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归途

『01』

袁千沅的眼中掠过一丝铅灰：“娘就这么死了，我彻底成了孤儿，那一年我十三岁。我找人贱卖了房子，然后埋掉了娘，我清楚记得将湿土掩埋在她脸上的时候，我对她的承诺，我一定会一部让她满意的电影。”

“我拿着卖房子剩下的少得可怜的钱离开了，本来想去北京的，最后决定来到了东闽市，那时候这里虽然还只是一个小城，但已经被规划扩建，怀抱着电影梦的我在这里却是四处碰壁，我没有放弃，一面打工，一面攒钱买设备，一个恍神就是十几年，在我三十二岁那年，我拍了一部小成本电影，现在看来也就算是一个粗糙的自拍片子，不过那时的我还是满怀信心地参加了当时第一届全国独立电影节。”

“你获奖了吗？”

“没有，信心满满的我最终败给了一个叫做马明志的男人，他与我同岁，后来在颁奖典礼上他说他要感谢自己的父母，我才知道他父亲竟然就是当年那个小的可怜的电影制片厂主任，母亲就是那个闯入我家，大骂我和娘，最后逼死娘的女人，当时我怒不可遏，想要冲上台打人，不过我忍住了，我决定用电影打败他，这种复仇的信念支撑我走过了接下来的艰辛十年，我又筹钱拍了三部电影，却都是败给了他，那时候的我自责极了，为什么无法超越他，为什么无法拍出一部震撼世人的电影，也就是那一年我放弃了拍电影的想法，开始下海经商，在商场打拼十年，我竟成了东闽市的首富，我想这也算是传奇了吧，认识我的人都说我的才能只能发挥在商场上，我却不相信，我坚信自己一定会拍出一部空前绝后的电影，彻底超越马明志，超越所有人，然后当作是礼物送给住在天堂的母亲，事实证明我做到了！”

“你做到了？”俞小菁问出这句话的时候，车子已经到了东闽市第一体育馆。

第三十届全国独立电影节，同时也是第一届东闽国际电影节就在这里举行，此刻那里聚集了大批记者和粉丝。

“好了，我们到了。”袁千沅笑盈盈地说，他的故事也戛然而止。

他们下了车子，映入俞小菁眼帘的是无数的镁光灯，还有熙熙攘攘的人群，她就这样惊慌失措地陪袁千沅走上了红地毯。

“不要四处乱看，只要好好看前面就好了。”袁千沅站在她身边，小声提醒，“放心吧，你肯定会成为明天新闻的头条。”

“你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向前走。”

人生真是充满了各种可能，那个一身飒爽的警花摇身一变成了这场奢靡电影人盛典的座上客。

豪华的红地毯之后，他们便入场了，能够容纳上万人的豪华体育场内聚集了来自全国各地和国际上的著名影人，他们安静地坐下，静静观赏着今天竞赛的五部电影。

漫长的上午紧接着是漫长的下午，俞小菁坐在袁千沅身边，忐忑地看着或曲折或平淡的剧情。

每一个秒格似乎都被无限拉伸了，俞小菁被困其中，无法挣脱。

当这五部电影全部放映完毕的时候，大屏幕上忽然出现了一行字：请大家少安毋躁，今晚还有一部特别的电影，请耐心观赏。

在座的一些人开始了骚动，俞小菁也有些按捺不住，直到一声震撼却突兀的枪声响彻体育馆，数不尽的蓝衣人倏地从各个角落里窜出来。

这一幕显然是俞小菁没想到的，而这仅仅是“没想到”旅程中一个序幕，更多的没想到已经接踵而至。

枪声和蓝衣人的出现瞬间引起了现场大骚动。

这时候，坐在贵宾席的袁千沅不紧不慢地起身，他的身影也出现了大屏幕上，他从口袋里摸出一个话筒，清了清嗓子：“请大家安静。”

