打坐,忽有卫士来报,说王士珍到来。张绍曾一听说王士珍登门造访,哪敢怠慢,急忙出迎,迎至客厅,寒暄已毕,张绍曾道:“王老,什么事让你亲临寒舍,让我受宠若惊,满门生辉。”
王士珍道:“敬舆兄你有所不知,那吴佩孚回电了,口气强硬的很,非要张雨亭把兵马撤出关外,再议调停的事。”
张绍曾道:“吴子玉也太不近人情了,象我们六人出来为他们调停事端,也算是抬高他了,他怎么还不知足?”
王士珍道:“是呀,他非要把战火点起来不可,非要把京城烧得墙糊壁焦了才肯罢休不成?”
张绍曾道:“那以王老之见呢?”
王士珍道:“依我之见,不如你亲赴保定一趟,好好说服曹仲珊,让他压压吴子玉,不要再让吴子玉制造事端了,能把事化了最好。”
张绍曾道:“吴子玉现在是树大根粗了,我怕连仲珊兄的话他也未必肯听了。”
王士珍道:“不,不,不会的,吴子玉是曹仲珊一手提起来的,他很尊重曹仲珊,目前也只有曹仲珊一个人能说动吴子玉。”
张绍曾道:“那好吧,我到保定去一趟,试试看看。”
翌日,张绍曾只带了一名仆人,离开北京,前往保定。当晚便到达保定曹府,曹锟设盛宴招待张绍曾。席间,张绍曾对曹锟道:“仲珊兄,弟此番来可是为公事出差,该说的话我可都要说的。”
曹锟道:“敬舆兄与我是多年至交,别说这次你是为公而来,就是以私而来,什么话你都可以说,什么难听的话我都能听进去,这点请敬舆兄放心。”
张绍曾道:“既然仲珊兄这么说了,那我就说了,吴子玉现在到底还听不听你的话?”
曹锟道:“论辈份我是他长辈,论交情我二人如同手足,我的话他还是肯听的。”
张绍曾道:“你和张雨亭过不去,朝野上下,京城百姓,都知道你这头全是吴子玉在上劲。仲珊兄,你没想想,这京津之地乃是我中华最精华之区域,万一你们打起来,不说有多少无辜的百姓遭殃,就连那不会说话的文明古迹,也要遭到你们的破坏。所以,我想让你劝劝吴子玉,收起刀枪,与张雨亭化干戈为玉帛,京津百姓会给你们树功德碑的。”
曹锟道:“那张雨亭是什么意思?”
张绍曾道:“只要吴子玉同意退兵,张雨亭那边,由我们六位调停人负责。”
曹锟道:“你们能说动张雨亭退兵关外吗?”
张绍曾道:“我与王子春的话不敢说张雨亭能听得进去,但那赵尔巽、张锡銮的话,张雨亭是非听不可的。”
曹锟道:“既然敬舆把话说到这里了,那我就把吴子玉叫到保定来,好好与他谈谈,一有成效,我马上告诉你。”
张绍曾道:“那我就等你的好消息了。”
酒至子时方散,当夜无话,第二天,张绍曾便辞别曹锟回北京去了。曹锟送走了张绍曾,回头便给吴佩孚发了封密电,要吴佩孚火速北上保定,商议军机大事。
吴佩孚在洛阳接到曹锟的密电后,当即起程,昼夜赶到保定。翌日,也就是夏四月十一日,参加了曹锟在保定召开的军事会。会上,曹锟问吴佩孚道:“子玉,昨天敬舆来了保定,还是为调停咱们与张雨亭的事,住一夜就回北京去了。”
吴佩孚道:“他来都说了些什么话?”
曹锟道:“主要说让我们双方都撤兵这些话。”
吴佩孚道:“双方撤兵,谈何容易,张作霖如果能撤兵,除非我们答应他一条。”
曹锟道:“答应他哪一条?”
吴佩孚道:“把我的头割下来送给他。”
曹锟道:“子玉怎么能说这话?”
