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9章 少女怀春 不关风月
“各位。”北国使臣清了清嗓道,“既然我朝将明珠公主赠予南国,俗话说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南国有此名姝,而我北国太子亦尚未婚配,不如成其好事,也让南北两国缔结秦晋之好,各位觉得如何?”
此言一出,全场哗然。要将这举世无双的建康双姝下嫁到北国,这南国人自然不服,可若是堂而皇之地拒绝,恐怕要引起两国纷争。因此只听到些嗡嗡的议论声,没有人站出反对。
“男女姻亲,岂能赠予?我朝尊崇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更何况我早就得到父母首肯,可以嫁与我心爱之人,岂是你一个他国使臣可以左右的?”许南烟字字铿锵,怒视那北国使臣。
许提督见了只是和几个大臣相视一笑,道幼女爱玩闹,不可与之计较,既不阻止也不帮忙。
“敢问许小姐心爱之人是哪位啊?可与我朝太子相比?”使臣傲慢回道。
众人只见紫衣少女遥遥一指,指向北侧席面一男子。
席面上的人也都看向了裴允,向他拱手道恭喜。裴允只是傻笑,也不推辞。
岑念景哭笑不得地看着身旁的少女,只觉得她在胡闹,又听她道,“建康军士,裴允。”
“许小姐既然名花有主,那不是还有岑小姐吗?”使臣并不放弃。
许南烟又道,“她要嫁...”见她要指向裴允身边坐着的墨服男子,岑念景忙打掉她的手,踩了她一脚,让她痛得说不出话来,又上前屈膝行了礼道,“多谢使臣美意,小女尚未及笄,未到谈婚论嫁之时。”
“可惜可惜。”北国使臣倒也无从发作,只能叹气坐下。
岑念景赶紧拉着许南烟从高台上下来,一边责怪道,“你怎么乱指人?”
“你喜欢他,就要让他知道,让天下人知道。”许南烟笑嘻嘻道。
“我哪有喜欢他?”青衣少女脸都气白了。
紫衣少女跑到前面,又转过身来,“你不喜欢他?那怎么总不敢看他?岑念景,别骗自己啦。”说完狡黠一笑,一路跑向北侧的席面,留下青衣少女愣在原地。
另一边,和太子等人同坐在东侧席面的戴宁突然想起为什么觉得那青衣少女冷傲的神情十分眼熟,他阴险一笑,心里暗想道,原来如此,她女扮男装,难怪我翻遍建康城也找不到人。
“许小姐,你开个玩笑倒让我成了全建康男子的仇敌了。”裴允见许南烟跑过来,远远便招手让她过去。
许南烟粲然一笑,大方地到裴允身边坐下,道,“裴哥哥,我可是认真的,全建康都知道我许南烟非你不嫁了。”
这一声哥哥叫的旁边几个公子也抿着嘴笑,许瑕观过来敲了敲许南烟的头道,“别胡闹了。”
“我都说了我是认真的啦!”许南烟撅起嘴,生气地瞪着许瑕观。
“那你不知道裴公子已经心有所属了吗?”
闻言,紫衣少女讶异地看了看哥哥又看了看裴允,片刻才问道,“是谁呀?”
