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40章 火山口旁边的疗养院
“1.6个bar?胎压降到1.6就差不多,再低可能会磕坏轮毂。”阿芙洛狄忒伸长美丽的天鹅颈看着仪表台上改装的胎压表。
“好的,那就1.6个大气压。”大叔重新拧上轮胎气门。
越野车为了适应冰雪和沙子上缺少附着力的土地,驾驶员大叔中途下车调低了轮胎的胎压换取轮胎壁和路面更大的接触面积。
荀子忧则趁着难得的空隙走下车门呼吸新鲜空气。
他之前认为坐这种老式铁坨子和做帆船的难受程度不相上下,现在决定收回这一评价。
大叔在越野路面开车的速度得有四十迈,坐在后座上的荀子忧身形起伏仿佛在乘坐阿拉伯飞毯,额头不停“邦邦邦”撞到车顶。
海浪中穿梭的不适感再强烈,也不会磕出脑震荡来不是?
高中校门前的27路公交车司机开车方式够暴躁的了,和大叔一比,带着劳保手套的师傅完全可以获得五星好评。
“擦一擦,你竟然都哭了。”阿芙洛狄忒从扶手箱中找到纸巾。
“撞到鼻子了。”荀子忧顶着红肿的眼睛接过纸巾。
“过了这条小路等开到大道上就不会这么难受。”看着荀子忧狼狈的样子,阿芙洛狄忒难得的好心安慰。
“希望吧。”荀子忧向前眺望。
希望岛岛屿从西向东,地势越来越高,有些道路坡度甚至接近了35度。
越野车停在此处的海拔已经能在四周看到积雪。
只是浅浅的一层,也意味着此处常年温度低于零度。
冲锋衣可以挡风,御寒能力相对较弱。希望岛纬度严格意义上说低于66°34’,他已经体会感受到北极圈传来的寒冷。
“我们要一直开到山顶去?”荀子忧缩缩脖子问道。
不得不承认,大叔爱他的老越野车是有道理的。
这里的环境就得这样皮糙肉厚的车来干。
换一辆昂贵精密的法拉利或者麦克拉伦开不出两米就得趴窝等待救援。
而这辆二十三年车龄的LC76相当靠谱。
老陆巡发动机顽强的抽取空气里的氧气燃烧,前后轮胎间的差速锁交替锁止。
走这样的荒路对新型越野车都是种考验,LC76挂着低速四驱拽着三个加起来体重有200公斤的人和一后备箱的装备,把他们拉到这里除了底盘偶有吱吱啦啦异响没出什么大问题。
“再往上走二十几公里的路,我们就到失乐园庄园。那里离山顶的平台还有470米的直线落差。”调整好胎压重新爬上车的大叔回答了荀子忧的问题。
他这一次用的是英语,荀子忧自然听得懂。
失乐园庄园?
“Paradise lost”这个单词荀子忧听得很清楚。如果去掉后面那个词汇,“paradise”有天国,天堂的含义。
把一个庄园叫做天堂或伊甸园虽然带着些许奇怪的自负,也不是不可能出现。
荀子忧所居住的小区附近就有开发商把隔壁社区取名为“云端天堂”与“青龙城”这样的名字。
大千世界,无奇不有,不讲究的拍脑袋给自己企业取名叫做“奥斯维辛卫浴”的蠢货他也在网上见过。
可“Paradise”后面跟了“LOST”听起来就比较奇怪了。
两个单词组合起来一般指约翰·弥尔顿1665年创造的十二卷长诗——《失乐园》。
它与阿利盖利·但丁的《神曲》,荷马所作的《荷马史诗》并称西方社会的三大长诗。
这位老哥大概写了人类历史上最有名的同人文,用史诗般气势磅礴的诗句写下了撒旦向着神明的权威发起反抗的故事。
受限于文化差异、隔阂以及自身外文水平,荀子忧阅读国外原版书的时候总是感觉蒙了一层薄纱般的阻尼感。
从莎翁到拜伦,哪怕是哈利波特与权游都缺少母语给予他的那种强劲的冲击力。
汉字的瑰丽与奇妙总让荀子忧感到叹为观止。
唯有《简·爱》里海伦将要死于流感时那句“我就要死了”的简单话语里蕴含着的悲伤与《失乐园》里“与其在天堂为仆,不如在地狱为主”这句诗文语句里的洒脱不羁触动过荀子忧的心灵。
因此荀子忧对约翰·弥尔顿的这本十二卷长诗印象非常深刻。
“失乐园庄园”
世上每一个名字都有着寓意,或是美好,或是诅咒。
如果不是贻笑大方的牵强附会的话,为什么要叫失乐园这个名字,它的寓意又是什么?