吴佩孚道:“不把我的头送给他,他决不会撤兵的。王士珍、张绍曾、王占元、赵尔巽、张锡銮、孟思远这六个人是老糊涂了,他们只会看表,不去看里,那张作霖骨子缝里是想占我直隶,霸我京津,难道曹帅也愿意拱手把直隶、京津让给张作霖吗?”
曹锟道:“当然是不能让给他的。”
吴佩孚道:“既然我们不让给他,他就要从我们手中夺,夺的办法,只有打仗。曹帅,你想想,这场仗能躲过去吗?”
曹锟道:“子玉,你说的有道理,那我再问你,那我们怎么保直隶和京津?”
吴佩孚道:“头一件事,我们要弄清楚,我们惟有应敌之师,并无侵略之战,我们用兵,是实逼处此,不得已而已。正当防卫不可谓之斗,吊民伐罪不能说是争。全中国的老百姓都渴望和平,我们又何尝不然,今天要讲和,条件很简单,曹帅是直隶豫巡阅使,京津是曹帅的防区,张作霖不是当他的东三省巡阅使嘛!双方河水不犯井水,我们请张作霖把他的部队撤出榆关去,取消奉军司令部,只要张作霖肯这么办,那就绝对不会发生任何冲突。”
曹锐道:“子玉兄,张帅的兵马入关已成事实,逼他撤退,惟有造成我们亲家翻脸。再说,咱们又打不过人家,与其闹僵了,何不退让一点,保存我们的实力。”
吴佩孚道:“曹帅,四弟既然这么说了,我想问一句话,也不知当问不当问?”
曹锟道:“请问无妨。”
吴佩孚道:“咱们有些人是拿着胳臂向外扭。”
曹锟道:“子玉这话怎么讲?”
吴佩孚道:“前些时我听说张作霖已经同意把他的兵马撤出关外了,可咱们有些人却跑到奉天,象哈巴狗一样地乞求人家不要撤兵,张作霖这才又硬起来。”
曹锐道:“吴子玉,你不要出口伤人,别人让着你,四爷可不让你。”
曹锟道:“老四,不得无礼。子玉,现在是战是和,我想先听听你的。”
吴佩孚道:“只有战这一条路。”
曹锟道:“事到如今我真有些作不了主了。”
二十四师师长张福来道:“曹帅,你就不必再犹疑了,战与和其实都是曹帅您老的事,您老要做直系领袖,不让人家牵着鼻子走,咱们就只有努力作战,拼命打仗。你要愿意凡事都听张雨亭的,那也不必讲什么和了,干脆咱们投降了他们,不就得了吗?”
曹锐道:“张福来,你好大的胆子,竟说出投降不投降的话,这是造反,看我不毙了你!”
二十三师师长王承斌劝道:“四哥息怒,福来兄说投降,不一定就真的投降,子玉兄就打仗,也不一定真要打仗,有话咱们慢慢说,总会有办法的。”
吴佩孚道:“你们知道吗?张作霖已派人与孙中山、段祺瑞、张文生、赵倜、刘镇华签了盟约,甚至连王占元、张敬尧、吴光新这些人他们都联系上了,他们的目的,也不是直隶、京津,而是要把我们一网打尽,你们还在这里言什么战,言什么和,等张作霖的兵马把我们完全包围起来时,我倒要看看你们谁是硬骨头。”
曹锟道:“子玉,你的话当真?”
