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迫害与出逃
有个顾虑一再攫住斯特林堡,即妻子想要除掉他,因此盼着他死掉。1882年,他就怀疑她在毒害他,不过,直到1888年他才直接谈及自己的疑虑,这在当时可能还只是临时性的。确实如此,他后来回顾说,妻子打算让他死掉这件事最迟可追溯到1880年:“她的全部性行为已决定了我肉体与精神的毁灭,我的复仇女神会带着吃力不讨好且令人难堪的使命把我折磨致死。”[83]从1884年,我们读道:“她取得了胜利。我就要成为一个弱智者,而且,我首次感到受害狂躁症的征兆。狂躁症?为什么要称作狂躁症?我正受到迫害!因此,我那种感觉方式绝对是合乎常理的。”[84]
这种烦躁不安的紧张感不时地攫住斯特林堡,周遭环境的压力变得痛苦难耐起来,以至于他以逃离的方式寻求解救;为了解救自己,他凭着本能外出旅游,事先却没有任何预想的计划。早在1882年,他就打算“从一个泼妇(他妻子的一位朋友)和那些受骗的朋友们所把守的堡垒中逃离出来”。他建议妻子一起出国旅行,这次旅行实际上发生在1888年,这致使他们在瑞典之外的国家度过了四年的时间。[85]1885年,他在《婚姻的故事》(Ehegeschichten)中攻击女性,瑞士的报纸对他展开了极其猛烈的抨击[86],他在瑞士的逗留已变得无法忍受了。那么,他是如何看待这种处境的呢?“他们禁止出售我的书,从一个城市到一个城市追捕我,我逃到法国躲避。之前巴黎的那些朋友们抛弃了我。他们伙同我的妻子一起来反对我。我像一头被逼到绝路的野兽,不断更换着活动的场地,最后,我几乎身无分文地来到靠近巴黎的一个艺术家聚居区,找到了一个中立的避难之所。”[87]不过,所有这些事件都还只是征兆。直到1887年,这种仓促逃离的冲动才成为其疾病的无可置疑的症状。“为了逃避像是罩在戴绿帽子的男人身上的阴影所带来的嘲弄,我逃往维也纳。”[88]然而,对自己曾经喜爱的女人的回忆,依然萦绕在他的心头。他的爱情之火重燃起来。于是,他怀着对她的渴望再次返回。“我们在一个迷人的春季度过了整整一个月的美好时光。”[89]不久之后,他来到哥本哈根,为的是收集关于她的消息——却没有成功。[90]他又一次返回:两个月后,“我在酷夏第四次逃离,这次去的是瑞士。但是,捆绑我的锁链并不是用铁做成的:我无法砸断它!它是用橡胶做成的绳索,不断地延伸开去……我又一次返回原地”[91]。很快,他再一次偷偷离开。他简直不能离开以神奇的力量吸引他的女人。当汽船出发时,他独自抽泣,几欲窒息。[92]“一种异常的剧痛攫住我,刺透了我的心。我觉得就像一只正被蒸汽机蒸得散架的蚕蛹,……我就像一个胚胎,脐带已被过早地切断;……我在康斯坦茨(Constance)上了火车……如今,火车发动机把我的肠子、脑回、神经、血管、内脏都给搅乱了,当我到达巴塞尔时,我只剩下了一副骨架。在巴塞尔,燃烧着的欲望突然征服了我,我想再看一看我俩一起在瑞士造访过的所有地方……我在日内瓦度过了一周,在乌希(Ouchy)待了一天,我被自己的记忆驱使着,焦躁不安地从一个宾馆搬到另一个宾馆,无休无止地搜寻着,就像一个遭到诅咒的灵魂,又像一个永世流浪的犹太人。”[93]经过几番苦恼之后,他终于再次返回原地。[9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