刑警陈猛:大案特案小说集(全19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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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隐形的线

『01』

路过乾宁街与青崇北路交口的时候,陆之帆和俞小菁发现那里围满了人,二人下车后才知道就在刚刚,有人跳楼了。

俞小菁冲到最前面,一眼看到了那具趴在地上的男尸,脸侧贴着地面,眼球已经喷贲而出,整个身体下面漫出了大片鲜血。

毫无疑问,落地的瞬间他便死掉了。

没过多久,警车和救护车的鸣笛声便先后传来,围观群众也被驱散了,虽然俞小菁很好奇,但陆之帆还是将她拉开了。

次日一早,俞小菁早早赶到了警局,听昨晚负责现场勘查的警员说,死者是从二十九楼跳下,内脏破裂导致大出血而亡。

今天早晨的例会开得比往常都要早,整个刑警三队的警员齐齐坐在会议室内。

于桐一脸灰土:“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那三起杀人案还没有侦破,又来一个自杀的。我刚接到局长电话,他说市里领导再次过问此事,还是要求限期破案,一天都不能推迟!”

静。

安静得让人心慌。

见众人都不说话,于桐便道:“现在,我们的工作重点还是全力侦破李天鹏、尤明湘和尤秉延三起被害案件,至于昨晚发生的这起跳楼自杀案件,由小单负责吧!”

“于队,我一个人负责?”

“不是你还有谁,现在警力本来就不多,如果你想等到市里派来专家组,那就等吧。”

小单不吱声了,俞小菁见气氛尴尬,便道:“于队,让我帮助小单哥吧,反正我也只是见习生。”

听俞小菁说得有理,于桐便应允了。

出了会议室,小单快步跟了上来,低声道:“刚才真是太谢谢你了,你知道的,我最烦一个人办案子了。”

其实,提出想要脱离那个案子也不是一时兴起,只是今天借着这个机会说出来罢了,俞小菁说的只是其中一个理由,更多的是她不想和瞿奕在一起工作了,她总感觉他像一面可恶的镜子,照出她心底最脆弱的一壑。

“不客气。”

只是淡淡的三个字,便将所有情愫深深埋了进去。

12月28日0时左右,发生在滨北区乾宁街和青崇北路交接口处的跳楼事件中死者叫做张锦,男,1979年3月21日出生,滨北区前程无限电子公司的经理,家住滨北区东方城小区,典型的事业有成,家庭美满型人才。

张锦是在办公室跳下去的,他的办公室反锁着,屋内也十分整洁,没有任何外来进入和打斗的痕迹,应该是自愿跳楼的。

当警方进入他的办公室的时候,音响里还在播放着一首歌曲,那首经典的《被遗忘的时光》。

以下是前程无限电子公司员工的询问笔录:

【张新弟,男,35岁,东闽市滨北区前程无限电子公司副经理】

我真不敢相信张锦会跳楼自杀,这个噩耗太突然了。现在想想,或许他早已萌生自杀的念头了,前些日子,他开始将一些重要订单和客户交给我了,原来他是做最后的交接工作,我要是早些察觉到该有多好。

(沉默了半分钟)说起我与张锦的相识,还要回到九年前,那时候他的公司刚刚创立,我们一起打拼,这么多年的风风雨雨都闯过来了,没想他竟然做了傻事。

(叹气)张锦这个人很实诚,也很仗义,周围朋友没有说他不好的,只不过他性格有些内向,业余时间很少同我们出去玩。对于他的自杀,我仍旧百思不得其解。真的希望这只是一个噩梦。

【郭明亮,男,33岁,东闽市滨北区前程无限电子公司执行总监】

直到现在,我也不能接受这个事实。张经理人很好,公司里每个员工都非常喜欢他,虽然他话不多,也很少和大家一起吃饭聊天,但工作认真,待人真诚,在这里上班,我们感觉很踏实。

【焦月玲,女,29岁,东闽市滨北区前程无限电子公司员工】

说起我们张经理,我感觉他还不错,我们不熟,毕竟人家是经理,我只是一个普通的职员。不过我感觉他这个人太内向了,很少和我们亲近聊天,和他关系比较亲近的只有副经理和执行总监,我们只是拿工资做事,其他的不管,也没有精力过问的。

