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争吵
云青岚骑着电动车狂奔，她几乎不要命地超车、抢绿灯、抄近路，总算及时赶到世纪花园。小区很大，她又花了好几分钟找到单元楼，按下电梯时已经超时1分钟，等电梯的间隙，她赶忙给客户打电话，电话很快接通。
“喂，您好……我是骑手，您的单已经在楼下了，我能先点一下送达……”
“不用了，我正打算退了。”一个中年男人开腔了。
“啊？可是……”
“你超时了，我可以退吧。”
“是商家卡餐，我这边并没有超时。”
“那是你跟商家的事，我这边超时了，我反正要退。”
“可是……”
那边挂了电话。
这时电梯门打开，云青岚攥着手机，愣了两秒，她很想冲进电梯，上楼踹开那个男人的家门，把小龙虾的打包盒扣到他的头上，但只是想想……直到电梯门再次关上，她也没有走进去。
云青岚刚离开小区，手机就响了。一想到要和商家扯皮她的太阳穴就隐隐作痛，何况刚还跟收银小妹吵了一架。
云青岚正骑着电动车，她看都没看就单手接起电话：“这次是你们出餐超时……”
“喂？美女啊，是我啦。”
云青岚一怔，这声音，是房东太太打来的。
“哦，陈姐啊，怎么呢？”云青岚放慢了电动车的速度，语气也客气了不少，生怕这个事多的陈阿姨又要整什么幺蛾子。
“那个美女啊，”陈阿姨的声音高亢，还伴随着清脆的麻将声：“下季度房租快了吧。”
“还有半个多月呢，我记得，您放心。”
“我知道，你从没拖欠过，信誉很好的。不过有个事想跟你商量一下，下个季度，房租要涨一点啦。”
“啊？”
“你也知道，再过三个月这边新建的地铁站就通车啦，这片房价都涨了好多，你随便打听一下咯，我可没有欺负你撒。”
“陈姐我知道，可当时签合同时就说了两年内不涨租……”
“哎呀也就小半年了嘛，那个中介都关门了，不作数的。大家都涨，没理由我不涨嘛。你要接受不来，那给你半个月……不对，一周时间，你搬走，阿姨也不是不讲道理……”
云青岚知道多说无益，对方这是铁了心。
“陈姐，你想涨多少？”
“不多，按市场价来，每月再多300。”
——每月多300，每季度就是多900，加上原房租半个月后一共要缴4500。
云青岚深吸一口气，她咬着牙忍住飙脏话的冲动，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好。”
挂了电话，云青岚刚要将手机塞回口袋，前方几个玩滑板的少年迎面冲过来，云青岚一惊，猛地单手调转车头，惊险地躲开了几个少年，然而她单手力气不够，车头一歪，连人带车摔倒在地。
云青岚从地面爬起，左手掌擦破。她强忍着痛，一瘸一拐地扶起电动车，再次骑上去，电动车却发动不了了。其实之前就觉得电动车越来越慢了，这一摔，看来是彻底罢工了。
手机又响起来，云青岚忍着疼掏出电话，来电显示：江医生。
云青岚顿时心惊肉跳，“喂？江医生，这么晚了有事吗？是不是我妈……”
“别担心，她身体暂时没事，是其他事……”那边是一个年轻人的声音，语气不紧不慢，“你现在，方便来一下医院么？”
云青岚看了一眼身边抛锚的电动车，“哦，方便，我马上。”
……
半小时后，云青岚打车来到市医院住院楼。
病房是两人间，江言帮忙转的，隔壁床的病人昨天手术现在还在ICU，现在病房里只有母亲一人。
云青岚推门进来前，就看到母亲慌忙把手机放下，随手拿起身边的书假装看起来。
才两天没见，云青岚感觉母亲又瘦了，宽松的蓝白病服像是套在一个衣架子上，她的脸色苍白，眼窝深陷，面颊消瘦，身上唯一闪着光泽的只有她脖颈间戴着的足金项链。从云青岚记事起，母亲就一直戴着那条项链，为了治病，家里值钱的都卖了，除了脖子上这条。云青岚恍然间有种错觉，她觉得眼前的母亲是雪糕，正在病魔的蒸烤下一点点融化消失。
云青岚回过神来，上前问道：“你跟医生说明天就出院？”
母亲不说话，继续看书，一副拒人千里之外的姿态。
“你不治了？”
母亲还是不说话，慢慢翻了一页书。
“你知不知道这里是全市治疗胃癌最好的医院，为了给你办住院，为了挂这个专家的号……”
“我知道。”母亲合上书，抬头看她：“我正是知道你做的这一切，够了。”
“不够！治好病才够。”
“我治好过一次，多活了几年已经很好了，现在复发了，结果大家都清楚，何必再浪费钱多吃那几个月的苦，我走了你也轻松……”
“说什么呢！能治好一次就能治好第二次！”云青岚不自觉抬高了声音，看了眼四周，又立刻压下情绪。
云瑶有些疲倦地叹了口气，“周周啊……”
“说了别叫我周周，我现在叫云青岚。”云青岚瞬间火光、咬牙切齿。
云瑶的身体一颤，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妈，我问你，这么多年了你是不是还在跟吴叔打听他的下落？”
云瑶沉默着。
“妈！二十年了！接受现实吧！”云青岚控制不住，拔高声调，今天一整天，她像个陀螺一样，被生活的鞭子抽得昏头转向，她的心里攒着一团火。
“别说了……”
“爸他死了！早就死了！他的尸体早不知道飘到哪去了分解了被鱼吃了！你找不到的！你不要再执迷不悟了……”
“我叫你别说了！”云瑶呵斥了一声，她瘦弱的身体颤抖着拿起手机，指着上面的推送，问云青岚：“这篇文章是你写的对不对？”
云青岚用余光看了一眼，默认了。
“你叫我不要执迷不悟了，可你为什么要写这个！我们好不容易才有现在的生活，你忘了这些年我们是怎么过来的吗？！你为什么要惹事！为什么要旧事重提！”
云青岚呆住，她以为，就算被全世界曲解咒骂，但至少母亲会理解她。
并没有。
云青岚的眼眶在瞬间转红，过了好一会，她才咬牙道：“我记得，我怎么可能忘……我跟你也是受害者啊，我们凭什么要躲躲藏藏？要被人泼油漆？要被人指着脊梁骨骂？这一切都是、都是因为林齐天这个杀人凶手！他害了一车人不够，还害我们，要不是他，妈你现在也不会……”
“闭嘴！”
云瑶给了云青岚一巴掌。
事实上，她都不知道母亲这样虚弱的身体哪来这么大的能量，她平时扬起手臂倒开水都够呛。
青岚捂着脸，呆住。
病房里静寂无声，谁也没有先开口说话。
云瑶觉得憋屈，吵个架，都不能放开了吵，因为会打扰到别人。
查房护士就再这时推门进来，她扫视了一圈病房，例行公事地说道，“马上熄灯了，一会不要再说话了，有事就按铃。”她看向云青岚：“你陪睡还是走。”
“就走。”云青岚站起来，没有看母亲。
“行。”查房护士看了一眼本子，“对了，你这边住院费欠了3天，记得缴清啊，还有后续的治疗费。”
“好，明天就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