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瓦屋山劫难
昆明地处云贵高原属于高原季风性气候,高温多雨,地表潮湿。“一日三餐酒,神仙都不留”生活在这里的人都有饮酒的习惯,细细说来也不是当地人嗜酒成性,而是喝白酒、吃辣椒能祛除人体内的湿气,有助于健康。
我们庞大的驮队再次来到昆明,立即引起当地人注意。穿过街巷浓浓的酒香便是无声的广告,入住骡马店后马上就有附近的商人登门造访,洽谈生意。头人仍然秉持只与商家大宗交易的原则,优先选择上次打过交道的老客户。即使这样仅一天时间,我们运来的井盐和白酒被订购大半,头人已着手筹备返程的货物。
头人计划返程的货物依然以糖茶为主,跑遍全城,出人意料的是昆明城中各大茶商储备的茶叶总-共不足三千斤。时值初春,云南的气候虽然温润,但茶树的芽尖才刚露头,要想做出新茶必须等到清明前后。
茶叶的高额利润让头人无法割舍,更何况此次来云南东家最惦记的是茶叶,若不是为了这里的茶叶驮队跋山涉水远赴云南就失去了意义。在茶叶暴利的驱动下,头人决意停留在昆明收购茶叶,一方面不惜重金发动商家各地散布消息收购茶叶;另一方面派出得力的脚户到昆明的金马山十里铺、归化寺一带收购十里香茶,到临沧凤庆收购滇红,到普洱、西双版纳收购普洱茶。
功夫不负有心人,七日的时光,四面八方的好消息接锺而至,外出收购茶叶的驮队满载而归。头人汲取这次收茶失利的深刻教训,决定委托商家在昆明设立专门的茶叶收购点,每一种茶叶按品质分级谈妥价钱并签定契约,预付保证金,驮队每季按时来收购。
我们向散户收购的茶叶体积较大,且品质参次不齐,我们在当地茶商的帮助下重新分级、压实、打包。如此一来,驮队在昆明停留的时间更长了。离开时我们满载六千多斤茶叶,头人心里美滋滋的就跟吃了蜜了一样,此次我们驮运的茶叶保赚不赔,眼前仿佛能看到白花花的银俩。
返程时为了节省时间,我们决定穿过成都附近走宜宾—雅安—绵阳—陇南这条线,这也是川中最宽阔好走的捷径大道,脚户们公认的出川捷径。四川的许多地方出产茶叶,只是口味不同而已。我们驮运的茶叶一路走到乐山也无人问津,脚户们习惯了平日里只要一歇脚便有人争先恐后来询价热乎劲,眼前的情景着实让人心里中直犯嘀咕,凭着脚户们的直觉这生意恐怕要凉了。
我们在宜宾的陈老板那里歇息一晚,换回我们的货驮子又拿了押金,在他的指引下抄最近道路,穿过乐山一路狂奔径直来到了瓦屋山。
天色已是傍晚,若是执意连夜翻山越岭,恐怕脚户和骡子都受不了。于是在上山的道路旁找块平坦的空地歇息。脚户们赶紧在树林里捡拾些干柴,挖些野菜准备做饭。骡子卸掉的货驮子整齐地堆放在一起,给骡子喂点精饲料,然后牵到水草茂盛的地方去吃草。
不一会儿饭煮熟了,青绿的野菜衬托着白色的大米,在锅里面不停地翻滚,冒着热气,散发出特别诱人的香气。我们连日来一直在赶路,饿了啃点窝窝头或吃些干炒面,非常难得能吃上一顿热气腾腾的米饭。
开饭时先给头人和年长的师傅们盛上一碗米饭,脚户们拿出早年在耀州城买的粗瓷大碗依次排队打饭。大伙们平日多是站着走路,吃饭时自然而然就习惯性地蹲着,围成一圈边谝闲传边吃饭,氛围特别好亲似一家人。
放下碗筷,收拾了锅灶,做饭的地方还燃烧着火苗。夜里,为了御寒脚户们在地上燃起一大堆篝火,然后拿出随身携带的狗皮或羊皮铺在地上当褥子,躺下休息。
大伙此时心无旁骛,竟然有人惬意地漫起了花儿。
“大骡子驮着砖茶来,尕马儿驮者个酒来…”
忽然,寂静的树林里突然间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紧接着骡子骚动不安发出尖锐的怪叫。天刚黑,在这荒山野岭莫非有人偷骡子?我们的骡子很通人性,与脚户们日日相伴早已互生情愫,只有遇到陌生人才会发出异乎寻常的声响。
我心里直犯嘀咕,双眼紧盯着地上的货驮子,却忽略树林里正在吃草的骡子。
“快看,有人!”宏娃第一个警觉应声起身。脚户们条件反射一样,忽地一下全都从地上蹦起来。
“啪,啪,啪…”几声枪响之后,我们本能地四散逃离试图冲进树林护住骡子,却意想不到被人用枪顶了回来。
“举起手来,识相点站在原地别动!”有人持枪大喊道。
天已经完全黑了,定睛一看周围黑压压的一片,根本看不清到底有多少人?眼前却有无数黑洞洞的枪口正对着我们。
脚户们毛骨悚然却也手足无措,持枪的人逼着我们退到一起,围起来。然后快速燃起了几个火把,照亮了周围的一切。
“我们遭劫啦!这帮土匪来路不明且人数众多,还是全副武装,该不是军匪吧?真是邪乎,现在已是中华民国怎么还有军队胆敢拦路抢劫?简直不可思议!”我们这才看清这帮上百人的劫匪,大伙交头接耳互相传递信息,狠得咬牙切齿紧握着拳头,准备殊死一战。
看着脚户们忐忑不安,头人大声喊道:“兄弟们别怕,不要轻举妄动,他们有枪我们不能白白送死!”
