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平淡生活
从三月初一到三月初五,腾岐学院星历二年的春招正式结束,南院门在黄昏的钟鼓声里隆隆关闭,徒留下无数失落彷徨的少年少女在夕阳下的百林园里自怨自艾、悲伤痛哭。
但同时,也有二百三十六名通过严苛考验正式考入腾岐学院的天之骄子,这群年龄普遍在十三四岁的少年少女们,他们来自不同国家、不同家世,怀抱不同梦想,但都同样秉持着对修行大道的美好渴望,将要一起在腾岐学院中写下属于自己华丽人生的第一个篇章。
不过这一切对林珏来说影响不大。自上一次在梦觉书馆与周云打过一架后,这些日子他白日都待在拾馆长椅上看书,预想中周羽三兄弟的风言风语也没有传开,生活清净。至于正式开课的影响,也只是每天必须去听课而不能整日泡在梦觉书馆里,见不到秦芷柔。除此之外,他清晨早早起床,上午下午听课,黄昏静林与琴柳一起修炼,一切与以往并无差别。
但对其他人来说,这一切又是不一样的感受。
李溪沙算是气得够呛,虽说以她爹二千石郡守的身份,在豪门大族子弟遍地走的腾岐学院里说大不大,但说小也不可能小到哪里去。加之她自幼受家里宠爱,八岁时又有高人看相断定她内武修炼根骨极佳,便是得到了几乎所有人的宠爱,现在郡里都还有歌谣称赞她:“槐树要生根,土地不可少,槐树要长大,溪水不可少,槐树已扎根,土地终富庶,槐树已有荫,溪水终成江!”
可就是这样一位骄傲的大小姐,居然被某人放!鸽!子!李溪沙哪里受过这种委屈,当天气得晚饭都没吃。好不容易等到春招结束,她气性也消得差不多了,便准备大度接受林珏失期不至的道歉,哪知却看见一副没事人儿样的林珏朝她打招呼,完全没有道歉的意思,李大小姐眼睛都快气红了,嚷嚷着就要找自己大哥教训不明所以的林珏。
马云飞则是叫苦不迭,以前他还能躲着那位林生娇走,但现在学堂强制听学不能旷课,还有博士点名,他根本跑不了。最让他悲愤的是,就算他运气爆棚溜掉了,但那林雅正也像是苍蝇一样甩也甩不掉,整日跟在他屁股后面给林生娇报信……诶不对,林雅正是苍蝇那他是什么?
周桦一天天的也很头疼,昨年偷看过林珏和琴柳比试,他就已经以为林珏很天才了,但没想到林珏居然能这么天才!那王兆河修为和他相差无几,没想到居然在林珏手上连一炷香都没能撑下来,
以至林珏之名响彻学院。
同时他和林珏是朋友的消息也不胫而走,导致现在每天都有人找他问林珏消息,不分时候,让那些讲师先生点了他好多次名。有时还不乏一些羞答答的女孩过来扭扭捏捏地问,让董甘棠看得一阵狐疑,乌黑的大眼睛转啊转,不知又在想什么作弄他的主意。更更糟心的是,自己那个新来的远房表妹居然找他说林珏欺负她,让他去教训林珏。
见鬼嘞!我还能教训他?不得一拳给我从天夏锤到灵罗去!
胡展甫作为目前一年级内武堂当着众人和林珏发生冲突的唯一一人,自然也是大家关注的重点,因千尊在诸夏的名声所系,于他多是恶名,不过他本人对此似乎不以为意,依旧一个人沉默着在学堂、静场、公厨、凌志楼四点一线。
至于博元夕,这些日子都没来过学院,传出来的消息是他几天前遇了刺客,目前在家休养。
而周羽三兄弟也没有前去学堂听学,听说是请了病假。
除去上述这些与林珏或友或敌者外,还有一些人也在因他的事情愁眉苦脸。
他就是一年级印灵堂的魁首,天夏朝廷现丞相陆朴之幼子、光禄大夫熊耿之外孙、川境九段巅峰的天才豪门贵胄,陆算。
什么叫魁首?