吴佩孚道:“张作霖派往河南督军赵倜处的密使,在返回的路上,被靳云鄂的部下给捉住了,是这个密使亲口对我说的。”
曹锟道:“好个张雨亭,原来他已经在下网捉我们了。”
王承斌道:“对,子玉兄说到这,我倒想起来了,前些时,有人说孙中山的心腹屈武,鬼鬼崇崇地跑到军粮城呆了一夜,尔后又去了奉天。当时我不在意,子玉这一提,倒真有点玄乎了。”
吴佩孚道:“所以,我们现在不打也不行了,我们不但要打,而且要把张作霖打败,只有这样,我们才能保住我们自己。”
曹锟道:“好,打就打,子玉,还是你来当前敌总司令。”
曹锟的话音刚落,只见曹锐腾地站了起来,道:“你们要打,对不起,四爷恕不奉陪了,我这个直隶省长,三哥!请你另选高明吧。”言罢,拉起二十六师师长曹瑛,拂袖而去。
曹锟望着曹锐、曹瑛的身影,道:“这两个混帐东西,真不知好歹,把生死当儿戏。”
会议最后决定,将王承斌的二十三师,暂调保定,保卫保定的安全,将张福来的第二十四师,暂调郑州,监视河南督军赵倜的行动。同时电令陕西督军冯玉祥,迅速出兵河南。
会后,天佩孚就在保定住了下来,一边组建前敌指挥部,一边制订与张作霖的作战方案,不提。
再说孙中山命廖仲恺持令前往广州,罢免陈炯明的内务部部长、广东省省长、粤军总司令之职。廖仲恺哪敢怠慢,即由肇庆顺水而下,翌日到达广州,便来省府见陈炯明。廖仲恺见到陈炯明后,道:孙大“竟存兄,这世间的事,真像海上的风一样,说来时颠舶没船,所去时涛平浪静。这不,风来了,孙大总统罢免了你的一切职务。”说着话,廖仲恺把孙中山的手令,递于陈炯明。
陈炯明接过孙中山的手令,认真仔细地看了两遍,道:“既然孙先生要我走,我走就是了。”
廖仲恺道:“走?走哪里?你不打算向孙大总统解释一下吗?”
陈炯明道:“不必要了,孙先生这个人,我是清楚的,我这个人,你也是清楚的,大家彼此都清楚,我还有什么辩解。我回惠州去,息影衡庐,躬耕养母,也能落个敬孝。”
廖仲恺道:“孙大总统为人,一向是宽大为怀的,只要你向孙大总统认个错,我相信孙大总统一定会既往不咎的。”
陈炯明道:“恩熙兄,你我相处这么多年,无话不谈,如今这事情会弄到这种地步,你说句实话,这船到底是在哪里弯着?到底我哪里办错了事?”
廖仲恺道:“竟存兄,孙大总统也是一时之气,才罢免了你的本兼各职,只要你到肇庆一趟,当面锣当面鼓地说清楚,我想还会和好的。事情吗,大家都往好处办,这就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了。”
陈炯明道:“好吧,既然恩熙兄这么说,那我就去肇庆一趟,面见孙大总统,把事情说清楚,尽力解除误会。”
当晚,陈炯明在陆军忠烈祠召开会议,宣布自己准备到肇庆迎接孙中山大总统。陈炯明的这一决定,立即引起了会场的震动,大家异口同声地叫道:“陈总司令不能去,不能涉险,那是鸿门宴,凶多吉少,孙大炮不怀好意,谁怕他,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就在这时,忽然一名参谋踉踉跄跄地冲进来,大声叫道:“大事不好了,许崇智的兵马,已经抵达河北,广三铁路中断,所有火车全被许崇智扣在了三水,准备运兵来省城了。”
这个消息,宛如一声闷雷,在人们头顶炸开。陈炯明一看会场乱了起来,当即严声道:“大家要冷静,孙大总统的一切行动,都是冲着我来的,我解职,我马上通电解职,决不能因我而引起内部冲突。从前莫荣新在粤临行时,尚不肯糜烂地方,我是粤人,更不肯糜烂桑梓,若至不得已时,惟有洁身自退,以保治安,希望各位以地方为重,勿加重我的罪孽了。”
陈炯明说完,即席起草通电辞职,通电道:“本日奉大总统令,广东省长兼广东总司令管理全省军务陈炯明,呈请辞去本兼各职。陈炯明应准免去本兼各职。此令。等因。除广东总司令一职遵照另外办理外,所有广东省长一职,遵即克日交代。谨此奉闻。”
陈炯明的突然辞职,倒把廖仲恺弄得六神无主了,又急忙跑来见陈炯明。陈炯明当着廖仲恺的面,道:“恩煦兄,我决定不去肇庆了。”
廖仲恺道:“竟存兄,咱们不是说好的了吗?你到肇庆一趟,一切都全会化解的。”
陈炯明道:“我没有错,叫我认的什么错。”
廖仲恺道:“你不到肇庆一趟,会把事情弄大的。”
陈炯明道:“我去事情也不会小下来。恩煦兄,你就不必再说了。”
廖仲恺道:“真的没有一点转圜余地了吗?”