【李丽芬,女,40岁,金瀚大厦清洁工】

你是说二十九楼的姓张的经理吗,个子不高,人黑黑瘦瘦,却很精神的那个吗?(回忆了半分钟)我去二十九楼打扫的时候,经常会碰到他,他话不多,却很和蔼,没有其他老板的架子。有一次,我不小心将脏水溅到了他裤子上,他都没有责备我,只是说让我小心。其他的,我不清楚了。

事业有成,家庭和睦,张锦根本没有任何理由自杀,而且为人正派,感情单一,生意场也没有和他人结怨。即使性格内向,也不能导致他自杀。

综合张锦公司所有员工的询问笔录,俞小菁也没有发现什么疑点,现在他们将所有希望全部寄托在张锦的妻子身上。

询问是在张锦跳楼次日下午进行的,地点是在张锦家里。

【萧然,女,32岁,东闽市滨北区喜洋洋婚庆策划公司员工】

2003年5月,我经张新弟介绍认识了张锦,我哥哥和张新弟是朋友。初次见面,我对张锦的感觉不错,他很安静,话不多,却有一种莫名的吸引力。我对男朋友没有什么要求,对我好就行。事实证明,我的选择是正确的,张锦对我很好,甚至到了呵护备至的地步,恋爱半年,我们便结婚了。

人都是有秘密的,热恋的时候总会忽视,即使注意到了,也会佯装浑然不知。不过,两个人结了婚,就意味着最大限度的共享彼此的秘密,张锦也不例外。日子久了,我便发现他似乎总为某件事情而忧戚,经常被噩梦惊醒。我问他,他不说,只是一个劲儿抽烟,一直抽到天亮。我感觉他一定是有事情瞒着我,便偷偷翻了他的东西,也没有什么发现。我几次追问,他只说工作压力大。

最让我无法理解的是他一直拒绝要孩子,最初几年他说工作不允许,等到我们生活更好更稳定了,这两年公司蒸蒸日上,订单一个接着一个,我提出要孩子,再次被他拒绝,他说他不喜欢孩子,更享受二人世界。为此,我不止一次同他吵架,但都无济于事。他似乎对于孩子有莫名的恐惧,尤其是女孩。

他自杀前的一周很少回家,说是公司的工作忙,我也没有多问。谁知道,他就这么突然离开了……

“你能提供一下与张锦经常联系人的姓名和电话号码吗?”

“不好意思,他回家很少同我谈工作的事情,我也不清楚他生意上同谁有过往来,你可以去问问张新弟。”

结束了对萧然的采访,俞小菁同小单便离开了,然后他们又对张锦的邻居和小区保安做了询问:

【白婧,女,42岁,东闽市滨北区东方城小区E-302住户】

其实,听你说后我才知道他叫张锦。虽然我们住了多年邻居,但是没有什么往来,有时候在楼下碰上了会打个招呼。他话不多,他老婆倒还挺热情的,每次去市场买菜碰到总会聊上一会儿,听说他开公司,看上去挺朴素的,没一点老板架子。不过他们家貌似没有孩子,夫妻年纪都不小了,却不要孩子,里面肯定有猫腻的。

【李永岐,男,31岁,东闽市滨北区东方城小区F-701住户】

这家伙跳楼死了啊,我还真是不意外。我早就知道他心里有病,你不知道,一年前,我们吵过架,差点动手。起因?起因是他下班回家时,我正在陪女儿在楼下玩耍,我女儿比较活泼,过去拉着他的裤子想要他加入,他却一把将我女儿挡开,然后大叫滚开。虽然事后他向我道了歉,不过我还是没有原谅他。

【林强,男,37岁,东闽市滨北区东方城小区A班保安】

E座301室的张锦吧?我有印象的。你说得没错,小区几百号住户,我却偏偏对他有印象深刻。我来东方城小区当保安一年了,我值班巡逻的时候,每次路过E座,301室的阳台上总是站着一个抽烟的男人,起初我以为他是失眠了,后来发现好像不是,我感觉那是一个怪人。

回去的路上,小单一边开车,一边问:“做了一天的询问,你有什么看法吗?”