此时,外面的包围圈哗啦一下闪开个口子,又有许多火把加入进来,极度的恐惧让我们本能地往后退。一个头戴大盖帽满脸横肉,膘肥体胖的军官在无数火把的簇拥下,迈着八字步款款走来。我拿眼一瞧就知道不是什么善茬?
“你们是哪里的脚户?从哪里来,到那里去?驮的是什么货?”军官刚站定就问话了。身后的士兵赶紧阿谀奉承,抬来我们的货驮子,只见那军官腰略一倾斜,在两个士兵的帮扶下肥胖臃肿的身体艰难地坐上去,压得货驮子咯咯吱吱响。
头人就像听到命令一样,拨开挡在眼前的脚户走上前,躬身行礼答道:“我们是河州的脚户,从昆明来满载茶叶到兰州去,本本分分的赶脚人。请长官高抬贵手放我们一马,来日定当重谢!”
“你当我们是什么人?我们是国民党正规军某某旅,只因上司长官一时疏忽大意遭人暗算,阴沟里翻了船。我们才暂且栖身于此休整待命,伺机东山再起!”
“既然如此,我们只是路过的驮队,歇息一晚,明日就起程离开了!”头人极力解释着。
“哼哼!本来是要放你们走的,但大晚上在我的军营旁点火宿营,极易引起误会。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睡?我们兴师动众而来,所有的秘密全被你们摸得一清二楚,若是敌方的奸细混在里面,出去后通风报信岂不坏我们的大事?你说能放你们离开吗?”那个胖长官强词夺理道。
“长官,切莫动怒怪罪,我们路过此地并不知情,一切都是机缘巧合。我们运送的货物耽搁不得,我用我的性命担保驮队里绝对没有奸细,还请您海涵恕罪,放我们走吧!”头人低三下四赔理道谦,试图说动对方。
“刚才说你们运的是什么货来?来人,给我仔细地搜查有没有违禁物品,若是发现枪支弹药立即报上来。”胖军官不再理会头人,命令士兵搜查我们的货。
“没有,没有,我们的驮队从未运送过违禁物品,我可以对天发誓:绝对没有!”头人还在喋喋不休。
胖军官听得不耐烦了,立马起身从腰间拔出盒子枪朝天鸣一枪,怒不可遏地说:“闭嘴,你就是说破天也没用。实话告诉你,我就要你们运送违禁物品,敢说半个“不”字,我杀一头骡子给你看看。”脚户们历来视骡子如生命,见军官要杀鸡给猴看,谁也不敢多嘴了。静观其变,以待时机。
随即有人来报告:“长官,查验过了,全是糖和茶,没有别的东西。”
“好,马上收队,押他们上山!人、货、骡子一个也不能少,若是少了一样,小心你们的脑袋搬家!”胖军官对士兵下了死命令,把我们唬得胆颤心惊,大气也不敢出一声。
我们在士兵持枪押解下,重新给骡子装上货,沿着小道往山上走。
川中多高山,瓦屋山在夜色中显得格外高耸挺拔,上山的路曲折迂回,逗逗转转走了许久才来到一处空旷之地。凭我们多年吆骡子赶脚的经验,很明显士兵领着我们在山间绕弯子,至于其中的原因,大家心知肚明。我们在此卸了货,骡子被牵到马厩里吃草料。
远处有几十间看不清新旧的房屋,闪烁着星星点点的灯光。我猜想这可能就是胖军官所谓的军营,随后我们抱来一捆捆的稻草铺在马厩外的地上,裹着狗皮褥子睡上软绵绵的很舒服。尽管我们一抬头就能看见地上的货驮子和不远处的骡子,但心里装满了未知的生死和无法把控的命运,谁也睡不着,或许下一秒睡着了就醒不来,丢了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