陈炯明道:“处庙堂之上的人,怎知道江湖之远。孙先生平生未干过实事,不知道办事的艰难,我回家让他来试试,如果他办不好,我再来维持。”
廖仲恺眼看事情僵了下去,这才急了,忙把汪精卫、伍廷芳、魏邦平等人拉上,再次来劝陈炯明,无论如何要陈炯明到肇庆一趟,当面向孙中山解释。但那陈炯明任你怎么劝说,始终就一句话:“去不去肇庆,当视孙中山大总统有没有命令叫我去。即是去,最好也是辞职之后,以个人名义去。”
廖仲恺万般无奈,又想起了参议院院长林森,廖仲恺以为林森乃民国元老,他的话陈炯明还是肯听的。廖仲恺想到此,便来见林森,当他把陈炯明的情况向林森细说一遍后,林森二话没说,便急忙来见陈炯明,对陈炯明道:“竟存,即是你决议要辞去省长职,也一定要留任总司令职,要不然,广东地面上就没宁日了。至于说你与孙大总统之间的误会,我想着也不过就是一层纸的阂碍,只需一戳就破了。这样吧,我陪你到肇庆一趟,请孙大总统收回成命。从前那些老皇帝也有收回成命之事,何况孙文是个明达总统,当可做到。”
陈炯明道:“子超兄的好意我领了,但是,炯明这么多年来,一直是个拉人力车的,年来已精疲力竭,如今孙大总统已经有驾车的人了,我正可卸卸仔肩。”
林森道:“竟存可不能说这话,这么多年来,你有功于孙大总统,这是天下人有目共睹的。可你想到没有,一旦你一意而去,广东这三千万老百姓,可就失去了主心骨,孙大总统一心想的是统一中国,可他从来也没想过治好广东,广东离不开你。所以,你不能走,你要随我去一趟肇庆,我用生命来担保你的安全。”
陈炯明道:“子超兄,不是弟不给你面子,我的心已经凉了,我的志已经失了,我回惠州老家的决意已定,谁说也不会改变。”
就在此时,忽然门外又闯进三个人来,带头的是政务厅长古应芬,后边紧跟着的是财政厅长钟秀南,盐运使邹鲁。三人一进门,便嚷道:“竟存兄,既然你不干了,我们也将共同进退,一并辞职,我们的呈辞已经写好了,请你签个字吧。”
陈炯明道:“众兄,炯明辞职,是不得已而为,你们跟着起什么哄,我辞职了,你们更应积极维持广东才是。”
古应芬道:“广东自此要变成一个大漩涡了,我们不愿在这个大漩涡中被沉没,所以坚决辞职。”
陈炯道再也没有说话,提笔在古应芬、钟秀南的辞呈上批了个准字。夏四月二十二日,陈炯明毅然离开广州,回惠阳老家去了。陈炯明离开广州以后,引起了广州城一片恐慌,一批乱兵闯进粤军司令部,翻箱倒柜,逢物便抢,洗劫一空。省长公署、财政厅、司法厅等军政部门,一律关门上锁,无人办公。城内规模较大的商店,纷纷上门落闩,停止营业;押店当铺,紧锁大门,贴上“止押侯赎”的字条。殷商富户,争相迁徒出城,往香港的轮船,一时人满为患。二十三日,孙中山在胡汉民、许崇智、蒋介石等人的陪同下,进驻广州。当日,孙中山便召开了紧急会议,会上有两种意见,胡汉民、蒋介石主张暂缓北伐,克清内患,解决陈家军,廖仲恺、汪精卫则主张转道北伐,避免与陈炯明直接冲突,双方仍留转圜余地。孙中山最后采纳了廖仲恺、汪精卫的主张,决定亲自督师北伐,两广仍交陈炯明办理。