俞小菁翻看着询问笔录:“张锦性格内向,为人正派,口碑不错。值得注意的是萧然提到的两件事,其一就是他经常忧戚,被噩梦惊醒,说明他怀揣着某个秘密或心事,其二便是他不要孩子,而且惧怕女孩,那个姓徐的邻居也证实,配合小区保安的笔录,我感觉张锦的自杀同他苦苦隐藏的秘密或心事有关,而这个秘密或心事又与女孩有关。”

“于队说张锦的父母已经联系了他,明天下午到,我们明天上午就先研究一下张锦的履历吧,或许能够从中找到蛛丝马迹。”

『02』

以下为张锦父亲和大学同学的询问笔录:

【张玉海,男,64岁,南航市玉林县杠子村村民】

小锦命苦,从小没有过上什么好日子,就跟着我和他娘上山下地的干活,没白没黑。这孩子一直想要考学考出大山,让我们过上好日子。那年他高考,成绩不如人意,我们一家三口哭了整整一宿,谁知道半个月后,小锦意外收到了东闽大学的录取通知书,虽然不是心仪的专业,却足以拯救这孩子了。他离开杠子村的时候,村里很多人都去送他,他说他一定会闯出一番事业。事实证明,小锦确实是不断努力着,每年他只有过年的时候回来一趟,大学四年,没向家里要过一分钱,还定期给家里寄钱。

大学毕业后,他说他找了一份合适的工作,工资优厚。后来,我们才知道那只是为了让家里不担心而编出的谎言,壮志酬筹的小锦一直没有找到工作,最糟糕的是他娘进城买东西的时候被车子撞了,伤势不轻,司机肇事逃逸,家里需要一笔钱,这可急坏了所有人。小锦知道后非常自责,他说自己没能耐,没有挣到钱。他回过一次家,称他会筹到钱,过了不久,他竟真的筹到了钱。我问他钱的来源,他说遇到了一个老板,对方看中了他的能力,不仅给了他工作机会,还提前预付了半年工资,我当时没有多想,只感觉老天有眼。后来,小锦又说他自己开了一家公司,这些年,他没少给家里寄钱,脸上却很少挂着笑容,跟之前的他判若两人了。他也说过要我们来大城市,我说在村里呆久了,不愿意出去了。他自杀前回过一次家,那天晚上,突然要求同我和他娘一起睡,像五六岁的时候,夹在我们中间,只是当年的小娃娃已经成了大人。当时我也感觉很怪异,现在想想,那就是同我们做最后告别了。

【吕琨,男,32岁,东闽市隽安区花旗广告公司创意二部总监】

我和张锦是大学同学,也是寝室室友。张锦这个人特别刻苦朴实,乐于照顾我们。大学四年,大家相处得非常融洽。大学毕业后,我们各自找了工作,不过那段时间他似乎很不顺遂,投出去的几十份简历都没有回复,偶尔通知面试的也是草草退场。毕业一年了,他一直没有找到合适的工作,他一表人才,有学历又有能力,就是没有公司肯录用他。无奈,他只得去一家餐厅做了服务员,挣得不多,起码可以过活。后来听说他母亲进城出了车祸,司机逃逸,家里需要钱,我们都有借钱给他,也只是杯水车薪,那些日子他挺苦的,一天打三份杂工,后来我被公司调去了外地,便断了联系。前几年才意外聚到一起,得知他开了一家公司,我挺替他高兴的。谁会想到,他竟然就这么走了。

【姚文倩,女,33岁,东闽市嘉义区政府政治处宣传员】

我印象中的张锦学习很刻苦,性格也挺乐观的,当时他是班上的文艺委员,经常给我们唱一些山歌,大家对他印象都挺好的。毕业后,我们便没有什么联系了,大家都各自找了工作。前几年的一场同学聚会上,我才知道他已经自己成立了公司,不过话少了很多,我想应该是当了老板都是这个样子吧。说到他的自杀,我真是意外,他这么乐观的一个人,怎么可能自杀呢!