骚动和尖叫还在继续。

他摆了摆手，大屏幕立刻切换到刚才枪声的发出地，那是一个中年男人，他的头被打爆了，趴在座椅上，周围则是数个蓝衣人。

“大家看到了吗，如果你们不听指挥，或者想要逃离报警，就是这个下场喔。”这时候，蓝衣人拽起死者旁边的一个人，随着一声闷绝的枪响，他的脑袋也开了花，“现在这个场子被封锁了，没人出得去，也没人进得来，手机信号也屏蔽掉了，你们能做的，只有乖乖听话。”

这个杀鸡儆猴的举动确实起了巨大作用，全场上万人瞬间安静下来，俞小菁就那么惊慌失措地坐在袁千沅身边，她从未想过事情会发展到这个地步。

除了惊恐，她找不到更加合适的词汇形容此刻的感受了。

画面再次切回到袁千沅这里：“大家晚上好，我叫做袁千沅，一个电影爱好者，也是这次电影节的真正投资商，套用主持人在开幕式上的一句话，我也很感谢各位能够到来，这是我袁某的荣幸。”

这时候，他深深向众人鞠了一躬，“不过，唯一遗憾的是，我感觉今天电影节竞赛的五部电影并不精彩，为了弥补大家，我自己也拍了一部小小的电影，希望能够借这个机会让全国乃至世界上的影人看到。”

“不好意思，我身体不好，到了该吃药的时间了。”袁千沅咳嗽两声，又从口袋里摸出一枚胶囊吞了下去，“在电影放映之前，我还要有件事要提醒大家。如果你们还是不放弃想要逃离，还是心存侥幸的准备和我作对，那么我就再告诉你们一个大秘密。在这个体育场下面我已经埋了数十万吨炸药，实不相瞒，这个体育场早年就是由我投建的。我不骗人的喔。”

什么，炸药？

这句话本身就是一包炸药，“咻”的一下被丢进人群，然后是一声轰隆，血肉横飞。

袁千沅说得十分轻松：“好了，该说的我已经都已经说过了，现在就请欣赏我的拙作吧，电影是根据真人故事改编，希望你们能够喜欢，它的名字叫做《黑涡》！”

“好好看吧。”袁千沅坐了下来，低声道。

“你到底想要怎么样，如果你再伤害一个人，我绝不饶恕你！”俞小菁提醒道。

“如果你杀了我，你就永远得不到真相了。”袁千沅俏皮地说，他丝毫没有生气，像一个孩子，充满调皮。

“那好，你说的真相呢？”俞小菁质问道。

“一切你想要的真相全部在这部电影里了，这是我花费了三十年的心血拍摄而成的。”袁千沅抬手指了指偌大的电影屏幕，“千万不要辜负了我的美意，今晚最棒的女主角，俞小菁小姐！”

今晚最棒的女主角？

这个问题刚刚盘旋在俞小菁脑海的时候，第一个镜头便给了她最好的解释，在领衔主演的名字上赫然出现了“俞小菁”三个字，然后镜头切到她的脸。

那一刻，俞小菁暴露在了全场观众的眼中，紧接着是她熟悉的“陆之帆”、“滕梓骞”、“瞿奕”、“张锦”、“尤秉延”、“高楠”、“佟晨”、“张倩”、“段妙”、“邵雷”、“单立骏”等人的名字。

最让她瞠目结舌的是在那些切换的镜头中，她真的看到了陆之帆、滕梓骞、小单和段妙，还有那个所谓的“邵雷”。

他们竟然也全部在这个体育场内！

他们的出现和覆盖在他们脸上的恐惧告诉俞小菁，这荒诞的一切是无比的真实！

可是，陆之帆在看守所，滕梓骞和小单在运河分局，瞿奕在分局派出所，虽然不知道段妙在哪，但她也已经离开了，为何此刻全部汇集在这体育场内。

究竟，还有多少是她不知道的。

而这真相被揭开的背后是解脱，还是不得救赎的黑涡！

容不得她思索，她便在影片的第一个镜头看到了自己的父母，画面中，他们进入了第四福利院，过了不久，便抱出了一个婴孩。

“看到了吗，那个婴孩就是你！”袁千沅将嘴巴靠到俞小菁耳边，然后咯咯笑起来。

俞小菁倏地侧了侧身子，一脸惊恐地问：“你，什么意思？”