一般来说,除去整日钻研书本不问世事的石门堂外,每一年级的印灵内武两堂都会有自己的魁首,他们各自是两堂修为最强的学子,无形中就代表了各自的堂。无聊如人类,就连吃饺子都有人为蘸甜酱还是蘸辣酱而争得面红耳赤,印灵者与内武者孰强孰弱的争论自然也不可能缺少。
自有修炼道以来,印灵者与内武者就是相看两生厌,谁也看不起谁,两种修炼法的许多差别之处,也几乎成了各自的刻板印象。比如灵罗就有一个历史悠久且流传范围极广的笑话:一家酒馆,一位衣裳华丽的印灵者推门而入,见着一位袒胸露背的内武者用碗喝酒,便嗤笑说“好大的汗臭味儿,真真让人讨厌”,内武者冷笑回答“好矫揉造作的男娘,估计他娘生他的时候忘给他安上卵子了!”然后印灵者就会气红了脸,瞪眼说自己打内武者就是猫逗老鼠。而内武者则怒目而视,说自己打印灵者就是抓小鸡崽儿,然后两者便打起来,不可开交。
虽说在长期的历史发展中,印灵与内武都在互相取长补短,前者通常会练习基本的外武术,且第二印记多是强化身体的印记。后者也会将内力脱器化芒作为最基本的通用武技。二者都有了全方位的发展。
但依旧不妨碍这个笑话好笑。
印灵者与内武者的矛盾自然也体现在腾岐学院中,在以往,两堂各自的魁首都会被学子们拿来比较,而印灵堂强于内武堂的趋势已在学院持续多年。比如二年级,拥有琴柳和博元夕的印灵堂要稳稳压过虞霖铃和夏定风的内武堂;五年级,代表印灵堂的林雅正压过了代表内武堂的马云飞和林生娇。
但今年的一年级内武堂显然是有异军突起之象,不说宗师大圆满境界的胡展甫、李溪沙、周羽三兄弟,光是一个自称宗师圆满境界的林珏居然都击败了二年级印灵堂的王兆河。
虽说王兆河比不过琴柳博元夕,但人家好歹也是在学院学习了一年的川境六段修为的天才啊!
而要命的是,比林珏修为还要高的人,这届内武堂还有五个。
就这差距,印灵堂都还有人觉着不能丢份儿,得让陆算去整个大的。
这届印灵堂太难带了,难受。
并不知道自己还有一位只喜欢读书的申境一段队友的陆算躲在被窝里,嘴角发苦,默默垂泪。
“今日第一堂课,我们讲修炼道。”
三月初六,腾岐学院一年级新生的第一堂课正式开始。
谢景作为在内武道上颇有见解的老先生,给一年级内武堂的新学生们上第一堂课,老人坚定洪亮的声音在房间里回荡。
“诸位以为,修炼是为何?”
面对的皆是天之骄子,谢景惯以问话开始讲学。
“学生以为,修炼是为强身健体、延寿百年。”
“学生以为,修炼是为学得一傍身技,投身沙场,报效朝廷。”
“学生以为,修炼是为遨游天下,扬名江湖,做一侠客。”
“……”
“学生以为,修炼是为得武艺,护一方平安。”说这话的是李溪沙,大家齐齐向她投去赞许尊敬目光,大小姐很骄傲地如天鹅昂首。
“学生以为,修炼是为强大自己,成无上霸业,为天下第一!”
众人立时骚动,显然此说法更符大部分人的心境,但是大部分人都不好意思说出来。只是看到说话之人时,众人又立刻鸦雀无声。
因为说这话的是传说中可止小儿夜啼的千尊人,胡展甫。
迎着众人如视恶鬼的忌讳目光,胡展甫目光平静,道:“天底下一切道理都是虚无,只有实力才能代表一切。不能建立在实力上的道理,皆是空中楼阁,如梦如幻!”