在张锦父亲和他大学同学的笔录中,小单和俞小菁都发现了各自的问题。

“你没有感觉张锦父亲提到的,张锦筹到的那笔钱很突兀吗,哪个公司老板会提前预付半年工资,之后他还开了一家公司,这也是一笔不小投入,也是自那之后,他开始变得阴郁起来,与之前的开朗外向形成鲜明对比。我想在那段日子里,一定发生了什么事情。”

“我倒是感觉他们所说的张锦一直找不到工作很奇怪,吕琨说得没错,张锦一表人才,有学历又有能力,为什么没有公司录用他?”

“话虽没错,这年头找工作这种事情还真不好说,我们还是先从那笔钱调查看看吧。”

小单将这两天所做询问向于桐做了汇报,经主管局长同意和法制部门审核批准,他们获得了去银行调取客户资料的手续。

经过连续两日调查,小单和俞小菁在市里各大银行均做了查询,发现张锦的个人账户大部分开在工商银行,只有一条开户记录是在华商银行,开户日期是2000年12月20日,正是张锦母亲出车祸后的次日。

最让小单和俞小菁兴奋的是在2000年12月28日有一笔二十万元现金汇入,汇入地是离东闽市很远的西江市,汇款人叫做尚国富,西江市匝门县人,这正好证明了那笔不明资金的来源,并非什么老板预付的工资。

二十万,在当时看来是一笔不小的数目。

张锦究竟做了什么,对方会一次性汇给他这么多钱?

这个叫做尚国富的人又是谁,与张锦是什么关系?

这成了小单和俞小菁最好奇的事情。

就在他们准备继续查下去的时候,瞿奕忽然打来电话,说是高田海忽然来到了刑警队,他向警方提供了一个重要的信息。

12月28日凌晨,他收到了一条张锦发来的信息,信息上只有短短一句:对不起,我去地狱赎罪了。

高田海称与张锦是朋友,半年前在一个商业聚会上相识,虽然年龄相差十几岁,聊得却很投机,之后相约喝过几次酒,并无过节,对于这条“对不起,我去地狱赎罪了”的信息,高田海很惊诧,当他将电话再回拨过去的时候,张锦已经关机。

“由于当时我在外地出差,并没在意,昨天我回来的时候,无意中听说前些天有人跳楼自杀,自杀的人正是张锦,我感觉那信息忽然诡异起来,便找到了你们。”

除此之外,高田海没有再提供什么有效线索了,对于张锦死前发送的那条信息,小单给出了自己的猜测:“虽然张锦同高田海是朋友,毕竟只认识了半年,出去喝了几次酒,说不上至交或者死党,为什么他会在死前独独给高田海发了一条信息,还说得那么严重,去地狱赎罪说明张锦曾经对高田海做过很伤人的事情。我想,他们的生活肯定有过某种交集,依照高田海的语气,他应该没有说谎,他确实对于曾经的某种交集没有印象,或者……”

“等一下!”瞿奕忽然打断了小单的话。

“怎么,你想到什么了?”

“张锦是十年前得到那笔钱的,自那之后他的性格忽然阴郁起来,说明他很可能做了某件让自己无法释怀的事,他在死前给高田海发了致歉信息,证明那件让他无法释怀的事情的主角或者是高田海,或者是高田海的家人。”

“你到底想说什么?”