袁千沅继续笑着，眼睛眯成一条缝：“我是说啊，那个婴孩就是你，你是这部电影的女主角啊！”

“我是女主角？”不可思议的一句反问。

“当然，你并不是唯一的主角，还有其他十八个孩子，他们有各自的生活，只是最后你们机缘巧合而走到一起，再次重逢！”

电影继续着，画面中的一切应该是几十年前的东闽市，她的父母似乎根本没有察觉到有人在偷拍，或者说是光明正大的拍摄。

“是不是感觉不可思议，这就是我的电影绝妙之所在，说实话，这部电影就是一部经过剪辑的真人秀！”

真人秀？

袁千沅脸上洋溢着幸福的表情：“记得刚才我同你说起的马志明吧，为了超越他，为了超越所有导演，拍出独一无二的电影，我苦思冥想，终于想到一个绝妙题材，那就是拍摄最平凡人的生活，最惊心动魄的故事往往就藏在其中。”

俞小菁不可置信地摇摇头。

“接下来，我花费了半年时间，写出了一个叫做《黑涡》的剧本，这个剧本的主人公是十九个孩子，我的构想是选取十九个普通却又不平凡的孩子，让他们展示我设定好的人生。”

“你说，包括我在内的十九个孩子的人生都是被你设定好的……角色？”

“没错，当时我的生活已经很富足了，大把大把的钞票在我手里其实没有意义，后来，我发现很多事情是能够用金钱改变的，包括人最珍贵的命运和情感。”

袁千沅所说的如段妙交给俞小菁的优盘里记录的基本一样：“按照剧本的设定，我先后数年在东闽市第四福利院选中了十九个孩子，然后将他们安排到不同家庭，安安静静的生活，而负责这一切的人你应该认识的，就是那个不安分的老鸹，当时他在福利院工作，最初他以为我是在做公益，为孩子们寻找领养家庭，十分支持我，我们年龄相仿，逐渐成了朋友，后来我们在一次喝酒中，我喝多了，将心中的计划讲与他听，他却说我这是在造孽，弃我而去，我将这些孩子逐个安插完毕后，便雇佣专人24小时不停歇跟拍，这些年拍下来的带子已经堆满一个房间了，你说，是不是很厉害呢！”

“这么说来，那个改变张锦命运的人真的就是你了，是你将他送进了大山，又让他走了出来，是你在背后阻挡他寻找工作，是你制造了张锦母亲的车祸，是你让你张锦去奸杀高楠的，然后造就了一列的惨剧！”说到这里，俞小菁忽然变得怒不可遏，她站起身，大声呵斥道。

“你真的很厉害，其实在这个剧本的最初设定里，你就是一个见习女警，没想到你确实很有这方面的潜质。”

“你是不会亲自去做这些事情，你必须要有一个人帮你做事，这个人是陆汝海？”

“小菁，要我说你什么好呢，你果然很棒。没错，在这个真人秀电影里，每个人都有属于自己的戏份，不过我毕竟年事已高，必须找一个可以替我做事的人，他要在东闽市能够呼风唤雨，而这个幸运的角色便落到了陆汝海身上。”

“芸芸众生，你为什么会独独选中他？”