刚才还热热闹闹的学堂如今落针可闻,有人想要直身怒斥,却又碍于修为不如他不好辩驳,于是不少人都把目光投向坐在一边默默吃瓜的林珏。
林珏一愣,茫然四顾。
都看我作甚?
谢景淡淡一笑,道:“修炼修炼,修的是大道,炼的是己身。己身为繁之根本,大道必出自己身。故诸位无论是求身体康健,还是遨游江湖,或是无敌于天下,皆有道理。林珏,”
谢景忽然看向林珏,带动所有人目光齐刷刷投向一脸懵的林珏,他温和询问:“你以为,修炼为何?”
当着这么多人的目光,林珏其实心底有些尴尬,总不能说“我修炼是为了找到寒燚是什么、从哪里来、到哪里去吧?”
但先生发问了又不好不作答,那说保护一方平安?不对李溪沙说过了,自己再说那这莫名其妙朝自己发脾气的大小姐又会气死。那说什么呢?
他忽然想起来太上离去时对他说的那句话。
“学生以为修炼,应是为了,”林珏看着谢景,“去那目所不及的远方,看那迎阳盛开的花朵。”
少年的声音平平淡淡,带着些笑意,轻轻在学堂里响起。
众人都是一愣。
谢景又问:“大道漫长,如何得去?”
“努力修炼,走着走着或许就走到了。”
“若遇艰险?”
“有艰克艰,遇险攀险,继续往前。”
“如实不能进?”
“那……能走到哪里就在哪里停下,远方,也不一定要很远。”
谢景眼神微微触动,看着似乎在轻笑着想象大道两侧景色的林珏,魏武夫的评价在他心底响起:
“平淡恬静的心性。”
“你就没有什么想要的,只能通过修炼才能得到的东西吗?”谢景饶有兴趣地问。
“那当然有了,”那些困扰着自己的问题浮上心头,林珏无奈摊手,“而且那可太多了。走遍天下美景,吃遍天下美食,嗯……和心上人在一起也算吧。”
一众学子都哄笑起来。
“只是究竟能不能走到最后,这也是一个问题,我只能尽力往前走,在一途中让自己快乐就可以了。”
谢景笑笑,捋须颔首:“倒是和扬朗尔格院长一般性子。”
他继而环视诸位生,温和道:“林珏这番回答,不知觉间已是契合前言,所谓己身为繁之根本,大道必出自己身。愿你能保持这番心性,不为外物所扰,走在自己的道上,也许,花朵就会灿烂盛开。”
林珏微笑行礼称是。
谢景再道:“前还有一位同学对修炼道的看法,我以为是要作些说明。胡同学的话,想必很符合大家内心吧?只是碍于礼法道德,没有勇气像他这样大胆说出来。”
有些学子立刻躁动,显然是对谢景的说法不赞同,因为胡展甫先前所说修炼是为强大自己。在夏人看来,这种无益于家国的价值观显然不合道理,就算你装模作样在外面套个什么为国为家的壳子都能够让人更接受一些。
“的确,力量自古以来就是为人所追求且尊崇的,毕竟,没人能拒绝力量带来的金钱、权力以及最重要的敬仰。”谢景循循道,“为何我说敬仰最为重要?诸位需知,于天下万万人,我修士何其之少。我等之力量,是世人一生都无法想象的,由此,百姓敬仰我们,朝廷礼遇我们,越是强大者,越是可以得到超越寻常诸侯的待遇。在我们修士中、在我们学院里、在我们堂上,试问诸君,谁无此想法?若是没有,那为何又会有所谓的魁首?”