“我想说,十年前,高田海的女儿高楠失踪了,三天后发现了尸体,直接死因是窒息,死前高楠曾被性侵。”瞿奕一脸严肃地说道,“我怀疑张锦……”

“张锦是当年侵犯并杀害高楠的凶手?”俞小菁低声道。

瞿奕的沉默给了她最好的回应,他们随即调取了当年有关高楠失踪案件的卷宗,由于当时互联网还未普及,唯一保存的只有纸质案卷。

根据当年刑事案卷卷内文书显示,高田海报案时间是2000年12月24日23时13分,高楠的尸体是在2000年12月28日7时47分被发现的。

“在当时看来,这个案件应该是大案了,为什么没有被侦破呢,假如张锦确是真凶,当年也不过二十几岁,能够将事情做得这么天衣无缝,不给警方留下一丝线索?”看过案卷后,小单给出了猜测。

“没错,这件事确实很蹊跷,撇开其他不说,一个毫无犯罪记录的人能够举刀杀人已经不是常人能做到的了,况且,他将一切处理得那么完美,不得不让人生疑。”瞿奕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他会不会还有帮凶?”小单追问道。

“这个不好说。”瞿奕微微摇头,“毕竟,案子过去十年,想要还原当年的一些场景已经不可能了。张锦杀了人,尸体被发现的当日便收到一笔大额汇款,时间这么接近,很让人生疑和产生联想,给他汇款的尚国富是什么人,与这起凶杀案有否有关联,如果有的话,案件性质将会发生质变,这很可能是雇凶杀人,尚国富在这个事件中到底扮演什么角色,与高家又有什么交集,这些都很值得追查。”

出了档案室,俞小菁忽然想到,如果张锦真的是当年杀害高楠的凶手,又为这件事无法释怀的话,那么他很可能在自杀前去为高楠扫过墓。

为了验证猜测,她通过小单调取了埋葬高楠的滨北区第二公墓,张锦死前一周的监控录像,终于在12月25日15时30分发现了线索。

监控录像里,他们看到了张锦一身黑色西装进入了公墓区,径直走到高楠墓前,他在那里站了半个小时,才离开。

当天墓地的管理员描述了他的所见所闻:

【娄成功,男,52岁,东闽市滨北区第二公墓管理员】

那天天很阴,天空还飘着小雨,我一个人在值班室看电视嗑瓜子。平日里上午扫墓或者祭奠的人比较多,下午往往很少有人来,加之那天下雨。我看了一会儿电视,就迷迷糊糊睡着了,直到发觉有人敲窗子,我才惊醒。

原来是一个来祭奠的年轻人,大概三十几岁吧,或者四十几岁,穿着黑西装,戴着黑墨镜,手里捧着一束紫色风信子,在这里工作久了,很容易分鲜花种类的。

他在成群的墓碑里站了约摸半个小时才离开。

瞿奕、小单和俞小菁都怀疑张锦极有可能是十年前那场奸杀女童案的真凶,即使他不是真凶,也是那个事件的重要参与者。

如果那个汇款人尚国富也与此事有牵扯,这极有可能是一起雇凶杀人案,尚国富花重金雇佣张锦诱拐了高楠,对其实施性侵犯后扼死抛尸。

这十年来,这个叫做尚国富的神秘男人一直隐藏在黑暗中。

或许,张锦知道内幕,却也带着这个秘密去那个世界,或许,张锦至死都不知道自己为何沦落至此。

他就像一个在黑夜中行走了许久的人,无声无息地,就被黑夜吞掉了。

『03』

安静会议室里,于桐,瞿奕,小单还有俞小菁相对而坐。

于桐在听了众人汇报后,提出疑问:“其一,综合张锦死前表现和高田海一家遭遇,我们只能推测张锦有重大作案嫌疑,却没有指向性证据;其二,如瞿奕所说,高楠尸体被发现的当日,张锦便收到一大笔异地汇款,汇款人叫做尚国富,二者在时间上极为接近,雇凶杀人可能性很大,当然也不排除其他可能;其三,如果二十万异地汇款确是尚国富雇佣张锦杀人的佣金,那么对方大可选择其他更加专业有经验的人,何必选择刚刚大学毕业不久的张锦,毕竟,这会大大提高整个事件的失败率;最后,这个尚国富究竟何许人也,他真是幕后黑手吗,如果的是话,动机是什么,与高家又有着什么隐秘的联系。”

