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卡玛 秦

从地球城里迁出的人口总数为53012，男性26701，女性26311。

秦走在最前面，身后跟着一只浩浩荡荡的队伍。

他认识其中的每个人：容貌、身高、体重、健康状况，爱好、特长……都记得清清楚楚，绝对不会搞错。

他们行走在卡玛大地上，一路向北。天空阴沉晦暗，细雨菲菲，如绵似针，落在头发上、脸上，先钻进脖子里，接着便好像钻进了心里，令人感到一阵又一阵的寒凉……

他将队伍分成四路，按纵队行进，男人走在最外面，中间两列是老人、女人和孩子……间隔五百米安排一组运输车，数量有多有少，几台到十几台不等，上面满载花花绿绿的包裹和行李，那是队员们所有的家当……所有人都必须靠两条腿，一步一步向前挪动，只有十二岁以下的儿童和病人才能坐进运输车厢，身体大半埋在行李中，随车子的前进而上下颠簸。

越来越多的飞行背包被随意丢弃在路边，里面的能源早已耗尽，继续背着它们前行，只会徒然增加体力的消耗。

这是一段八千公里长的路程，他的队伍刚刚走过一半。

刚出发的时候，许多人认为，卡玛北极地区极度寒冷——就像几百年前的地球两极，天寒地冻、冰雪覆盖一切、统治一切……他费了不少力气，总算让他们明白，卡玛星球是一颗暖星，即使在旱季气温最低的时候，北极区也很少低于零度。

真正的问题是食物不足。在这方面，人类早就失去了相关的记忆。他查阅过资料，作为一个极其古老的概念，“饥饿”最后一次出现在人类世界，还是在两百多年前，“超级太阳风暴”首度爆发之后，地球上的动植物，包括农作物大面积枯死，全球遭遇过一场相当严重的饥馑。

打那以后，随着工业化粮食生产技术的广泛推广，全世界范围内，包括地球、火星、泰坦、土卫二、冥王星......食物，至少是合成食物，都不再缺乏——任何时候都是如此。

有阳光的地方就有食物。公元2300年前后，太阳系里所有的人类定居点都做到了这一点。这就是为什么很多太空城都定位于地—火轨道之间——因为那一带光照条件最佳，充沛而不猛烈，为太空农业生产提供了最大的便利。

在距离更加遥远的泰坦和冥王星，农业生产需要额外的光照。不过，对于一支熟练掌握聚变能源技术的文明来说，这根本不是问题……

离开地球城之前，他下令“带上所有能吃的东西，然后是药物、衣物和能量块……”，同时火速派人赶到卡玛城，用黄金、白银，还有人们捐献的珠宝首饰，向卡玛人换取粮食。

他郑重提醒每个人，必须尽一切可能搜集、购买和储备食物，因为越向北，越贫瘠、越荒凉，获取食物也就越困难。

地球人已经不再是乌霍国王的好朋友，他们有了一个新的官方称呼——“地球难民”。好心的卡玛人出于善意，同意将北极地区临时租借给这些远道而来的难民，租期以一百年为限，而租金的支付方式，则是“半人马舰队”所有的飞船，加上地球城中所有的不动产。

收取“租金”的时候，卡玛士兵“顺便”拿走了其他东西，只给秦和他的队员留下很少的一点物资——“根据约定，你们必须靠这些东西，于一年内自行抵达租借地。逾期之后，卡玛王国将保留采取进一步行动的权力。”

卡玛人并未派军沿途“押送”。他们心知肚明，地球人在任何地方都是最显眼的目标，一望而知的外星物种，连卡玛小孩子都能分辨出来，除了北极，他们再无别处可去，想跑也跑不了，想逃也逃不掉。

他们一路上精打细算，实行最严格的食物配给制度，定时定量、精确到克，同时尽量减少每日不必要的能量消耗……虽然如此，食物匮乏最终还是不可避免地到来了。

他们开始采摘、狩猎，经过森林的时候，所有人必须停下来，三十人为一组，各自出发去寻找食物，三天后返回，先上交食物，再集合出发。

植物的种子、地上的爬虫、奔跑的野兽，水中的鱼类，还有天上的飞鸟……所有能吃的东西，一律不放过。已经有两人死于食物中毒，他们从草丛里摘了些类似于蘑菇的东西，想要尝尝它的味道。还有个人，从一块大石头上摔下来，过了几天也死了。那上面有个鸟窝，他爬上去，想要从里面摸几只蛋出来……