“自然是岑家小姐了。”
许瑕观此言一出,王演和许南烟都看向了他,墨服少年收紧了手中的酒杯,意识到自己神色有变又瞬间放下。
“他说的是真的吗?”许南烟回头,两只大眼睛仿佛盛满了清水,照映着裴允的脸庞。
裴允此时不像平常那样嬉皮笑脸,而是认真地点了点头。
紫衣少女沉默半晌,道,“没关系,女未嫁,男未娶,更何况我就想和她嫁同一人。”说完就起身离去。
她想嫁裴允?王演始终神色莫测,淡淡地看了正挠着头的裴允,眼前闪过他与岑念景几次相遇,此人确实都跟在身边。
丝竹钟乐之声袅袅,听者却各怀心事。
大宴之后,北国太子和使臣便班师回朝,南国陛下赐婚吴王与北国公主顾盼,让两人于立夏完婚后便回封地忠州。
立夏当日,建康城亦是热闹非凡。
往常许南烟定会早早来岑府一起吃面,因为今日也是岑念景的生日。
最近也没见她来,许南烟的侍女丽灵来说小姐去了江州外祖家,等岑小姐生日时才回来。
岑念景并不知道十里宴席当晚许南烟和裴允的对话,因此也没有多过问,每日便在家练武读书,生日一早便差人去请了几次。到了午膳时分,才见到许南烟来。
“去江州没好吃的吧,把你都饿瘦了一圈。”岑念景在院中摆立夏祭神的三鲜,青梅,樱桃和穗麦,还剪了些鲜花来摆,见红衣少女蔫蔫的,便放下手里的花迎了过去。
红衣少女眼神有些飘忽,像是有意避开岑念景的目光,只是看着满地的花道,“天气热了没胃口。”然后拿出一个精致盒子,递给岑念景道,“给你的礼物。”
岑念景莞尔一笑,打开一看,是一个精美的镇纸,正适合她练字。
“多谢啦。”她挽着许南烟,一齐走到花厅坐下喝茶,侍女们正忙进忙出的布菜。
“景儿!”裴允从门外跑进来,岑念白也跟在后面絮絮叨叨道,“怎么外面满地的花也没收拾好。”
许南烟见了两人,便起来行了礼。这倒让岑念景有些吃惊,平日里这许公主不讲这些礼数惯了,现看她乖乖屈膝还让人有些不习惯了。
“南烟来了。”岑念白微微点头,让她坐下,便去了后厅看看菜布得如何。
裴允没跟去,只在花厅坐下了,探头探脑地打量了红衣少女一番,然后道,“许小姐还生气啊?”
“哪有!”许南烟一边气鼓鼓地,一边又偏过头去,不看那笑嘻嘻的少年郎。
“你们怎么啦?”岑念景眼珠一转,回想起十里宴席那夜,自己提前走了,难道这两人有什么争执?
裴允站起身来,过去拉起红衣少女道,“跟我来,我有话和你说。”
两人便跑了出去,不知去哪里说悄悄话了。岑念景招呼一个侍女过来道,“去厨房和云鸢说声,加些清淡的菜,然后做些冰羹,但是不要太甜。所有甜味的菜都将糖减半。”
侍女记下了,便去厨房通报。
过了一阵子,云鸢过来了,到岑念景跟前道,“今天南烟小姐心情不好啊?”
“看样子是了,人瘦了一圈,说没胃口。”岑念景低声道。
才说完没多久,就看到裴允和许南烟一前一后回来了。红衣少女看起来没有先前不高兴的神色,少年神色一如往常,看来两人和好了。
岑念景不知是什么事,但也觉得放心了,带两人进了后厅落座。
岑素和岑夫人已经坐下,正严肃地在谈论些什么,但见几人进来便笑脸相迎。
“怎么啦?”岑念景一坐下,便悄声问身边的长姐。
岑念白也悄声答道,“刚刚军中来报,说东边有军情,好像是倭寇来犯。”
闻言岑念景也皱起眉头,倭寇和高句丽等北方小国一向是北国管治的,上一世一直到和北国的战争末期,才有听说倭寇来犯,现在怎么挑这个时间来。
虽说戴华当政,苛政猛于虎,但此人好大喜功,征兵众多,且倭寇多为水军,只需在江东做好防御工事即可,此时南国的军力要打偶尔来犯的倭寇还是绰绰有余。
“父亲,可是有什么调动?”岑念景放下筷子,看向岑素。
岑素点点头,答道,“你们不必担心,江东来报倭寇不过百人,我带四个营的军士前去即可。裴允会留在建康,照应府上。”
如今裴允已是建康军岑素所领的南营副将,也是岑素的得力助手。
“什么时候动身?”岑念景问道。
“吃完饭就走。”岑素看向小女儿,近来总觉得她成熟了许多。
不知为何,岑念景总觉得有些心慌,这及笄之礼的一桌盛宴也只是草草吃了几口。
外面则锣鼓喧天,迎送吴王娶亲。
“听说他们午时出发的,现在应该早到江宁了。”饭后许南烟还留在岑府,坐在花厅饮茶闲聊,“我爹说今日宫里也要大宴,从内廷到军营,普天同庆呢。真是好排场。吴王在建康的时候是个不得势的王爷,没想到走得这么风光。”
岑念景扑哧一声笑了,放下手里的茶盏,道,“你说话怎么酸里酸气的呀。”
“我那是替你不平。好好的一段姻缘就送给别人咯。”许南烟撇了撇嘴,又说道,“要不是裴大哥先前和我解释,我还以为是因为裴允,你才有所犹豫呢。”
“你在胡说些什么呀。”岑念景听到红衣少女又把自己和王演扯在一起,便有些不悦,“裴大哥说了什么呀?”