会后,孙中山把外交总长伍廷芳召到总统府,嘱咐道:“文爵兄,北伐的步子不能停,我决定亲自督师北伐,但这广东的事,我考虑再三,还是有竟存出来管理为好。所以,我想让你去一趟惠州,无论如何要把他请回来,就说我还是信任他的。”
这伍廷芳,字文爵,广东新会人。香港圣保罗书院毕业。光绪元年,自费赴英国,入林肯法律学院。毕业后回香港担任律师。光绪八年,入李鸿章幕府。光绪二十二年后曾两次出任清政府驻外公使,并任修订法律大臣、公办商务大臣等。武昌起义后,赞成共和,与陈其美、张謇等组织共和统一会。后任南方民军议和全权代表,在上海参加南北议和谈判。民国元年,南京临时政府成立后,任司法总长。后退居上海。民国五年,出任段祺瑞政府外交总长。民国六年夏五月任代总理,协助黎元洪免去段祺瑞职务。同年秋九月到广州,任护法军政府外交部部长。民国七年夏五月,任军政府总裁兼外长和财长。后随孙中山去上海。民国九年冬,随孙中山回到广州,任广州军政府外长兼财长。孙中山北上桂林设北伐军大本营,并指挥北伐时,曾代行孙中山大总统职务。
伍廷芳此时听孙中山要他去惠州请陈炯明,便道:“德明兄,我追随你已十年有余了,说句心里话,很多事就坏在你的脾气上,干大事业的人,不但要有仁义,还得要有忍让。就拿你与竟存来说吧,不管你二人谁忍一忍,让一让,也不会弄到现在这种地步。可好,你把人家黜出了,还要把人家请回来,如今那陈炯明他肯回来吗?”
孙中山道:“以你的威望,我想他不会推辞的。”
伍廷芳道:“那也好,我尽力说服他回广州来。”
言罢,伍廷芳辞别孙中山,离总统府回到家中,把儿子伍朝枢叫到面前,道:“孙大总统要我去一趟惠州,把陈炯明给请回来,我想去惠州请陈炯明,这见面之礼总该有的,我家稀世珍宝没有,名人字画倒还有几幅,你帮我挑幅好的,我走时给他带去。另外,我年岁已大,行走多有不便,这次去惠州,你就随我一同去吧,路途上也好有个照应。”
这伍朝枢,字梯云。早年曾赴美、英留学。民国元年回国,任湖北都督府外交司长。民国七年,任广州军政府外交部次长兼总务厅厅长。民国九年,代表广州政府参加巴黎和会,巴黎和会结束回国后,一至跟随其父伍廷芳处理外交事务。这时听父亲说到惠州去请陈炯明,便道:“你老人家年已八旬,这去惠州一路颠簸,能受得了吗?”
伍廷芳道:“为国为民吃点苦,受点累,是应该的。象那孙大总统,终年奔走,废寝忘食,不也是在为国为民吗?”
伍朝枢道:“父亲,依儿子之见,这次去惠州回来,您老人家就不要再管他人的事了,退休回家,安度晚年如何?”
伍廷芳道:“回家,那里是我们的家。北京、上海、广州?还是新会?儿子,没有一个强盛的国,就没有一个平安的家。只要我还有一口气,我就要为中国能成为一个繁荣强盛的国家而奋斗。”
伍朝枢道:“你老人家毕竟是八十岁的人了,心应该不去多想了,事应该不去多做了,这样对你的健康有好处。”
伍廷芳道:“人死有轻如鸿毛的,有重如泰山的,你是想叫父亲死得如鸿毛,还是死得如泰山?”