“没有什么特殊原因，我遇到他的时候，他还是一个为了命运苦苦挣扎的小男人。我有时候在想，这世界上的人们本就不存在什么差别，只要有足够的外力，基本可以扭转甚至颠覆他们的生活。陆汝海就是我的试验品，没有我的话，他奋斗一辈子最多只是一个小老板，但我给了他公司，机会和金钱，唯一的代价便是要他放弃自己的孩子，然后将我剧本的男主角陆之帆安插进去，当时他也是挣扎许久才将不满一岁的孩子交给了我，那孩子叫做邓小兵，也就是刚刚你在字幕上看到的邵雷，陆汝海一定没想到，他的儿子和养子都在这场真人秀中出演了角色。”

“疯子，你是疯子！”

“是啊，我就是疯子，我在三十年前就疯了，哈哈哈！”

俞小菁不可置信地摇着头，她已经被沉重的真相压得喘不过气了。

原来，她看到的那份所谓的黑涡计划还只是一个文字形式的剧本，很多东西没有写明说透，最完整最彻底地毁灭电影藏在袁千沅的腹中！

“那么你就听疯子给你继续讲故事吧，故事的真正开端应该是在张锦那里，不过由于整个故事实在太过庞大和复杂，我暂时将它分为四个部分。

第一，我将张锦送进大山，然后改变他的命运，让他重回东闽市，接着阻挠他寻找工作，又制造了一系列巧合，让他成为高楠奸杀案的主角，杀人的后他最后难逃我给他设定结局，跳楼自杀。

第二，高楠死后，被改变命运的高田海夫妇肯定会领养孩子，这时候我适时让尤秉延进入尤明湘的视线，被丧女之痛折磨的她必然会将母爱发泄到尤秉延身上，同时，我还选中了因为天灾被改变命运的佟晨，让他在无尽的同情中沦丧；

第三个，段妙和邵雷，段妙的家庭是被我安排的，她被继父侵犯的桥段也在我的计划之内，其实我为段妙设计了两种可能，其一，她堕落，其二，她发奋学习逃离，我感觉她肯定会走第二种可能的路，事实证明我的猜测是正确的，只是她不知道，那个她申请通过的国外大学也是由我实现安排好的，进入大学后，我又安排人让她对心理剧负面情绪产生兴趣，那个人就是她的导师皮特，一个没有任何节操和原则的洋鬼子，然后回国帮助她的那些‘同伴们’改变命运，这时候该邵雷登场了，在这十九个孩子中，有两个是我豢养在身边的，一个是邵雷，一个是单立骏，就是你们的同事小单，邵雷负责协助段妙执行心理剧，主角正是尤秉延、佟晨等人，小单则是我安插在警局内部的眼线，任务只有一个，那就是监视你。”

“监视我，为什么监视我？”

“别这么着急，马上就轮到你了。你是这个部分中最后一部分，同样也是最重要的一部分，因为你是女主角，最棒的女主角。在我的剧本设定总，由你和你的两个男主角陆之帆、滕梓骞寻找真相，你才是所有人注视的焦点！”

这个回答带着不可抗拒的拉扯力，瞬间将俞小菁的五脏六腑搅到一起，翻滚着，然后活生生地扯了出来！

“这个故事说起来好复杂，但是精彩绝伦，实话告诉你，在今天之前，你们每个人的生活都是被人24小时监控的，当然全部处于隐秘状态，像杀害陆汝海的徐大江，像他们家佣人阿红，像是跟拍你们生活的“严可起”等人，他们都是这场演出中不可或缺的大配角，纵然他们戏份很少，却还是为了各自的目的卖力演出着，徐大江是我安插在陆汝海身边的眼线，那个阿红则是我埋在陆家的隐雷，严可起等人则是经过了整容手术隐藏在你们生活中的摄影师。”

“陆之帆果然是被陷害的，杀害陆汝海的人就是徐大江。”

“没错，他想要背叛我，死是唯一的结局。”

“那陆之帆找到的旧照片也是从你手里流出的吧，那张旧唱片也是阿红灌录的，甚至季焕丽发现陆汝海的秘密这件事也是她布下的迷局吧。她完成了自己的任务，便要消失在众人视野中了，或者离开，或者死了。”