莫非里面会有灵智未开的亚当与夏娃不成?
越野车插进了一条更宽阔的雪地道路,这里就应该是所谓的主干道。
随着海拔升高,两侧植被快速从茂密灌木向着低矮的冰原地苔等寒带植物转变,道路好走宽敞了许多。
至少在老陆巡开上有两条深邃车辙印的大路后,荀子忧再也听不到灌木纵横枝叶在引擎盖前的ARB焊铁竞技杠上折断的咔嗤声。
颠簸已经降低到他能接受的范围内。
主干道平坦宽敞只是针对来的时候那条连绵起伏的丛林小路而言,事实上,所谓主干道只是非常简易的那种。
这样的路面放到基建无敌的国内连县级公路的标准都不到,稍微像样的村落村民修建的乡间小路都要比LC76驶过的道路更好。
轮胎撵过的路面没有柏油,没有水泥,甚至没有碎石覆盖,只有简单硬化土地和深深的车辙。
车辆快速在岛屿上穿梭。
两旁除了偶尔可见的为猎人或者保护区护林员装备的蓝色安全屋之外,没有任何人工设施的痕迹。
海岛上安静的惊人,发动机的轰鸣声偶尔会惊起丛林中几只不认识的海鸟,蓝鲸在远方的海面上喷吐着蓝色的云雾。
现在的视野范围内,整座希望岛完完全全是一座天然的近乎野蛮荒凉的岛屿。
人类的生存痕迹极少。
阳光,积雪与野生动物。
它就像贝尔·格里尔斯拍摄《荒野求生》时从直升机跳伞而下的无人岛屿,又像是隐没在喧嚣尘世之外的世外桃源。
道路都简易的不能再简易。
老车的保温性能不好,空调出风口半热不冷的暖风完全没有带来任何温暖。
阿芙洛狄忒和中年大叔都是一副无视寒风的样子。
既然这样,荀子忧索性让车窗开到最大,感受着清冷的凉空气从车窗外吹拂在面颊上提神醒脑的感触。
透过车窗敞开的缝隙,他发现越野车压过的车辙印记又深又宽。
最深的车辙至少在泥土中下陷三四厘米的高度。
老陆巡比起追求低油耗和轻量化的现代小轿车来说重的像是堵山,可它也绝对无法把夜间温度降低到冰点下冻得硬邦邦的道路压下这么深的痕迹。
唯有几十吨重的重型工程车才能留下这样的痕迹。
道路表面偶尔可见断裂的木板,水泥渣等碎屑,应该都是运输货物的大卡车上滑落下来的建材物料。
这些人一定希望岛上修建着什么,以至于重型车辆经年累月的运输物料在道路上压出这么深的车辙!
荀子忧心里想。
也许是那座名为失落园的庄园。
傍晚七点三十六分,越过一道山岭后他终于在远方看到人工建筑的痕迹。
照理说天应该已经黑了,但现在是六七月的时节,北极圈中正处在24小时的长明的极昼中。
希望岛纬度位置已经超过了六十度,每天太阳只会落山一两个小时。
所以即使手上的电子表背景已经变为月亮,灿烂天光依旧能让荀子忧看出去非常远的距离。
失乐园庄园。
“庄园”这个词中透露着一股富贵气,同学叶武君家里就居住在叫做“长阳庄园”的联排别墅里,那是市里的高级住宅区。
班里同学交谈的时候语气羡慕的说“长阳庄园”里的院子里都带有独立的车库和游泳池,一座别墅售价动辄三千万往上。
市里很多能源企业的大老板与企业家就住在那里。
荀子忧也以为失乐园会是气派的大宅院。
当它真的映入荀子忧视野的时候,他才发现事情和自己想象的不一样。事实上,根本不在同一个维度上。
失乐园的构造即不同于东方震旦古建筑中庭院深深的高门大宅,也不同于他前几天在丁香郡见到那些恢弘华丽的古堡。
更像是一座建立在半山腰处的乡间庄园。
水塔,钟楼……一切都是乡间庄园的规制。
这不是让荀子忧感到奇怪的地方。
透过树篱和外墙栅栏间的空隙,他看见有很多人沿着庄子里的扶手走动。
这些人。
非常……非常……非常的古怪。
古怪到了无厘头的地步。
或者说,
群魔乱舞。
即使是再迟钝的人也会发现庄园里的人和平常的人不一样。
超能力者是什么样子?