伍朝枢道:“好了,好了,不说这些不吉利的话了,我一切听你的也就是了。”
第二天,伍廷芳由伍朝枢陪同,父子两人离开广州,当天便到达惠州。陈炯明一见伍廷芳父子到来,便急忙出迎,迎至客厅,寒暄已毕。陈炯明道:“伍老,你这么大岁数,不宜乘车颠簸了,有什么吩咐,只需你捎个信儿给我,炯明会尽心尽力给你办的。”
伍廷芳道:“我自己的事是小事,国家的事是大事。你到可好,丢下国家的大事,回惠州磨蹭你的小事起来。我这次来,是孙大总统让我来请你回去,一起干大事的。”
陈炯明道:“伍老,今天咱们先不谈这些,如今是百花争艳之季节,我陪您老到西湖百花洲上观景去,那里烟雨迷蒙,湖光山色,如诗如画,您老一看,保证会心旷神怡的。”
伍廷芳道:“你就是陪我去看五指五峰,我都不去了。现在我来问你,你到底回不回广州?”
陈炯明道:“就目前的局势看,我还不宜回广州。”
伍朝枢道:“竟存兄,为什么呢?”
陈炯明道:“孙大总统不信任我,又有一群小人在陷害我,更可恨的是有人竟说邓仲元遇害与我有瓜葛。邓仲元与我共事多年,情同手足,我怎么会忍心去害他呢?”
伍朝枢道:“是非最终总会要明白于天下的。竟存兄何必为流言而动气。”
伍廷芳道:“邓仲元之死,咱们都很悲痛,他出殡那一天,我也去了。孙大总统令各府厅下半旗致哀,并追赠他为陆军上将,并从优议恤,也算对得起他在天之灵了。至于说邓仲元遇害与竟存有瓜葛,那也是闲人胡猜乱疑罢了。竟存立能顶天,卧能覆地,何必与那些流言诽语计较。”
陈炯明道:“再说,炯明多年来军政之压肩,已经精疲力竭,久已厌倦,如今把省事已托付有人,也该我卸肩清闲清闲了。伍老,梯兄,实在对不起,不是炯明不念旧情,不给你父子面子,我确实不愿再出山了。望你们回去后,代我向孙大总统及各同仁问个好。”
伍廷芳、伍朝枢父子眼看劝不动陈炯明,也就于第二天,辞别陈炯明,回到广州,便来见孙中山。伍廷芳对孙中山道:“我有负孙大总统之托,那陈炯明死活不肯来广州,连我的面子都不顾了。”
孙中山道:“陈炯明的气看样还没完全消完,我不相信他是块顽石,就是块顽石,我也有办法让他变软。”
夏四月二十七日,孙中山以十分诚恳的言词,给陈炯明发了一电,电称:“滇赣军已严饬按照原定计划,迅速开赴韶关,粤军第二军及第一路军队已陆续由火车站开进,省城秩序责成第三师担任。第二师一部拟挚同北伐,分别留宁。饷弹各项,种种均须兄为我统筹负责,庶几师出有功。弟拟刻日移大本营于韶关,亟盼兄决定一切,革命既无半途而废之理,十年患难,道义之交,一旦相弃,纵弟不求谅于人,兄则何忍为之。望兄速取消退隐之志,投袂而兴,绐终国事,庶几执信,仲元得以瞑目。”
孙中山给陈炯明的电发出去之后,如石沉大海,陈炯明一不回电,二没反应。此时,北方局势突变,由张作霖力捧上台的梁土诒内阅,受吴佩孚的猛烈抨击,直系两派,展开对骂,到夏四月底,骂战升级,乃图穷匕现,张作霖的兵马开始入关,京津两地战云密布。吴佩孚也在调兵调将,准备迎战张作霖。这时的孙中山,早已和张作霖有了秘密接冾,并达成了密约,也与段祺瑞有了某种谅解。孙中山、张作霖、段祺瑞经过秘密磋商,同意缔结三家同盟。孙中山深感这是联合皖、奉,夹击直系的千载良机,决定立即出兵北上。因此,他也就无暇再顾及解决陈炯明的问题了。
正是:
北方战云布天际,孙文不失千载机。
不料兄弟反目仇,弄得中山又狼狈。
要知后果,请看下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