当说到魁首时,大家都沉默下来,目光在林珏、李溪沙、胡展甫身上游移。
谢景继续道:“敬畏力量无可厚非,以此得到超越常人的待遇也属正常,但其中有一个度是需要诸位去理解、去把握的。我等既作为修士存世,也作为人存世。没有百姓耕作,我们以何为食?没有百姓织布,我们以何为衣?所以历代先贤才会不辞辛苦地谆谆教诲,修士更要尊礼重道,不以力量压迫百姓。这也正是大家之所以以单纯强大自己为耻、而以一身修为报效家国为荣的道理。
但敬畏力量是人之本性,这是无法改变的,即便你能控制自己,让自己达到圣人的境界,但他人又很难做到。所以就有了一个度,这个度是什么呢?那就是约束。先贤有言,纯粹以力量为尊者,是茹毛饮血、没有灵智的豺狼虎豹,而只有懂得以礼仪道德约束力量者,才能称之为人。
我讲这些,是想让大家明白,敬畏力量、追求力量再正常不过,实在不值得鄙视。但若认为只要自己有力量,就可以蔑视没有力量的人,那就是大错特错了。”
谢景看着下面这群大部生来便享受着富贵的少年少女们,最后道:“诸君大多生来尊贵,出身豪富,未来也多是要出将入相、任侠一方,更要懂得这些道理。勿要离开学院后,却以学院所教授之力量欺压一方,抛弃了学院的正道思想,玷污学院百年声名。若是那时,也只有依《天机律》行事了。”
言语于此,再蠢笨的人都能明白谢景所言,皆俯身行礼称是。
其实谢景这番言论,在场家风优良的学子自幼便是在这些教导中成长起来的,这的确是因为若是大家真的都以实力为尊,罔顾礼法,今天你杀我全家明天我杀你全家,那国家如何存在?百姓如何生存?这世界还不真乱了套?
而另一个重要原因,就是谢景最后一句话,《天机律》。
这世上是真的有一群死守这个道理且愿意为之而死的卫道士。
所以谢景选择在第一堂课讲这道理,确是腾岐学院有所考虑的,毕竟腾岐学院所秉持的就是传授正道修炼学问,培养正道修士。若真有心智不纯辈,学院宁肯除名之,以免未来为害一方,玷污学院名声。
上午的上半节课就在谢景以礼法约束自己的教导中过去了。下半课才是真正的讲述修炼之道。
“修炼是什么?是每位修士不惜一切都要穷尽毕生之精力探索的无上奥秘之大道,只有走到大道尽头,才能脱凡入圣,成仙成神,永生不灭。然自有修炼道以来,三四千年里,也只有堪堪九人能够抛弃凡躯,登顶为神。”
林珏眼前微微一亮,知道这九人便是传说中的九家先祖,他最近看的《九家传》讲的就是他们。
所谓九家,是指许多年前神明大战,陨落无数,是故上界于人间拔擢贤才,选九人登神,其人间家族便合称九家。
他之所以会知道九家,一是因他自素宣鱼口中听闻,九家曾有潜入学院事,二是因这九人都登入上界成为神明,令他好奇。
显然知道九家的人不止他一人,李溪沙立刻举手问道:“先生,这九人就是创立了九家的先祖吧?”
李溪沙话一出口,众学子立刻都把好奇目光投向谢景。
众所周知,先生认真讲道理最是无趣,但讲八卦却又最是有趣。
被忽然打断思路,谢景微微一顿,见着大家好奇目光,他也并没有讲究什么师道尊严雷霆动怒,只是道:“若是诸位想要了解九家,不妨去听一听李讲师的课,或者去梦觉书馆看看。”
然后他接着道:“我们继续,圣人曾有言,天理居九穹,大道登云梯,高处不可攀,仙人亦独行。修炼便是如此艰难,每一境界都能堵塞数之不尽的才俊,为助力修行,是有先贤改进圣人三千术。
何为三千术?三千为虚数,术为功法,其意为许多之修炼功法。修炼功法即是为炼化天地无处不在之灵气为内力、蓄藏于天门灯盏之法,诸位皆有修为傍身,必有功法,但诸位以为,哪种功法最优呢?”
“学生以为,学生现在所用功法即便不是最优,也是上佳,”一位衣裳颇华丽的少年语气颇为自傲,“此乃一位大尊者前辈曾用过的功法,家父不惜以千金求得。”
“哗!”