刚才，他向所有人发出第437号通报，鉴于降雨已经持续两周，依据卡玛星球的气象标准，这标志着“雨季”正式来临，“这是卡玛星球上六十年来第一场雨季，根据我的计算，预计本轮雨季将为期两个月之久……接下来，前面的路会更难走，采摘会更困难。虽然无法准确预测动物们的反应，但是打猎或将变得不乐观……我们必须抓紧最后的时间，采集食物，同时省吃俭用、尽量节约……”

临刑之前，地球村派人去监狱里探视邓钰和刘知雪。

邓钰很肯定地告诉他们，“如果我、刘知雪和谭兴全部遭遇不幸，无法回到你们身边，地球城的领导权将自动转移给‘秦’，这项安排早已写进我们的应急预案中。虽然是一台机器人，但是，经过三百多年的进化，秦不仅在智力上远远超越普通人，而且已经进化出‘共情力’，喜怒哀乐、爱恨忧愁……在情感上与人类息息相通。从今往后，所有地球人都必须尊重他、服从他、紧跟他的步伐，因为他将带领你们走出困境、走出灾难，走向未来……最后，记得给我们一个简单的葬礼，不管你们去哪里，请带上我们的骨灰，不要把它们埋在卡玛。”

前天下午，他带人去附近森林里拾荒，意外发现一架坠毁的飞机残骸。

“这是“太空七号”上的空天飞机，编号34。”他轻轻抚摸着光滑的翼尖，告诉旁边的人们，“我的主人，伟大的“张选”船长，命令我设计和制造了这些飞机，那时候，我是飞船上机器人设计师，工业制造舱主管。”

往事瞬间涌上心头，他觉得自己说话的声音似乎有些颤抖，“我有个最好的朋友，也是一台机器人，他的名字叫“夏”，是太空七号的领航员。”

“后来呢，秦？别误会，我的意思是，来到地球城之后，谁也没有见过夏。”一个人问道。

“战争结束以后，夏和主人一道离开了这里，目的地是巴纳德星系。从时间上推算，这时候他们应该还在路上呢！”

他仔细检查了那架飞机，发现它的能量块中居然还有差不多四分之一的剩余能量！他喜出望外，立即给自己和另外几台机器人充满电，然后开始拆解这架空天飞机。

“飞机上所有的装备，无论受损有多么严重；所有的材料，哪怕已经锈迹斑斑……都必须回收。有了它们，我们不但能制造工具，甚至还能制造武器。”

“秦，还有个问题，请问那位张选船长，他是乘坐太空七号离开的吗？”

“不是。他和妻子于倩，带着小主人张致远，还有我的好朋友夏，驾驶一艘小飞船离开了卡玛。”

他双手用力，将一台小巧的真空泵拆下来，擦去表面的泥土，露出下面闪闪发亮的机壳。

“那太空七号飞船呢？”

他转头望着那人，低声说道：“此时此刻，她正沿着某条以卡玛为焦点的大椭圆轨道运转。不过，想要和她取得联系，我们需要制作一台大功率发射机，如果还想要登上她，那就需要一艘小飞船。”

“对。到时候，记得把地球城里发生的事情，也通过太空七号转发给地球。”

他点点头，转身走向残骸的另一侧，每一台空天飞机尾部都安装有一台电子卷扬机，运气好的话，说不定受损不重，修一修就能用。

地球？不知她现在是个什么样子？

在秦的机器内存中，对地球的记忆依然停留在三百年前。

公元2146年年，他乘坐“太空七号”离开地球。那时候，超级太阳风还没有降临，作为人类文明的发源地，太阳系的核心，地球拥有无与伦比的壮美景观，丰富多样的气候，不计其数的物种，高度发达的科技，善良友好的人民，对广袤的宇宙充满好奇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