“关于对方选中张锦这一点,我感觉,或许是雇佣方看中张锦没有工作,急需一笔钱吧?”小单说出了自己的猜测。

“如你所说,对方是因为张锦急需钱才选择他,他又是如何获知这个信息的呢?张锦总不会在上网发布自己找工作缺钱的信息吧,况且,当时网络刚刚兴起,这恐怕不是简单的巧合可以解释的。”说到这里,于桐轻轻啜了一口茶。

“那么就是说对方选择张锦是有特殊理由的?”小单反问道。

“依照现在我们掌握的情况来说,雇佣者很可能和张锦互不相识,否则他会在死前公布那个人信息的,毕竟死意已决,曝光那个人的身份也能减轻他对高楠的愧疚,但他没有,说明他们很可能不认识。雇佣者选择张锦必定有特殊原因,这恐怕才是案件关键!”

“虽然相貌出众,也算一表人才,但比张锦优秀的大学毕业生比比皆是的,说来说去,他并无特殊可言。”俞小菁将一摞询问笔录放在了桌上。

“我也有一个疑惑,依照现在的调查取证来说,十年前的高田海和妻子尤明湘都只是普通小职员,与他人并无结怨,更没有所谓的仇家,为什么会有人来打扰他们的生活,还选择了他们最心疼最宝贝的女儿作为毁灭点,如果没有深仇大恨,根本没有理由这么做。最让我难以理解的是为何要对这么一个无辜的小女孩施以这么惨绝人寰的恶兽行径,杀了她已经是灭绝人性,更何况还要……”瞿奕忽然停了下来,整个会议室再次陷入沉默。

“这个很可能隐藏了十年的幕后黑手与尤明湘、尤秉延的死会不会也有什么隐秘关联,毕竟在那两个案子里也存在诸多疑团,比如当时运送尤明湘尸体的车子,比如封锁尤秉延尸体的椭圆形容器?”俞小菁低声说道。

“这点我们无法确定,李天鹏、尤明湘和尤秉延的案子还有待调查,我们刚才所说的一切只不过是听上去很可信的推论,却不是真正的结论。”于桐侧眼看了看小单和俞小菁,“我要特意表扬一小俞,你们从多角度进行调查取证,得到了比较全面的证人证言,更重要的是能够根据证人证言进行大胆假设和推测,毕竟在证据不足的情况,类推是我们归纳案件和梳理线索的重要方式。”

“我们接下来的工作重点还是李天鹏、尤明湘和尤秉延的案子吗?”瞿奕追问一句。

“没错,距离限期破案的截止日期只剩下三周了,市领导很重视这个案子,上面给局里施压,局里给我施压,我只能给你们施压。”于桐看了看时间,“时间不早了,大家先回去吧,好好考虑一下接下来的侦查方向,我们明天早上再碰头。”

于桐先行离开了,俞小菁收拾东西也准备回去,瞿奕却忽然凑了过来,他伸出手:“祝贺你,得到了于队的表扬。”

俞小菁干涩一笑,她没有伸手,只是低声道:“谢谢,我不觉这是什么值得庆贺的事情,毕竟,比起褒奖鼓励,找到事件的真相才是最重要的,不是吗?”

瞿奕一愣,俞小菁已经侧身离开。

次日一早的例会,队里每个警员都说了接下来为期三周的工作计划,瞿奕提出要去西江市寻找尚国富,毕竟这也是一条重要线索,于桐答应了他的请求,派了同队的鲁邱随他一同前往。

俞小菁则建议,由于现阶段找不到可追查的线索,不如试着从李天鹏、尤明湘还有尤秉延的细致生活履历作为突破口,或许,可以找到某些意想不到的线索。

现在,他们还没有找到李天鹏被杀案与另外两起杀人案有什么内在联系,尤明湘的死亡基本可以认定为其对于尤秉延十年的“虐待”,导致后者无法承受,作出的杀母举动,但是尤秉延的死亡又变成了悬案!

