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地球 邓志刚
邓志刚奋力拉动操纵杆，“麒麟号”发出一阵剧烈的抖动，咆哮着向上急速攀升，他刚刚来得及高喊一声：“打开护盾！”，努阿克登陆器便出现在他的左侧，距离还不到十公里，全息图像里腾地闪现出一片殷红，刺耳的报警声响彻驾驶舱——
两枚导弹从萨米手下发射出来，直扑“麒麟号”。
这是两枚动能弹，身体细长，颜色黝黑，看上去其貌不扬，多棱形的头锥由特殊材料制成，里面还缠杂了一定比例的吞噬体，只要侵入目标，功能破坏再加上原子级别的销蚀，很快就能将其化为齑粉。
此刻它们紧紧咬住“麒麟号”，与她一道爬升、俯冲、回转……距离越来越近，已不足一千米。
完了，我被锁定了。
邓志刚心底升起一股凉意。距离如此之近，“麒麟号”的综合态势感知系统将努阿克导弹拍摄得纤毫毕现、清晰无比——那寒光闪闪的头锥，缓慢旋转的弹体，还有四片小小的方向舵，颜色半红半白……它们一前一后，做好了随时发起串联攻击的准备，尾部发动机喷射出浅蓝色火焰——他知道，一旦它们变成耀眼的亮白色，那就是全力加速的开始，也是他和“麒麟号”命运的结束。
看来我是真的老了，他悲哀地想道，生死虽然无所谓，只是……说来奇怪，不知为什么，这一刻他突然完全冷静下来。
刚才，自己稍一疏忽，上了敌人的当——当他释放干扰雾的时候，正确的操作应该是刹车、左满舵，迅速绕过雾区，而不是跟着导弹一头冲进去……结果给了对手一个机会，让他趁机从另一个方向抄了后路，变成我跑他追的被动局面。
看来对面是个高手。“麒麟号”速度再快，也不可能快过这两枚导弹，它们专为打击高速飞行器而设计，在大气层里我将毫无机会。
大气层！
他差点从椅子上蹦起来。
对呀！既然在大气层里干不过他，为什么不索性将敌人引入太空？在那里，我或许还有一线胜机！
看看这两枚导弹的发动机，它们根本就不适合在太空中飞行！
警报声再次响起：“麒麟号护盾遭遇一枚高能动能弹轰击，受损严重，距完全失能还有3分钟……”
三分钟，这是他的全部时间。到那时，护盾就会失效，第二枚导弹将毫不留情地射入“麒麟号”，释放出吞噬体……
他看了一眼高度表，二十五公里。
“继续爬升！收回机翼、尾翼，启动聚变发动机，准备进入太空！”
“麒麟号明白！”中控系统回答道。
努阿克着陆器上，步行者萨米目送“麒麟号”穿过薄薄的云层，越飞越高，变成了天顶上的一个明亮的光点——
“报告队长，地球人飞到太空里去了！”坐在他左手边的那名步行者惊呼。
“蠢货！慌什么！还不给我追上去！”
眼看到手的猎物又跑掉了，萨米有些气急败坏，忍不住骂了一句。
两分五十秒后，“麒麟号”突破大气层边界，一跃进入太空。
邓志刚回头望去，身后是一明亮耀眼的巨大光球，那是高热状态下的地球，他的“麒麟号”刚刚在光球边界上戳破一个小洞，破壳而出，有如地球向宇宙空间吐出的一粒细砂。
一个黑乎乎的阴影出现在洞口，敌人追上来了。
他冷哼一声，扭过头来，驾驶“麒麟号”向地球阴影区疾驰而去。
萨米紧随其后，心想这回看你还能往哪里跑？
“准备陷网！”他命令。
“明白！”
“船上还有多少炫目弹？”
“十二枚。”
“好！进入阴影区之后，立刻将所有炫目弹都给我打出去，引爆时间全部设定为……十五秒！然后打开陷网，掉头往回飞，我要活捉这架该死的登陆器！”
他激动不已，感到全身的热血已经沸腾。
“报告距离！”努阿克飞船上，萨米高声问道。
“距离841公里，还在继续接近，目标始终紧贴大气层边缘飞行，随时有可能重返大气……”
“给我保持锁定，千万不要丢失目标。”
“明白。”
黑色的登陆器明显地加速了，一副猎物即将到手，急不可耐的样子。
“前方即将进入阴影区。”
“行动！释放炫目弹，打开陷网，减速再入大气层！准备弹跳！”
邓志刚抖擞精神，一口气将全部指令下达完毕。
一片巨大的亮光突然爆发在萨米眼前，他发出一声痛苦的低吼，慌忙闭上眼睛。即便如此，隔着厚厚的眼睑，他依然能感受到强烈的闪光此起彼伏，好像永远都不会停下来。
进入地球阴影区后，他的双眼刚刚适应了这里的黑暗，却不料比一百个太阳更耀眼的闪光突然袭来，眼前瞬间变成漆黑一团，伴随着剧烈的疼痛，他听到属下个个发出痛苦的惨吼，知道他们并不比自己好受多少。
