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君子庖厨
大秦帝国的主色调，就是黑色。
就跟这一段历史一样。
乌央央的黑色，如同乌云一般。
盖在秦帝国所有人的头上。
咸阳狱当然也是黑色的。
而此时，一个身穿黑袍上绣金龙的威严男子正带着几人，
缓步在咸阳狱中走着。
狱中的囚犯们惊奇地发现，
那平日里作威作福的狱令，
竟然正躬着身子小心翼翼的在前面给这几个人引路。
“陛下，大人，就是这间密室了！”
狱令弯着腰，冷汗从脸上滴到地上，他却不敢去擦。
这身穿黑色龙袍的人，自然就是嬴政。
“行了，你下去吧。”
却不是嬴政说话，而是他身后一个面相白净之人出声吩咐道。
狱令如蒙大赫，再次朝着嬴政拜了一拜，
一路小跑直接离开了。
“陛下，里面东西都准备好了。”
待狱令走远，赵高走到密室门前，把门推开。
只见这屋子的内墙建造成一圈一圈的环形，由小到大从内到外，
就像是一个喇叭似的。
屋子一侧堆放着些竹简，桌案上也有竹简铺开，笔墨同样在一旁备好。
“陛下，这密室便是‘属垣有耳’了。”
赵高等嬴政蒙毅进入密室之后，将室门关上，轻声解释道。
《诗经·小雅·小宛》有言：君子无易由言，耳属于垣。
他指着密室的那面特制墙壁：
“隔壁便是长公子和那韩宿所在的狱室了。”
“这特制墙壁就如同扩音器一般，可以轻易将隔壁的对话传到密室之中，清晰可闻。”
“而密室中的声音却传不到隔壁狱室中去。”
“是我等暗中用来窃听狱内囚犯密谋之所在。”
赵高带着嬴政和蒙毅跪坐于塌上，
还极为谄媚地用手掌抚了抚上面的灰尘，看的蒙毅一阵皱眉。
这密室内如此干净，明显有人每天都来打扫。
而嬴政要来，那狱令更是会派人来清洁密室，坐榻上如何会有灰尘？
不过嬴政并没有在意，
而是极为好奇地打量着这面特制的传音墙壁。
扶苏作为大秦长公子，
他自然有办法，把韩宿弄到一个单独的，环境好的狱室之中。
可他殊不知，他的一切动作也在赵高的安排之中。
赵高，任中车府令，兼行符玺令事，
和蒙毅一样，同样是嬴政的亲信。
赵高精通大秦法令律条，还被嬴政专门安排去教导少子胡亥判案断狱。
这处理犯人的咸阳狱，自然也在赵高的掌控之中。
由此，也能看出扶苏在政治上的单纯。
他想要给韩宿调换狱室，却正合赵高心意，
将两人调换到了这一间被窃听的狱室之中。
此时，扶苏与韩宿的对话，
一字不落的传入到了这间“属垣有耳”的密室之中。
“咕嘟咕嘟……”
“嗝！”
“先生，您这酒实在是太美味了！”
……
韩宿对这间狱室极为满意。
太阳从天窗中斜射进来，照的他身上暖洋洋地，整个人都舒服极了。
而此时，只见他手里拎着一个青铜爵，
仰起头来直接把酒水往口中倒。
晶莹酒水沿着嘴角滴落在囚服上，散发出阵阵酒香。
而在韩宿的对面，正跪坐着一个玉面贵公子。
正目瞪口呆地看着韩宿直接往嘴里灌酒。
就连他身穿所穿囚服都吃了不少酒水。
这场景看的扶苏是一阵心痛。
扶苏面前的托盘上还放着一爵美酒。
他从旁边拿出一个杯子，小心翼翼地把酒水倒进杯中。
然后把杯子拿到嘴边，轻轻地抿了一口。
一言一行都如君子一般，恰如君子如玉的最佳写照。
扶苏闭着眼睛，细心品尝美酒，半晌之后才睁开，
感慨道：
“先生，您这酿酒之法所酿造的美酒，实在是回味无穷！”
韩宿此时已经把整爵酒都吞入肚中，
大大咧咧地用袖子擦了擦嘴，还打了个酒嗝，嘿嘿一笑。
“好喝就对了！”
没错，他刚才喝的这酒，并不是秦朝时候的酒。
而是韩宿把后世的蒸馏之法，传给了这贵公子，让他去给自己造一些酒来喝。
对方每天都给自己送好吃好喝的过来，韩宿自然也不会亏待对方。
单凭这酿酒之法，就足够让一个世家在这大秦立足了。
扶苏见韩宿喝完，起身出去找狱卒吩咐了几句，
不多时，一碗热气腾腾的肉羹就放在托盘上端了过来。
韩宿闻到这股羊肉香，早就食指大动了。
“你要不要来点？”
韩宿问了一句，
可他的手上的动作却一点没停，这个问句只是客气一下罢了。
韩宿直接把托盘拿到了面前，
也不顾烫，呲牙咧嘴地就拿着勺子挖起一块羊肉放入嘴中。
“嗯！！这个味就对了！”
“好吃！！”
韩宿又舀了一勺肉汤，放进嘴里细细品味。
扶苏看着韩宿的动作，笑着摇了摇头，
端起酒杯又是轻轻地抿了一口。
他来之前，已经吃过这肉羹了。
味道确实鲜美！
即便他已经吃饱了，现在闻到这肉香味，也要吞咽口水。
他没想到，只是按照韩宿的说法，
在炖肉的时候放进去了几株野草，
做出来的食物竟会如此美味！
这香气如此浓郁，甚至都传到了隔壁的密室之中。
……
酒？
肉羹？
“这是怎么回事？”
嬴政皱眉看向赵高。
然而赵高看向嬴政的眼神却是同样的茫然。
咸阳狱内发生的事情，赵高了如指掌。
但是狱外之事，他就一无所知了。
两人的目光，不约而同地看向坐在另一边的蒙毅。
蒙毅皱眉想了一下，说道：
“陛下，长公子这些天确实在府中，捣鼓一些器具。”
“按照微臣推测，他们所饮之酒，应当就是公子按照这韩宿传授的方法酿造出来的。”
“同样的推断，这肉羹，应当也是按照韩宿之法所做！”
说完，蒙毅便小心翼翼地看了下嬴政的脸色。
所谓君子远庖厨，
扶苏作为一国之长公子，竟然被这韩国王室蛊惑，去制酒摆弄美食。
若是以皇帝的标准来看，
这是典型地昏庸无道之君啊！
蒙毅的额角也浸出一丝冷汗，
他已经预料到嬴政要大发雷霆了。
然而出乎意料的，
嬴政却并没有发怒，而是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转而吩咐道：
“去把他们这美酒美食弄一些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