其实,虽然这么建议,但是大家都明白,之前再调查尤明湘被杀案,他们已经将这对母子的履历研究透彻了,根本没有可以继续追查下去的缺口了。

俞小菁也有些沮丧,眼下只能从尤秉延之前生活的福利院找找线索了。不过,已经过去十年了,或许那里已经换了模样,当年照顾尤秉延的老师都已经离开了。

尤秉延曾经“留宿”过的是东闽市第四福利院,位于裕南区京福路198号。

俞小菁是在周日上午过去的,她没想到会在那里偶遇陆之帆,还以他的室友。

“你怎么会来这里?”不知为何,见到陆之帆,俞小菁的心情便不自觉地舒畅起来。

“期末快到了,社会实践老师要我们每组做一个公益题材作业,我们选择来福利院做义工。”陆之帆一脸无奈地说,“你又是为什么来这里?”

“工作需要呗。”俞小菁耸耸肩。

“你也太拼命了,不要忘了,你还只是见习生,拿着可怜巴巴的见习工资却要做正式民警的工作。”

俞小菁的视线越过陆之帆,然后落到不远处与孩子们做游戏的几个男生的身上:“看样子,他们玩得很开心。”

陆之帆转身唤道:“肥哥,你看看谁来了?”

话音刚落,老肥抬眼便看到了俞小菁,他快步跑过来,一面擦着额头的汗,一面招呼道:“嗨……你好,俞警官。”

陆之帆佯装用力地拍了拍老肥的头:“什么俞警官,说得好像你们第一次见面似的,叫小菁就行了。”

老肥掸掉陆之帆的手,低声道:“就你话多。”

这时候,彭坦和一位高高瘦瘦的男生也凑了过来。

“小菁,这位是彭坦,你应该见过的,这位是我们的新室友徐子默,上个星期刚刚搬来的。”

“你好,我是俞小菁,很高兴见到你们。”

彭坦和徐子默也各自应了声。

老肥难得见到心中女神,极欲表现:“小菁一定是渴了吧,我去给你买点喝的,你想喝点什么?”

“不用麻烦了,我不渴的。”

“什么不渴啊,林传同学的一番美意嘛。”

“那我就喝矿泉水吧。”

“好的,我马上就回来。”说着,老肥便拖着臃肿的身体跑远了,陆之帆仍不忘逗趣:“喂,肥哥,我要喝红牛,红牛啊!”

彭坦和徐子默又回去同孩子们做游戏了,陆之帆和俞小菁则找了一个安静角落坐下。

“最近怎么样,也没见你联系我,工作很忙吧?”

“这些天一直在忙我们遇到的那起跳楼自杀案件。”

“进展怎么样?”

“已经能够确定为自杀了,背后却隐藏一个让我们没有想到的故事,虽然没有得到最终确定,我感觉已经是事实了。详细经过,以后有机会我再讲给你听吧。”

“你今天来这里做什么呢?”

“由于尤明湘和尤秉延的案子推进缓慢,领导要求限期破案,我们一时没有侦查方向,便想着是不是可以研究一下尤秉延被领养前的经历,他是在这所福利院被领走的,我想找院长谈谈,看看能不能拿到尤秉延被领养前的档案。”

“这家福利院的新院长是我爸的好朋友,这也是我们选择来这里完成课题的原因,不如我帮你问问看吧。”听到俞小菁的话,陆之帆主动提议帮忙。

俞小菁自是喜出望外。

起身的瞬间,她又忽然想到出去买水的老肥:“林传同学去买水了,还没有回来呢。”

“我就知道他回不来,距离这家福利院最近的超市也有五百米,来回一千米的路程他会走上半个小时,我们先过去吧。”

通过陆之帆的关系,俞小菁轻松得到了院长许可。

不过,这位院长说他来这里只有三年,自他来后,福利院孩子们的档案全部电子化了,之前档案全部被锁在老档案室。

老档案是在一号办公楼的1019室,门板上悬着一个旧板子:闲人勿进。

新院长将钥匙捅进锁孔,来回拧动半天,只听“啪嚓”一声,门开的瞬间,一簇簇浓重的潮气透了出来。

“好了,你们进去吧。”他嘱咐了几句,转身上了楼。

陆之帆和俞小菁对视一眼。

他们不知道,他们即将找到一个惊天的秘密,那个隐形的黑色旋涡已经朝他们张开了血盆大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