“没错，你说得都没错，不过现在得知这些已经为时太晚了，不是吗？”说到这里，袁千沅深深吐出一口气，“这是一个多么浩瀚的工程啊，想想都感觉不可思议，而你们所谓的命运不过是在表演我为你们设定好的，不断做调整的人生剧本，只是你们其中有人不知，有人知道了却还依旧为我卖命。”

这时候，俞小菁已经彻底被真相压垮，无力翻身了，袁千沅却淡淡地说：“其实，这个电影是没有结局的，因为在今天之前，我还没有彻底下定决心，刚刚和你的对话中，你不止一次提醒我，我是一个疯子，没错，我是一个天才式疯子，正是你的提醒，我也想到了最好的电影结尾，等待电影结束的那一刻，埋藏在这里的炸药便会爆炸，到时候整个体育场，不，应该是整个东闽市都会化成灰烬了，我太幻想那一幕了，我将你们和我毕生的精彩全部葬进了这轰隆一响，多棒啊！”

俞小菁再也听不下去了，呵斥道：“你这个疯子，你这个变态恶魔！”

袁千沅哈哈大笑起来：“没错，我就是一个疯子啊，因此我才会住进精神病院，这些年静静看这些故事发展、交错，最后碰撞，爆发极致的火花！”

“就算你改变了我们的命运，但这些人是无辜的，你为什么要拉上他们一起陪葬！”俞小菁再也抑制不住了，嘶吼道。

“你说错了！”他的眼中倏地迸发出浓郁的杀意，“他们不是陪我葬送，这是他们的荣耀，能够随我还有这部震撼的电影一起永生！”

袁千沅向旁边的蓝衣人使了个眼色，俞小菁便被死死按住了。

“你们都疯了吗，他要去死，你们也陪着吗？”俞小菁绝地反击。

“不要策反他们了，他们是不会听你的，他们是我的人，是我从小养大的，虽然他们不知道我的计划，却早已做好了为我赴死的决心。”袁千沅淡然地说。

俞小菁彻底绝望了，她软绵绵地瘫坐在那里，哀恸地看完了整场电影。

在那里，袁千沅所说的一切都得到了印证，他们十九个人的生活，说穿了就是一个偌大的谎言和表演。

这个真相太庞大了，太恐怖了……

电影渐渐进入了尾声，俞小菁坐在那里。

某一刻，耳边忽然被巨大的潮汐覆盖了，强大的气流将她弹开，时间和空间在这一刻也被扭曲了。

爆炸声此起彼伏地蔓延开来，她侧目看了看袁千沅，那个为了所谓的梦想而疯狂的他舒畅地笑了。

『02』

有些梦，你只是稍稍向里面张望了一眼，便被彻底吸引，成了梦境微不足道的养分，有些梦，你感觉深深陷进去了，再睁开眼的时候，却发现，依旧留在这个无比真实的世界里。

俞小菁是在昏迷后的第二天醒来的。

三天前，东闽市最大的体育场发生了一起爆炸案，十余人在那场爆炸案中丧命，另有上百人受伤，这些伤者中多数是被爆炸气流冲击致伤，也有一部分是因为拥挤造成的挤伤和踩踏，经过治疗后，已无大碍。

次日这便成了东闽市，乃至全国新闻媒体争相报道的头条新闻，东闽市市长也在第一时间做出了回应。

正如袁千沅预想的，在爆炸发生的瞬间，便注定了他无法掩盖的光芒。

即便那是慑人的黑暗之光！

俞小菁是幸运的，从高台上掉落的她摔断了腿，却意外捡回了一条命。

关于爆炸的原因，相关部门已经介入调查了，初步确定是埋藏在体育场下的神秘炸药引起，至于炸药来源还有待追查，袁千沅确实死在了爆炸制造的火光和轰隆中，他应该没有遗憾了。

