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四、尚未结束的旅行
曾国藩或许很难想到,自己的思想会经历这么有趣的旅行。曾国藩对后世的影响,既有修身进德,塑造理想人格以改造国民性、救世;在家庭教育方面,也成为首选读本,以实现父母或自我的期许,无形中充当了“父训”。
虽然不同的人对曾国藩有不同理解,然而他们相似的背景是都不那么趋新、激进(原本激进的梁启超在关注曾国藩时已被目为保守),或许也正契合了他们自身的精神气质与关怀。有的人比如蒋介石、钱穆甚至成为极力维护中国旧学的重要人物,但是将曾国藩视为修身模范这一目的是非常明显的,甚至是一以贯之的,在这一基础上,暗中有古人“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的逻辑在,从个体的自我修炼进而上升到经世报国。曾国藩以其娓娓道来而又发人深省的书信,传递给阅读者某种自我期许的力量,不少人又将此传给自己的后辈,甚至在这种阅读中,很可能有某种缺失的父爱,因为处于叛逆期而又没有父爱的少年人,其实是最需要榜样的默默激励。
当然,人们之所以推崇曾国藩,更在于其实现了古人所谓的“三不朽”,以理学名臣而平定太平天国,以公侯之尊而教子有方,加之辞章文名远扬,在西风压倒东风时传统竟然有用,无形中成为人们反思传统的象征。尽管曾国藩曾戏称:“吾尝举功业之成败、名誉之优劣、文章之工拙,概以付之运气一囊之中,久而弥自信其说之不可易也。然吾辈自信之道,则当与彼赌乾坤于俄顷,较殿最于锱铢,终不令囊独胜而吾独败。”〔39〕这里面与其说是一种玩笑,不如说是一种面对滔天巨浪般时势的悲壮。
随着我们对传统的温情日增,类似曾文正公“复活”的场景或许更多,其中蕴藏着的丰富性,会催生哪些可能,还有待观察,这一阅读记忆想必会弥散开来,影响到我们的阅读版图。
注释
〔1〕最近较为全面的曾国藩研究梳理,参见刘志靖、王继平:《曾国藩研究著作述要》,长沙:湖南大学出版社,2013年。
〔2〕《圣哲画像记》,收入王澧华校点:《曾国藩诗文集》,288—294页,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05年。
〔3〕徐兆玮,字少逵,号倚虹、棣秋生,晚号虹隐,别署剑心,江苏常熟人。光绪十五年(1889)进士,历官翰林院编修。三十三年,赴日本学习法政,加入同盟会。辛亥革命后,曾任常熟民政副长。民国元年当选第一届国会众议员,曹锟贿选案发生,拒绝参选,归隐乡里,以读书著述为业;抗战爆发,流徙于无锡、上海等地,后逝世于上海。徐氏师从翁同龢等人,少年成名,与唐文治交往颇多,尤其留意整理乡邦文献,著述甚丰。其巨帙遗稿《虹隐楼日记》260余卷600余册,今整理为《徐兆玮日记》。参见李向东所撰整理前言,[清]徐兆玮著,李向东、包岐峰、苏醒等标点:《徐兆玮日记》,合肥:黄山书社,2010年。
〔4〕徐兆玮日记1899年2月10日条,[清]徐兆玮著,李向东、包岐峰、苏醒等标点:《徐兆玮日记(一)》,28页。
〔5〕徐兆玮日记1899年2月11日、13日条,[清]徐兆玮著,李向东、包岐峰、苏醒等标点:《徐兆玮日记(一)》,29页。
〔6〕徐兆玮日记1899年2月14日条,[清]徐兆玮著,李向东、包岐峰、苏醒等标点:《徐兆玮日记(一)》,30页。
〔7〕徐兆玮日记1899年2月17日条,[清]徐兆玮著,李向东、包岐峰、苏醒等标点:《徐兆玮日记(一)》,33页。
〔8〕孙宝瑄:《忘山庐日记》,1894年正月十九日条,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3年。孙氏是李鸿章之兄李瀚章女婿,交游甚广,与章太炎、梁启超、宋恕、夏曾佑等名士时相过从,详见叶景葵先生《忘山庐日记》“序”。