大家立刻惊异,向这人投去羡慕目光。
“呵,”李溪沙轻哼一声,不屑抱胸,“功法如衣,裁剪合度才行,我之功法便是一位封号武老前辈云游时为我量身定制的。”
“哗!!”
学生们震惊,齐刷刷把不敢置信的目光投向李溪沙。
就连谢景古井无波的眼睛都泛起一抹讶异,点头道:“李同学所言不差,所谓世上无一片相同之叶,人也如此,修炼功法更如此。人皆有经络,然厚薄坚韧各不同,如何修炼最为合适?还需得一位强大修士细心探脉、定做功法才是。
现在,我将依名册点名,诸位皆可上前,我亲自为大家探脉修订功法。不过要为所有同学修订功法,所需时日甚多,要月余才能完毕,名次在后的同学不要急躁。”
“多谢先生!”
“多谢先生!”
学生们齐齐向谢景行礼。要知对于内武者而言什么最重要?那必是修炼功法、武技秘籍、趁手兵器三者。现在他们才第一天正式入学,谢景就要为他们量身定做功法,简直不要太让人激动!
林珏撇嘴,不以为意,毕竟他可是寒燚,修炼的是太上给的燚功,谢景再探也只能探人的,还能探到他的不成?他还得小心别让谢景探出他的不同诶。
“大名鼎鼎的谢先生亲自为我们制定功法,林公子并不激动?”这时他旁边的少年凑过来问。
他偏头看去,微微挑眉,只见这少年体格稍感瘦弱,肌肤白腻,容貌俊俏,惨绿衣裳,倒是有些眼熟。
“咱俩上次一起被李小姐鄙视过的。”少年挤眉弄眼。
“哦,我想起来了,”林珏恍然点头,“你好你好。”
“小弟米禾。”
“在下林珏。”
“嗨,林公子大名可是如雷贯耳已经传遍学院,小弟怎会不知。”
米禾大咧咧地拉过席子靠近,林珏耸肩:“你上次当着李溪沙面说那些话,可是连累我被鄙视成胆小鬼。”
“哎呀,小弟那可是给林公子营造了与李小姐相识的机会,”米禾悄悄瞄了眼李溪沙,小声道,“您看你现在不是正和李小姐打得火热吗?”
“……”林珏一阵无语,耸肩道,“她今天莫名其妙发火倒是挺‘火热’的。”
米禾眼前一亮,还要再说,就听得上面谢景在叫他的名字,连忙行礼小跑上前。
失去聊天的人,林珏顿感无聊,低头看书。
……
“见过先生。”
“诸位下午好。”
阳光和熙的静场一隅,百余名一年级内武学子排列站好,齐齐向面前的武袍男子行礼。
在上午的学堂听学结束后,下午便是体战课,先生正是魏武夫。
魏武夫不高不矮,不胖不瘦,既没有像久经锻炼的内武者那样拥有一身坚如磐石的肌肉,也不像未曾锻炼过的人那样身姿走样。总的来说体态匀称,看来给人普通之感。
此时他站在队列前方,双手背负,环顾众人,缓缓道:“在下便是诸位的体武先生,魏武夫。”
“魏武夫!”
“魏大侠!”
众学子立时惊呼,只有林珏还不知所以。
“他很出名吗?”林珏小声问。
“这可是魏武夫啊,”凑在他一边的米禾眼睛闪亮,解释道,“听说八年前煌州军队哗变,六百全副武装的叛军准备进攻郡城,形势危急。魏武夫以一人之身破阵,斩敌逾半,名震江湖。当年魏武夫就是半步大尊者境界了,现在肯定是大尊者大圆满,离封号武也只有一步之遥。这种境界的修为,在哪里不是位可以开宗立派的人物?最不济也能当个将军、封个亭侯,怎愿意在学院里当一区区先生啊?”
