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龟卜策筮
蓬莱、瀛洲、方丈，便是燕齐之地盛传最广的三座仙山。
《山海经》中对此也有所记载。
因此在临海的燕地齐地，方士尤为众多。
齐威王，齐宣王时期，邹衍以阴阳五行学说著书立派，因此显明于诸侯，以至于燕齐地区的海上方士都传习了他的理论，也效仿着邹衍开始游说诸王，即所谓“驺衍以阴阳主运显於诸侯，而燕齐海上之方士传其术不能通，然则怪迂阿谀苟合之徒自此兴，不可胜数也。”
也因此，自从齐威王、齐宣王、燕昭王以来，就派方士入海寻找蓬莱、方丈、瀛州这三座仙山。
自然了，是什么也没有找到。
总之，汪洋大海对于今人来说尚且神秘重重，又何况古人乎？
等到秦始皇东巡齐地，乘船到海上的时候，定然也会有过这种疑问：海的那边，会是什么？
而燕齐之方士给出的答案，便是海上有仙山。
徐福便是其中方士之一。
……
徐福躬身回复，却久久听不到嬴政说话。
抬起头来，才发现大秦始皇帝正望着湖中倒映的剪月愣神。
良久之后，嬴政才喟然叹了一句：
“你也不知道啊！”
他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转过身来，没有继续之前“仙人”的话题，而是目光炯炯的看着徐福问道：
“朕令卜一人，你可算的出来？”
徐福一愣，旋即便放下心来。
身为方士，自然是懂卜筮之术，而徐福对此又最为拿手。
燕齐之地方士之中，便以他与卢生最为出名。
徐福立刻应声回道：
“自是可算！”
“只是不知陛下要卜何人？”
嬴政点头，背着手轻声说道：
“此人名为韩宿，先前乃是韩国公子。”
徐福了然，看来是逃亡的六国余孽，他又继续问道：
“不知陛下要卜这韩宿何事？是算其下落吗？”
他还以为是嬴政苦恼这些藏匿起来的六国贵族们，想要用卜筮之术算一算他们的藏身之所。
却不料听到皇帝淡淡说道：
“都可。”
“草民需略作准备。”
徐福躬身退下，他身上并未带着卜筮要用的道具。徐福一边与蒙毅交待需要用什么东西，一边在心中暗自思忖始皇帝说“都可”是什么意思。
“难不成是对此人一无所知？”
徐福暗想，那能算的可就多了。
不多时间，便有侍卫将龟甲、蓍草等占卜所需的物品拿了进来。
《礼记·曲礼上》曰：“龟为卜，策为筮”，龟就是龟甲，策便是蓍草。
古人占卜便是以灼烧龟壳观察其上兆纹，执持蓍草确定其数目以定吉凶。
一开始，占卜是古人在决策军国大事时才会使用。
而发展到后来，仅《史记·龟策传》记载的卜筮的用途达二十余种，诸如卜世、卜年、卜郊、卜食、卜岁等等等等，几乎万事皆可卜。
相比来说，卜算一个人的下落倒是小事了。
夜色虽晚，但皇宫里烛火明晃，倒也亮堂。
仅仅是卜算一人，徐福也不纠结占卜的地点时辰这些事情了，就在这湖边，于嬴政面前占卜起来。
等所有工作都准备就绪，徐福便将龟壳放进了火堆之中。
嬴政眯着眼紧盯着火堆，瞳孔里也映射着这团燃烧的橙色火焰，他也不清楚徐福要的是什么木材，阵阵麝香从中发散出来，以至于身边蚊虫都不见了，火堆中不时响起“噼里啪啦”的爆裂声将一时之间将蛙鸣蝉鸣都盖了过去。
等到火堆燃尽，龟甲也被烧成了黑色，徐福也不怕烫手，伸手便将其从余烬中捡了起来，眯着眼睛观察其上灼烧出来的裂纹。
这样便为占卜完成了？嬴政只觉的好奇，但此时却不便出声打扰，可下一刻，就听到徐福说道：
“陛下，此人所居乃是繁华之处，可四周又被禁锢，就像身处牢房中一样。”
徐福一手在身前掐算了片刻，继续算道：
“所谓大隐隐于市，陛下，此人也许就藏匿在闹市之中。”
他还以为韩宿是个逃匿的六国贵族呢，因此一开始便卜算其所处的位置。
嬴政与蒙毅对视一眼，咸阳乃是天下最为繁华之处，而咸阳狱就在其中。
韩宿此时就待在咸阳狱里，徐福还真算对了！
只是他并不清楚具体情况，倒是推算错了。
嬴政心中虽喜，面上却未表现出来，点头说道：
“你继续算！”
徐福便一手持龟甲，一手则在侧边掐算。
然而没过多久，他便皱起了眉头，然后似乎是像看不清楚一般，手里也不掐算了，两眼眯起，将龟甲拿近，仔细观察起上面的裂纹。
“怎么了？”
嬴政见状，心中疑惑起来。
然而徐福却没有回答，而是拿着龟甲径直来到烛火旁边，将龟甲对准火光，火舌吞吐舔舐着龟甲上的裂痕，徐福手指掐算连连，眉头也越皱越深，不一会功夫，身上便湿透汗襟。
突然，他大吃一惊，失手将龟甲掉落在了地上。
“啪”的一声，原本就被灼烧出裂纹的龟壳裂成数块碎片。
嬴政见状也吃了一惊，还没上前，蒙毅便护身挡在嬴政身前。
只见徐福怔怔地失魂一般愣在原地，脸色发白，额头上满是大汗。
“你算到了什么？”
嬴政沉声问道。
“陛……陛下……”
徐福回过神来，咽了口唾沫，嗓音颤抖。
“草民……草民算不出来……”
“世间……世间无有此人呐！”
他一脸不可置信地盯着掉落在地上摔成碎块的龟壳。
被火烤过的龟甲上本来就有裂纹，此时更是碎成了无数片，便是拼也拼不回来了。
“这怎么可能？这怎么可能？”
“明明能算出他的居所！”
徐福喃喃细语，他从未遇到过这种情况！
“算不出来？！”
嬴政骇然，护在他身前的蒙毅恰好也回过头来，两人目光震骇不已！
世间怎会无有此人？
世间不仅有此人，他们今日还听他讲课了啊！
几人顿时全都沉默起来，只有湖边蛙鸣蝉鸣阵阵响起。
“这世上，还真有仙人不成？”
嬴政自言自语的声音虽小，却让徐福猛不丁的打了个寒颤！
他猛然抬起头来，正好听到始皇帝对他说道：
“你之前所求的，朕允了！”
以徐福卢生为代表的这些方士，自从齐威王燕昭王以来，便以寻访海外仙山为由不断游说诸侯王，而等嬴政一统天下后，来游说他的方士更是不计其数。
徐福就为寻仙之事向嬴政请求过数次，但嬴政对此的态度晦涩不明，只对能够振奋精神的丹药有些许兴趣。
因为寻仙访仙山也要用钱呐！
方士们出海寻仙，之所以要游说诸侯王，就是为了要人要船！
嬴政虽说同意方士们出海寻仙，却只是在精神上支持，从未在财力上大力支持过他们。
而徐福的请求，不仅需要财力上的支持，甚至还要求船上有童男童女与他一同出海！
未曾想到，始皇帝竟然真的同意了他的请求！
徐福虽然发愣，但也反应了过来，连忙跪地叩首：
“草民愿为陛下寻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