〔9〕孙宝瑄:《忘山庐日记》,1894年二月二十五日条,45—46页。
〔10〕程千帆:《闲堂自述》,《文献》1991年第2期。
〔11〕参见钱穆:《钱宾四先生全集》第51册,《八十忆双亲·师友杂忆合刊》,42页,台北:联经出版事业有限公司,1998年。
〔12〕钱穆:《钱宾四先生全集》第51册,《八十忆双亲·师友杂忆合刊》,64—65页。
〔13〕钱穆:《钱宾四先生全集》第51册,《八十忆双亲·师友杂忆合刊》,69页。着重号为引者所加。
〔14〕钱穆:《钱宾四先生全集》第25册,《中国学术通义·现代中国学术论衡》之《现代中国学术论衡》,189页,台北:联经出版事业有限公司,1993年。
〔15〕万仁元、方庆秋主编,中国第二历史档案馆编:《蒋介石年谱初稿》,10页,北京:档案出版社,1992年。
〔16〕参见王奇生:《蒋介石的阅读史》,《中国图书评论》,2011年第4期。
〔17〕蒋介石:《蒋主席书信集》附录,“总裁训子谕示”,107—108页,广州:文史社,1947年。
〔18〕蒋经国:《我的父亲》,83页,台北:燕京文化事业股份有限公司,1976年。
〔19〕蒋经国:《我的父亲》,84—92页。
〔20〕翊勋:《蒋介石和曾国藩》,香港《大公报》1949-04-25。
〔21〕毛泽东:《致黎锦熙信》(1917年8月23日),参见中共中央文献研究室、中共湖南省委《毛泽东早期文稿》编辑组编:《毛泽东早期文稿》,85—89页,长沙:湖南出版社,1990年。
〔22〕梁启超著、宋志明选注:《新民说》,7页,沈阳:辽宁人民出版社,1994年。
〔23〕梁启超著、宋志明选注:《新民说》,40页。
〔24〕梁启超著、宋志明选注:《新民说》,67—68页。
〔25〕梁启超著、宋志明选注:《新民说》,107—109页。
〔26〕梁启超著、宋志明选注:《新民说》,136—139页。
〔27〕梁启超著、宋志明选注:《新民说》,182—183页。
〔28〕不过后面当孙中山尤其是蒋介石需要重续道统时,他们把曾国藩放到道统脉络中予以重新修正。关于国民党人如何弥合二者之间的紧张关系,参见已故北京大学历史系教授刘浦江先生的力作《太平天国史观的历史语境解构——兼论国民党与洪杨、曾胡之间的复杂纠葛》,载《近代史研究》2014年2期。
〔29〕梁启超著、宋志明选注:《新民说》,192—194页。
〔30〕梁启超:《曾文正公嘉言钞》,见《饮冰室合集·文集之三十四》,上海:中华书局,1936年。
〔31〕陈启天:《胡曾左平乱要旨》,“叙言”,上海:中华书局,1936年。
〔32〕陈清初:《曾涤生之自我教育》第三版,“序”,重庆:商务印书馆,1943年。
〔33〕陈清初:《曾涤生之自我教育》第三版,“凡例”。
〔34〕陈清初:《曾涤生之自我教育》第三版,“再序”。
〔35〕胡哲敷编:《曾国藩治学方法》,上海:中华书局,1935年。
〔36〕蒋星德编著:《曾国藩之生平及事业》,上海:商务印书馆,1935年10月初版。
〔37〕王德亮编著:《曾国藩之民族思想》,重庆:商务印书馆,1943年11月初版。
〔38〕李鼎芳编:《曾国藩及其幕府人物》,上海:文通书局,1947年11月第一版。
〔39〕梁启超编:《曾文正公嘉言钞》,见《饮冰室合集·文集之三十四》。此语后面被人简化为“不信书,信运气”,可以说近乎笑谈了。(参见[清]朱克敬:《儒林琐记·雨窗消意录》,长沙:岳麓书社,1983年)另一湘军领袖胡林翼(1812—1861)也有“成败利钝,实关天命,吾尽吾心而已”之说,可见当时诸人苦撑危局的心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