“报告队长，我看不见了！”
“我也是！”
“都不要怕！这是暂时失明，等这该死的光芒消退之后，过不了多久，大家的视力就能恢复。”
他正在尽力安慰手下，脑后忽然升起一股不详的预感——
“快！减速！全力减速！”
他大吼一声，用力踩下刹车。
然而，一切都晚了。
着陆器一头钻进了陷网中，被缠绕得结结实实。驾驶舱里一片狼藉，各种物体一股脑冲向对面舱壁，在上面噼里啪啦撞得粉碎，一名刚刚解开安全带的步行者受伤最重，头部遭到严重撞击，颅骨碎裂成大大小小十几片，白色的浆液四处飞溅，眼见是不活了。
萨米艰难地睁开眼睛。
“报告损失！报告飞船状态！发动机倒车！给我想办法摆脱！”
他脑子里乱糟糟的，全然没有任何头绪，只好声嘶力竭地大吼。
“报告队长，船体被敌人发射的金属陷网困住，机翼无法打开，部分人员在突然减速中受轻伤，一人重伤，船体结构安全，发动机工作正常……”
“知道了。报告敌舰状态。”
“敌人已再入大气。我舰已失去自主飞行能力，加上失速，即将被动坠入大气。”
“那就发射导弹，全部发射出去，把她给我炸成碎片！”萨米咆哮道。
“发射架也被捆绑住了，无法调整方位。那些陷网正在分泌某种粘性物质，少量已渗入飞船，所到之处人员和物体，包括武器、舱门……都被粘在原地，动弹不得，这是船上各部位传来的图像……”
萨米不再说话，巨大的身躯颓然倒向后方，重重地瘫坐在地板上。
三号避难所里爆发出震耳欲聋的欢呼，人们不约而同地涌向入口，迎接邓志刚和“麒麟号”的归来。
他们聚集站在入口处，津津有味地望着巨型显示器上传来的图像，嘁嘁喳喳地加以点评：
“看到了吗？麒麟号后面那一坨黑乎乎的东西，那就是努阿克着陆器。”
“看上去像个多棱体，头部还挺尖锐。”
“它们中间连着一条胳膊粗的紧缚绳呐！不过距离太远，图像上看不见。”
“我猜，把努阿克人困住的也是这种绳索，对吧？”
“那当然。你知道吗？邓总他老人家年轻时，是一名优秀的越野赛车手，参加过好几次环球拉力赛，就是那条从好望角向北，直达北极点的所谓夺命征途，有空你到网上搜一下，能找到不少相关的信息……”
马东方和邓拓疆没有去现场，爷俩坐在指挥室里，为“麒麟号”的着陆与进入做最后的准备。
邓拓疆不时瞟一眼屏幕，忽然发出一声惊呼，马东方被吓了一跳，抬头看时，只见“麒麟号”正在向下急速俯冲，眼看就要撞到地面了，才猛然拉起改为直飞，宽大的机腹下升腾起一团黄色的烟雾；在她的身后，失去抵抗之力的努阿克着陆器以更陡峭的角度坠落，重重地砸在地面上，接着又被拖上了天空……
他看到，“麒麟号”再次俯冲，着陆器再次落地……接着是第三次、第四次。
“刚才真的吓我一大跳，我还以为载荷太重，麒麟号失控了呢！”
“放心吧，孩子。你爷爷的驾驶技术绝对是无敌的存在。这么说吧，凡是能动的，不管是全地形车，还是空天战斗机，或者宇宙飞船，他都能轻松驾驶，毫不费力地飞出你想都想不到的各种超级动作来！”
“不过，我倒是希望爷爷赶紧回来，再这样多摔几回，不但着陆器要散架，连里面的步行者恐怕也活不了。不是说好了，要多抓些活的吗？”
“有道理。”马东方打开对讲，冲里面大声说道，“老马，玩得差不多就早点回来吧！那些俘虏还有大用处。”
“知道了，麒麟号马上返航，请打开入口，准备好隔离区，我要把着陆器直接拖进去。”
邓志刚一边降低飞行高度，一边对准避难所入口前的跑道。
邓拓疆抓起对讲：“爷爷，我们早就准备好了，就等你回来。”
“麒麟号”开始降落了，拖着那艘倒霉的努阿克着陆器。它早已失去原来的形状和颜色，浑身沾满厚厚一层沙尘，灰突突的，一副毫无生气、半死不活的样子；曾经尖锐的头部弯向一侧，看上去随时都会断裂；船身到处坑坑洼洼，腹部有个不大不小的破洞，露出里面白花花的一片，不知是什么东西。
爷爷本想把它摔成碎片后再拖回来的。他这样想着，脑海里浮现出一只巨大的渔网，里面装满各种鱼类。
这景象他在火星上见过。前不久，完成任务之后，戴思亚专门陪他游览了火星新爱琴海，那是他平生第一次站在真正的大海边、真正的沙滩上。
他们在明媚的阳光下潜水，海藻轻轻地漂动，温柔地滑过他的全身，感觉痒痒的，既温暖又舒服……他们登上快艇，去远海捕鱼，每一网下去都是满载而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