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58章 来信
眼看就要到冬月了,徐朗早早地上山砍了不少柴火,在屋里支起了火盆。临睡前,他又挨个检查了两间屋子的窗户。
传文笑着说:“我都看过了,窗户都留了缝呢,不会中烟毒的。”
“这事儿可马虎不得,多检查一遍总没错。”徐朗还是仔细地把每个窗户都摸了一遍。
刚要去锁院门,忽然听见外面“咚咚”的敲门声。
徐朗拉开大门,只见一个穿着灰布棉袄的壮实汉子,胳肢窝里夹着个大包袱站在门口。
徐朗还没认出来人,对方先开口了:“你是传武吧?都长这么高了。我是你春山叔啊!”
这一说徐朗才想起来,他应该是从关外回来给朱家报信的朱春山,跟朱开山是本家兄弟。
“哎呀,春山叔!快进屋暖和暖和。”徐朗连忙把人往屋里让。
进屋就喊:“娘,您看谁来了!春山叔来了!”
朱春山一见到文他娘就说:“嫂子,我这是刚从关外回来。”
转头又嘱咐徐朗:“传武,先把院门关严实了。”
文他娘揉了揉眼睛,简直不敢相信:“春山?真是你?你不是在关外吗?咋突然回来了?”
朱春山压低声音说:“嫂子,咱们里屋说话。”
文他娘赶紧把人让到炕头上:“快上炕暖和暖和。传文,快去把灶上的糊糊热热,给你叔垫垫肚子。”
鲜儿跟着传文去灶间忙活。
朱春山把包袱放下,看着这一大家子人,笑着说:“这一晃眼,传文都娶媳妇了。开山大哥要是看见这三个儿子,指不定多高兴呢!”
喝了口热乎乎的糊糊,身子暖和了些,朱春山这才说:“嫂子,我这次是偷摸回来的,开山大哥让我给家里捎信来了!”
文他娘激动得直搓手:“开山让你捎啥信了?”
朱春山把包袱往桌上一放:“都在这儿呢!”
文他娘急忙拆开包袱口,往炕上一倒,哗啦啦倒出来一堆山货,核桃、松子、榛子铺了半炕,还有个沉甸甸的布包,里头包着银元。
传杰兴奋地往自己跟前扒拉山货,徐朗轻轻拍了下他的脑袋:“慢点儿,没人跟你抢。”
“娘!这儿有封信!”传杰举着个信封喊道。
“三儿,快给娘念念。”
传杰展开信纸念道:“文他娘:见字如面。自打那年起事失败,这些年一直东躲西藏,实在不敢往家里捎信。如今在关外安顿下来了,听说老家闹饥荒,心里着急。现在这边日子好过了,你赶紧带着孩子们来关外找我。具体怎么走不方便写,来人会告诉你。知名不具。”
文他娘听完,开心的笑了起来,“朱开山,你这个老东西,到底露面了。俺就知道你死不了,你还有三个儿子呢。”
脸上虽然在笑,可眼泪却控制不住的往下流,她抹了把脸上的泪水,问道:“春山,那老东西现在还好吗?”
朱春山道:“开山哥在大北边的三江口元宝镇立了脚,等你们见了面就知道了。嫂子,俺给你交代交代怎么去找他,要走就当机立断,犹犹豫豫地夜长梦多。”
文他娘道:“传杰,你拿笔记下来。”
朱春山道:“这么说吧,打咱这儿走,要说近便走黄河口,坐风船过海到大连,再坐火车......可眼下兵荒马乱的,小港口不一定有船,要保险还是走龙口,就是圈道。”
文他娘道:“圈道就圈道,还是保险点好。”
送走了朱春山,一家子都睡不着了,围在炕头上嗑着松子榛子,七嘴八舌地聊着。
传文边嗑边问:“娘,春山叔让咱早点动身。咱啥时候走啊?”
文他娘瞅了眼他们两口子,迟疑道:“再等两天吧。”
鲜儿看出婆婆的心思,忙说:“娘,俺既然嫁给了传文哥,就是老朱家的人了。你们去哪儿,俺就跟到哪儿。”
传杰突然插嘴:“嫂子,这要是去了关外,你可就再也见不着你爹娘了。”
“就你话多!”传文照着传杰后脑勺就是一巴掌,“等咱在爹那儿站稳脚跟,再把鲜儿爹娘接过去不就行了?”
徐朗听了直乐,这大哥想得可真简单。
传文见他光笑不说话,纳闷道:“传武,你笑啥呢?”
“俺笑大哥想得太美了!”
“啊?俺想得美?”传文指着自己鼻子,一脸不解。
徐朗反问:“大哥,你知道从这儿到三江口有多远吗?”
他上辈子就在东北混,别的地方不敢说,东北这块地界他可是熟悉得很。
传杰好奇地问:“二哥,到底有多远啊?”
“这么说吧,光从咱这儿到龙口就得走六七百里。到了大连还得坐火车,再走一千五百多里地,穿过奉天、吉林后,才能到黑龙江。咱爹住的三江口,离哈尔滨不远。”
传文惊得张大嘴:“老天爷,这么远呐!爹咋跑那么远去了?”
传杰眨巴着眼睛:“二哥,你咋知道这些的?”
这话一问,全家人都盯着徐朗看。
是啊,这还是那个整天就知道疯玩傻闹,不会动脑子的朱传武吗?
咋突然懂这么多了?
徐朗早想好了说辞:“俺最近常往镇上跑,有个老先生给俺讲的。”
鲜儿追问:“人家老先生凭啥教你啊?”
“俺给他砍了一冬天的柴火,他不得表示表示?”
文他娘听得眼睛一亮:“行啊传武,不声不响干了这么件好事。”
自打那晚遇上土匪,文他娘就发现这小子跟变了个人似的。说话做事都稳重多了,再不见从前那副毛手毛脚的样子。
徐朗见家里人似乎都没什么紧迫感,皱着眉头说:“娘,俺在镇上听人说,小日本和老毛子在旅顺那边打得可凶了,说不定啥时候就把渤海湾给封了。到时候咱们想走水路都走不成啦。”
传文接过话茬:“春山叔不是说还能走旱路吗?咱爹不就是走旱路去的关东嘛。”
“大哥,你知道走旱路得多远吗?”
徐朗叹了口气,“两千多里地呢,走得快也得半年,慢的话要一年。这一路上翻山过河的,走走停停的,想快也快不起来。听说好多人还没走到山海关就病死了,通往山海关的大路两边,到处都是咱们山东老乡的坟头。”
传文一听就急了:“这么吓人?娘,那咱们还是赶紧收拾东西早点动身吧!”
文他娘也有点慌了:“传武,你这消息靠谱不?”
“您要是不信,明天找春山叔问问不就知道了。”
文他娘琢磨了一会儿:“那行,俺明天再去打听打听。鲜儿啊,你明天让传文陪你回趟娘家,跟你爹说说咱们打算去关东的事,问问他愿不愿意跟咱们一块走。”
鲜儿乖巧地点头:“知道了,娘。我明天一早就回去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