说到这里,米禾看向眼中惊异的林珏:“林公子不也是天夏人?您不知道?”
林珏耸肩,随口胡诌:“以前在乡野之地,没听过这些。”
米禾微微低头,眼中疑惑一闪而过。
“先生难不成就是当年名震江湖的魏大侠!?”
有学生语气难掩兴奋。
魏武夫淡淡道:“在学院,便称呼先生。”
“是!先生!”
这已是变相承认身份了,居然可以见到曾经名震江湖的大侠客,这些少年少女已经是难掩心中激动,一个个眼睛闪闪地仰望魏武夫,气氛一下子便热闹起来。
魏武夫并不理会激动的学子们,低头翻动名册:“今天是我们第一课,我们一年级内武堂共有一百一十二位学子,刚才博士已经点过名,除去周羽、周潭、周云三兄弟因故不能前来,剩下的大家都到了。”
姓周的三兄弟?林珏眉毛一挑,默默回想,今天他确实没见着那三兄弟,当时周云也没和他通报姓名,只记得那天打过后,孟老后面也是说什么周家,既然人数也对,那应该就是他们了。
其实他回想起来,觉得这事肯定不能怪他,自己肯定占着理。毕竟是周云出言不逊在前,后面也是周云先动杀心,当头一刀就要斩,他也是不得不反击。
只是想着想着,他就察觉到一道视线落在身上。抬头望去,正是魏武夫。
魏武夫瞥了他一眼,淡淡道:“体战体战,所授自然是战技术。当今天下封山令已作废,江湖将要再度风起云涌,日后争斗少不了。作为内武者,自然不能不会战斗;作为腾岐学院学子,更不能不擅战斗。
我不论诸位来学院是只为提升修为,还是作一谈资,也不论修为高低,不分男女,皆须自最基础学起,最后都要精通战斗技。在学习战斗技时,诸位也要铭记一个老生常谈的道理,战,为的不是畅快,而是止战。
修士,首重忍字,非形势所迫绝不动手,即便动手,也要三思而行,留手以慰藉德行。古人有云,‘布衣一怒,以头抢地,天子一怒,伏尸百万,匹夫一怒,地裂山摧。’此匹夫,便是指我等修士。布衣愤怒,不过两人殒身;天子雷霆,最多流血千里;然匹夫气盛,却可毁天灭地、绝人间之祭祀。我魏武夫有传授诸位战斗技之责,忝为师傅,诸位日后若有凭势修为犯伤天害理之举,愚师必追而究之。”
此言满蕴杀气,如寒光轻刮脊背,在场学子全部屏息低头,不敢再大口喘气,甚者手掌泌汗。
魏武夫继续道:“诸位日后行走江湖,若是遇作奸犯科之辈、篡逆邪道之徒,首要量力度行、保身守命,而后才是奋大道之烈,弘正气于天下。”
说完这些,他便开始了正式授课,初始内容也不难,都是一些简单基础的马步之类姿势,不过要求极严,手持木棒在每个人面前转悠,遇到姿势不稳的便是木棒落手,不分男女,毫不讲情面。
诸生大部都是世家子弟,虽说也是从小练武,但家里都不是很严格,其中不稳者竟有大半,而那些寻常出身的学生亦有许多不稳,他们大概是因为从小没有良师教导,姿势摆岔了。一百多人里,合格的只有林珏、李溪沙、胡展甫、米禾等二十几人。
林珏昨年在天都岛上早就因姿势而被碧原晴空和素宣鱼打了个够,正确姿势已是刻进骨子里了。而对于李溪沙胡展甫二人合格也很正常,毕竟两位都是一年级的天才,反倒让他感到惊讶的是米禾,这个凑在自己身边絮絮叨叨的家伙居然姿势也这么标准。
随着时间流逝,阳光渐渐毒辣,已在大太阳下顶着烈日蹲了近半个时辰的少年少女们已有不少人大汗淋漓、面露悲切。
魏武夫丝毫不以为意,继续在学子间漫步,不时纠正几人姿势,许是见着大家都很疲惫,他悠悠提议:“各位都是内武者,体质强于常人。若是身子坚持不住,尽管运转内力。”
然后话锋一转:“只是大家宗师修为,内力就那么一点儿,若是直接用内力舒缓身体,再小心计算,恐怕不过一个时辰也会耗尽,届时还有一个时辰才完课,到时如何呢?”