不过，他没有想到由于年代久远，99%的炸药失去了药性，这也是最大限度降低此次爆炸效果的重要原因。

原来，很多事情还是无法计算的。

陆之帆、瞿奕等人都不同程度地受伤，尤其是瞿奕，送入医院后一直处于深度昏迷的状态。

在这场灾难中，有人走了出来，有人却永远睡去了，这其中便包括滕梓骞、段妙、邵雷和小单。

至今，俞小菁仍旧记得那一晚她同滕梓骞的见面，他义无反顾地选择相信她，一句“谢谢”成了她对他最后说的话，有太多的情愫都埋在了那两个字中，也有很多事情没有说开，就成了永久之谜了，包括他心海里小小的欢喜。

滕梓骞的追悼日那天，大家都来看他了，俞小菁静静地站在远处，看着生者对于他的最后道别，其中也包括一直暗恋滕梓骞的戎萱，她甚至未曾向她表白，便已生死两隔。

或许，他们至死都不知道自己的命运早早被人操控了，也或许，这对于他们来说也算是最好的结局了，摆脱了被操控的命运。

终究，也是自由了。

在俞小菁的证明下，那个隐藏在东闽市深处的故事慢慢清晰，省里派来了调查组专门调查此事，调查组最终采纳了俞小菁提供的证言证据，陆之帆也被洗脱嫌疑，只是现在已经为时已晚，十九个孩子中只剩下了他们三个幸存者，幸运的是，瞿奕已经苏醒。

冬日的某一个午后，伤情稳定的俞小菁同陆之帆讲述了那个惊心动魄却又怪异离奇的故事，然后二人都陷入了沉默。

他们从未想过，这个光鲜亮丽的城市下面是一个不折不扣的黑涡，带着死亡的温度，一遍一遍亲吻着每个人的脸颊，最终，真相大白于天下，那个漩涡也停止了旋转，缓缓淡去，曾经锁住他们的黑涡也化成了人间。

清明节那日，东闽市市民自发组织起了盛大的悼念活动，为爆炸案遇难者默哀。

而这一日，伤势痊愈的俞小菁和陆之帆没有参加活动，他们去了东闽市东郊，也是俯瞰这个城市最好的桃花亭，桃花亭所在的弥露山算是东闽市的最高处了。

时值初春，天气还有些微寒，俞小菁将事先准备好的鲜花轻轻洒落，她侧目看了看陆之帆，顾自说道：“我想，我能够称你们为朋友吧，虽然你们之中有些人我不认识，甚至都没有见过面，但我还是想要叫你们一声朋友，我们曾经被人操控了命运，统统陷入了一个荒诞恐怖的剧本人生里，我们有过交错，又互相远离。我们命运相似，又不知情的彼此伤害，现在我想告诉你们，那些旧的我们已经死去了，纵然你们无法继续自己的生活，但请相信我们，我和陆之帆还有瞿奕会代替你们勇敢活下去，今后的生活不管平淡还是曲折，都将是我们自己的命运了！”

这时候，陆之帆将嫣嫣抱起来，对着那个被薄雾笼罩的城市，轻声道：“嫣嫣，和爸爸说一声再见吧！”

嫣嫣换了新装，小脸红扑扑的，一双大眼睛忽闪着，她听话地唤了一声：“爸爸，再见。”

俞小菁的眼角渗出一丝泪，她轻轻拭去，转头，一束阳光刺破迷雾，撒到脸上：“谢谢你们，也请你们在天上好好看着我们，开始崭新的人生！”

她缓缓回头，陆之帆露出一个坚定地笑：“你，准备了吗？”

俞小菁坚定地点点。

这时候，阳光从他们的侧脸处打了过来，越来越强，越来越温暖，接着将整张脸都照亮了。

他们对视，然后笑了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