SUPER MAN般健美威严还是梅林法师一样的高深莫测,亦或者是科技风,无论是星际迷航里后现代主义制服亦或者疯狂麦克斯那样的废土风。
蒸汽朋克?赛博朋克?古典主义?
荀子忧都有足够的心理准备。
按阿芙洛狄忒卓越的衣品来判断。就算远离世俗,希望岛上的居民们穿着打扮也糟糕不到哪去。
他唯独没有想到会是眼前的场景。
荀子忧看到一个老头子下身穿着条连衣裙上身赤裸的扶着扶手从墙壁走过,而他身边的同伴衣着得体的多。
老先生穿着笔挺的燕尾服,带着条纹领带,手里扶着银色的手杖,上衣的口袋里揣着白色的手帕。
这一身装扮完全不输荀子忧在济慈身上见过的那一套,穿着这样是要参加欧洲王室的婚礼都算的上体面。
如果……不考虑老人顶在头上的水壶的话。
还有人正坐在长条椅上神色癫狂的拉动大提琴,脸上的神情绽放这属于“艺术”狂野而神圣的光泽。
拉琴的动作写意流畅,睥睨捭阖的气质介于大提琴演奏家阿尔弗雷多·皮亚蒂演奏d小调第二大提琴协奏曲和楼下木匠扯大锯间巧妙平衡。
他口中铿锵有力的唱到。
“这一封书信来得巧,
天助老黄忠成功劳。
站立在营门高声叫,
大小儿郎听根苗。
头通鼓,战饭造!
二通鼓,紧战袍!
……”
音色浑厚有力,空中传出很远,竟然与真正的“靠把老生”有几分神似。
他身旁众人显然已经沉浸在这位弹棉花出身的大提琴演奏家与有拉大锯功底的京剧老生缝合体浑厚的唱腔之中。
男女都有,他们跟随音乐家的戏曲声翩翩起舞。
“冒昧问一句。”荀子忧斟酌了一下措辞,随后问道,“如果我有冒犯的话非常抱歉,但他们看起来精神好像不太正常?”
阿芙洛狄忒指指庄园门前的一块牌子。
荀子忧凝神看去。
“失乐园庄园,世界精神与健康组织认证的失智友好社区。”
蓝色油漆在庄园门口的牌子上有这样一行醒目的字迹。
他还在牌子下方看见一行小字。
“每过三秒钟,世界上就会有一位失智人士产生。仅仅二十世纪初,世界上就有接近5000万名失智人群,这一数值将每隔20年就会翻倍。二十世纪中叶,这个数字将会攀升到1.5亿。
无论您是脑血管萎缩,脑外部创伤,帕金森症还是抑郁症。亦或仅仅是时间和空间感知能力下降,希望岛都将以温暖的海风,友善的态度,以及无处不在的自然风光温暖您的心灵。
我们是世界领先的失智友好社区……”
很好,荀子忧现在知道为什么修建在希望岛半山腰处的建筑取了“失乐园”这个名字。
浅显易懂,里面找不到亚当和夏娃,精神病到很多,这根本就是一座疯人院!
荀子忧僵硬的转过头看着女孩,又看了看失乐园庄园。
“请……告诉我,我是不是疯了。”他嘴唇哆嗦的问道。
阿芙洛狄忒摇摇头。
“您……您是阿拉伯人么?”荀子忧刚刚舒了口气,又想起一个问题。
女孩再次摇头。
“小姐,我到现在还不了解你是那里的人。请您明确的告诉我,你摇头代表的意思是是,还是不是。”
“不是。”女孩并不惊讶荀子忧的震惊,她微笑的说,“当然,至少在现在,我可以确认你神志非常清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