一颗汗珠滚过脸颊,自下巴滑落滴在地上,林珏目不斜视盯着前方,嘴角微微一抽,心想我怎么知道!
魏武夫环顾一圈沉默不答的少年少女们,轻轻一笑,踱步道:“闲来无事,便给大家讲些有趣的。”
有故事听?所有人的眼睛都是一亮,甚至感觉身子的疲惫都减轻了许多。
“想来有些同学已听说了,前段日子,二年级印灵堂的博元夕在岐巍府邸中遭遇刺杀。那情形究竟如何?愚师自特执衙门借来了当日的档案看了一番。”
“先生,特执衙门的档案不是不能外借吗?”有家中长辈在特执衙门任职的学生忍不住好奇问道。
魏武夫停下脚步,微笑着看这学生:“你是?”
“学生曹义,家父正在特执衙门任职。”这学生瞧见魏武夫笑了,连忙也笑道,“以前听家父说过。”
“哦,是这样,”魏武夫点头道,“愚师不才,也在特执衙门里挂了一职,故可以翻阅档案。你叫曹义是吧?”
“是的先生。”曹义强忍着身子酸痛笑着点头。
“曹义多蹲一炷香。”魏武夫淡淡道,“谁说的可以讲话?”
曹义顿时瞪大了眼,苦兮兮低下头,如霜打的茄子似的焉了。
魏武夫再一扫视众人,众学子皆是立刻一动不动维持姿势,生怕被逮到。
“话归正题。”魏武夫满意颔首,继续踱步,“档案记载,当夜特执衙门当值二十七人,并未察觉异样。先是博家家臣发现伏于宇上之刺客,而后哨塔寺卫才发现,随后一部寺卫在博家护卫,一部协同博家家臣追杀刺客。大家知道那两位博家家臣都是什么修为吗?”
一片沉默,毕竟有曹义前车之鉴,没人敢为后车之师。
“你们也太无趣了,”魏武夫遗憾摇头,继续道,“两人皆是内武半步大尊者。”
“半步尊!”
“这么厉害!”
大家连连惊呼起来,两个半步尊居然愿意当家臣?博家这是什么实力!
林珏也忍不住微微蹙眉,之前他也问过影连城,只说消息不够,待齐全整理后再呈送给他,如今说来,难道这刺客就是圣会去查探消息的人?
“……五个,六个,七个。”魏武夫笑眯眯地数刚才惊呼的人头,“你们这几个都要陪曹义多蹲一柱香,别忘了。”
说完这些,不理会被点名学子的悲切神情,他继续道:“刺客和博家家臣的速度很快,寺卫只有一人追上,据察,刺客修为在朝境,诸位以为结果如何?”
两个半步尊联合特执衙门寺卫追杀一个朝境,这结果还用说?
魏武夫道:“刺客跑掉了。”
众人皆是瞪大眼睛,满是震撼不解。
这能跑掉?
林珏轻轻松了一口气,他就担心这刺客是圣会的人,要是因他而出事,都不知道要内疚成什么样子,心中不由松了口气。
所以他没注意到,旁边米禾的窥探目光和不远处魏武夫不着痕迹的一瞥。
魏武夫面不动色,继续道:“两名半步尊拿不下一名朝境,其中原因既有刺客借岐巍房屋躲避,又有刺客印灵奇妙之缘。各位谨记,作战之前,最重要的便是要知敌人所长,知己知彼百战百胜。作战之地也首重扬己长显敌短之所,紧迫之下无法选择地形,也当冷静心神,急中生智,变无利于有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