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克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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治学严谨 著述丰富

先生素以治学严谨著称。他最反对学术上人云亦云,不求甚解,认为这是近于自我欺骗的不良学风。他读医书,也看注解,但绝不盲从,而是认真探讨,反复论证。他常说,读书虽多而不理解,充其量不过一书贾而已。先生研究任何一部中医典籍,都先要有一个研究标准。以学习《伤寒论》为例,他主张:①名词术语的解释,必须前后一致,同一术语,不能在这里这样讲,在那里又那样讲。②必须与《黄帝内经》《神农本草经》《金匮要略》相结合。③必须经得起临床检验。④必须经得起辩论。学习《伤寒论》是这样的标准,学习其他典籍,也都各有其相应的标准。

先生认为中医学历史悠久,医学书籍浩如烟海,所以学习中医,首先要博览群书,然后由博返约。

先生说:过去有句成语“六经根底史波澜”,是说要想写出一一级标题有价值的文章,首先要把“六经”(《诗》《书》《易》《礼》《乐》《春秋》)吃透、记熟,以此为基础,还须有历代的史料来加以充实和润色,才能把文章写得有声有色,有证有据,波澜起伏。先生认为中医学的根底是《黄帝内经》《难经》《神农本草经》《伤寒论》《金匮要略》等。这些经典著作对于生理、病理、药理、诊断、治则等都有重要的指导意义。不掌握这些,就会像无源之水,无根之木,而想把中医学得扎实是不可能的。但这些经典著作毕竟原始性及原则性的理论较多,而且这些理论不加阐发论证,不结合临床体验,仍不易学深学透,这就要求学者除经典著作外,还要广泛地阅读其他医家著作,尤其是历代名家的著述。“读书破万卷”,每个人虽然因各种不同条件的限制,千卷、百卷也可能读不破,但这种雄心壮志是应该有的。

中医学从汉代以降距今近2000年,在这2000年中,堪称中医名家的至少也有几百家,他们的著作更是汗牛充栋。在这浩繁的卷帙中,学派不同,立说各异,互相补充者固然不少,互相矛盾者亦往往有之,若不加以分析归纳,梳理鉴别,则读得越多,就越杂乱无章,故只博读还不行,还要善于由博返约,才算真正学到手。先生认为所谓由博返约,是从全面资料之中归纳出几个重点,从不同的现象之中找出其共同的规律,这并不是一件易事,不下大工夫,学深学透是不可能的。比如陈修园在其著的《医学三字经》中,有这么几段话:“迨东垣,重脾胃,温燥行,升清气。”“若子和,主攻破,中病良,勿太过。”“若河间,专主火,遵之经,断自我。”“丹溪出,罕与俦,阴宜补,阳勿浮,杂病法,四字求。”他把李东垣的用药规律归纳为“重脾胃,升清气”;把张子和的用药规律归纳为“主攻破”;把河间诸说归纳为“专主火”;把朱丹溪的《格致余论》等归纳为“阴宜补,阳勿浮”。这就是由博返约。这样的归纳言简意赅,易于掌握,也便于记忆。

对于金元四大家,先生还从其治疗技术上又做了进一步的归纳。东垣诸方之所以补而不壅,全在于补中有行。如升麻、柴胡、陈皮、木香等气分药都是他常用的配伍之品。河间诸方之所以寒不伤中,全在于寒而不滞。其常用药如走而不守的大黄、芒硝自不必说,就是守而不走的黄芩、黄连、栀子、黄柏等,也大都与枳实、厚朴、木香等气分药合用,使苦寒之药只能清火,不至留中败胃。他虽然有时也纯用守而不走的苦寒剂,如黄连解毒汤等,但这是少数。子和主攻破,是施于经络湮瘀或肠胃瘀滞之实证,如果不实而虚,即非所宜。丹溪养阴,也是在误服金石燥烈药,元阴被劫,相火妄动的情况下才相宜,如果阴盛阳衰,亦为大忌。

先生在初学金元四家学说时,觉得四大家各不相同,究竟哪一家好呢?后来又把四大家做归纳:张子和的攻破,是祛邪以安正;李东垣的重脾胃,是扶正以胜邪。当以正虚为主时,采用东垣法,以邪实为主时,采用子和法,二者并不矛盾。刘河间之寒凉,是泻阳盛之火,朱丹溪之补阴,宜于治阴虚之火,两家都能治火,只是虚实有别。李老这样一归纳,临床就可以根据邪正虚实,取各家之长,对证选方,并行不悖。这是由博返约。