“唉,你不知道啊!你那天走得早,我听说裴大哥喜欢岑家小姐,我还以为是你呢!”
闻言岑念景又笑了,忙道,“那是怎么回事?”
“还能怎么着,不过是他婉拒本公主的赐婚咯。”红衣少女挑眉佯怒。
“难怪公主人比黄花瘦。那裴大哥喜欢的是我长姐?”岑念景打趣完了又问道。
红衣少女点点头,见岑念景喜上眉梢,嗔怪道,“你怎么不可怜可怜我,还嬉皮笑脸的。”
“公主绝代佳人,要什么夫婿没有呢。天涯何处无芳草?”岑念景笑道,心里暗自为长姐欢喜,这下就不必嫁给沈宜安那个冤家了,不过要她看,裴允和许南烟确实也算是良配,一个开朗,一个活泼。而那正去往忠州的一行人却也让她有些介怀,上一世北国公主遇刺身亡,所以没有嫁给王演,若是当日在竹林自己没有出手,想及此处,她也被自己的想法惊到,忙岔开话题,说起家里新换的窗纸,比春天里的薄了些,夏日里才不热。
许南烟见岑念景绝口不提王演,便以为她真的不在意,也没再说那个十里宴席夜晚的误会,她倒也注意到了王演神色有变,想必和她一样误会了。
两人又闲话了一下午才分别。
另一边,岑素带领几个营的军士到了江东,才发现战火连天,敌军势如破竹,直捣江东军营。
“岑参军,你们可来了。”江东的守军首领见建康军前来支援,忙上前来迎接。
“怎么这么严重,今早来报不是说就几船的倭寇吗?”岑素眉头紧锁。
“是啊,早上就几船,可是中午又多了数十艘船啊!”那首领叫苦不迭,“派出去的信使又被截断,根本传不到建康。”
岑素立刻清点人马,带领剩余的江东残部和建康军连撤几十里路,再派人往回送信。
而建康此时也正在水深火热之中。
立夏当日皇帝大宴全城,亲册北国公主顾盼为吴王妃,赏金器百两,珍珠玉器数十两。三军同乐,接近傍晚时分北边、东边和西边的粮草营同时起了火,军士因为晌午才喝了酒,守卫懈怠,未及时发现火势,大半个粮草营都烧光了。正当大伙儿忙着救火,人仰马翻,又有人喊道“倭寇进城了!”
原来城门处的北营守卫不知何时已全被刺死,数百名壮汉身着布衣,看似寻常百姓,但手持大刀,砍杀沿途百姓,对都城轻车熟路,一路冲向皇城入口。
裴允领着建康南营剩余的军士正在秦淮河附近与倭寇厮杀。许南烟的父亲为江浙提督,此时也派人点燃烽火,命辖县的军士前来勤王。
街上混乱,家家户户均家门紧闭。岑府亦如是,岑念景、岑念白和岑夫人和一干仆人也躲在花厅里。
“已经入夜了,外面还这么不平静。”岑夫人担忧地望向窗外。
“这些倭寇是哪来的?难道是从江东来的?”岑念白也面有愁色,“不知道父亲那里如何。”
岑念景坐立难安,虽说建康除了父亲的南营,还有三个参军,分别管辖北营,东营,和西营,各十营的军士。可是剩余三人都是挂名的虚职,出了名的酒囊饭袋,一有事只能听戴华指挥。这也是为什么江东出事,只能派父亲领军前去。看来敌军对建康的城防以及军事部署十分熟悉,所以江东的倭寇不过是调虎离山之计,真正的敌军主力应在建康,听说那三个营的粮草都被烧光了,也不知道裴允带着南营怎么样了。
“景儿,你去哪!”见岑念景正要推门出去,岑念白厉声问道。
岑念景的脸皱得橘子似的道,“我肚子疼,要去解手。”
“孙平,你跟着小姐去。”岑念白叫了在外面守门的管家道。云鸢见了也要跟来,被岑念景推了回去。
岑念景走在前面,让孙平守在外面,自己进了厕所便从窗户处翻了出去,回房换了衣服,将长发盘起,又去兵器房取了长枪,然后翻墙出府。
夜幕下的建康已然不是自己熟悉的样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