先生认为要博览群书,还要善于读书。博览群书是要尽可能全面系统地把前人的经验智慧继承下来,然而前人的说教并非都是金科玉律。先生认为,任何名家权威都会有千虑之一失。这就要求我们,既要尊重古人,又不迷信古人,要选精去粗、瑕玉分明。他举《黄帝内经》《难经》为例,《黄帝内经》《难经》是中医理论的宝库,但这些宝贵的经典著作中,亦存在着脱离实践的糟粕。如《灵枢·经水》以中国河、江、湖、海等比拟十二经脉,意义就不大。《灵枢·阴阳二十五人》认为,人从7岁起,每加9岁,如16岁、25岁、34岁、43岁、52岁、61岁,皆形色不相得者,为大忌之年,这更是形而上学。《难经·四十一难》解释肝脏为什么有两叶,认为是“去太阴尚近,离太阳为远,犹有两心,故有两叶”。《难经·三十三难》用五行解释肝肺,不但把五行讲成教条,且说肝在水中生沉而熟浮,肺在水中生浮而熟沉。其说法也与客观事实不符。还有《难经·十九难》的“男子生于寅”“女子生于申”等,星相、子平者流引用这样的术语还可以,若在有关生命的医学著作中引用,岂不荒谬!

先生强调,读经典著作要一分为二,就是对其注疏阅读时也要有分析、有批判。有的竟不是错在经典原著上,而是错在注疏上,如果不加分析照搬不误,就会自误误人,流毒无穷。先生举《伤寒论·辨脉法》中的“风则伤卫,寒则伤荣”为例,认为不管是王叔和加入的,还是《伤寒论》原来就有,都是似是而非的不可捉摸之词,尽管这种学说已经延续了近2000年,也不要不懂装懂,自欺欺人。再如伤寒传经之说,本来是一部平易近人的外感病学,却用什么循经传、越经传、首尾传、表里传、传足不传手等虚构之词,把《伤寒论》越讲越离奇,越讲越糊涂。如此读了不加批判,就不如不读。孟子曾说:“尽信书不如无书。”尊重前人是必要的,但是“信而好古”,则会泥古而不化,只有在经过一番分析之后,取其精华,去其糟粕,治学才有意义。

先生治学,又极为重视逻辑思维。兹举《素问·热论》为例,他说,一般都认为“二日阳明受之”,是受之于太阳,“三日少阳受之”,是受之于阳明。如果“受之”一词,是指受邪于前一经的话,那么巨阳又是受之于哪一经呢?又如《伤寒论》第8条曰“针足阳明使经不传则愈”,可是注家都认为针足阳明是防止太阳传阳明,可是太阳病只能传阳明吗?防不防止其传少阳?凡此,都能通过思考而得出新的、更合理的解释。又如《素问·生气通天论》曰“欲如运枢”,“运枢”注家都讲成运动户枢,可是户枢之动在于人为,或缓或急,随心所欲。这个“欲如”还有什么标准呢?先生认为“运枢”之枢,乃指天枢,天枢是北斗七星之一,一年运行一周,其运动是缓慢的,但是不停止的,用以阐明人体阳气的运行也当如此。先生钻研问题,有“三问法”,三问就是:“是什么?”“为什么?”“怎么样?”譬如讲伤寒传经,就必须弄清楚传经的内涵是什么?为什么要传经?是怎样传经的?这三问搞清楚了,传经的问题就不神秘了。从他所撰写的《论传经》一文,可以看出,之所以能揭开“传经”这个千年之谜,除了有丰富的临床经验之外,更得力于研究问题的科学思维方法。

先生学识渊博,勤于著述,历年来出版和发表了近百万字的著作和论文,在国内外引起很大的反响。所撰《六经病欲解时的机理及其临床价值》一文,对“六经病欲解”机理的阐释,乃是自《伤寒论》问世以来,第一次科学的解释。此文曾在南阳全国仲景学说讨论会上宣读,后由日本方面汇集刊出。又如《五行的产生、应用及其前途》一文,上溯《尚书》,旁征博引,反复论证,解决了历来在五行方面的许多糊涂问题。其余诸论著,亦各有独到之处,这里不一一列举。现将其主要论著,列举如下:

《金匮要略浅释》:与王万杰、刘洪祥合编,207千字,1961年山东科学技术出版社出版。

《伤寒解惑论》:93千字,1978年山东科学技术出版社出版,1982年第2版。

《伤寒论语释》:207千字,1982年山东科学技术出版社出版。

《伤寒百问》:70千字,连载于《山东中医学院学报》1982年第1期~1983年第1期。1985年山东科学技术出版社出版。

《伤寒串讲》:140千字,连载于《山东中医杂志》1982年第1期~1984年第6期。现已集印成册。

《漫话胃肠病的中医治疗》:50千字,原名《胃肠病漫话》,连载于《山东中医杂志》1981年创刊号~1983年第10期。1988年科学技术文献出版社重庆分社出版。

论文:在全国各重要医刊上发表的论文达70余一级标题,计约40万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