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我们依靠自然而获得的认识如何形成一个各部分紧密关联的体系;当我们忽视了该体系给我们的告诫时,我们又是如何陷入错误之中的
当自然本身在支配我们的机能运用时,它如何教我们推理
我们已经明白,通过“欲望”这个词,我们仅仅理解了我们的机能直指我们有需要的事物。因此,我们具有各种欲望,只是因为我们有了要去满足的需要。就这样,需要、欲望就成了我们全部追求的动机。
我们的需要以及满足它们的手段,均能在我们的器官形态中以及在针对此形态的各种事物之关系中找到原因。例如,我已适应了的方式决定我需要什么种类的食物,且由这种方式产生的自适应决定我会吃哪些种类的食物。
对于所有这些不同的器官形态,我只是有一个很不完全的认识,确切地说,我对它们一无所知。但是经验教会我利用对我来说是绝对必要的事物,喜悦或者悲痛也让我明白这些事物对我有用,我很快地适应了它们,对于这些事物我无需知道更多,自然只给予我这些。
我们从自然给予的开导中意识到,各种精神机能的所有部分组成一个井然有序的体系。如果我有需要和欲望,那么在我感觉之外存在着适宜于满足我的需要和欲望的客体,且我也有认知且享受这些客体的机能。
这个精神机能体系自然地把我们的认知限制在一个有少量需要的范围里,其中有少量的东西为我所用。但是,如果我获取的认知不多,那么这些认知是很有序的,因为我获取这些认知的秩序跟我的需要的秩序是相同的,且我所认知的都是与我有关系的事物。
因此,在我的认知范围内,我发现有一个与我的自然造主体系一致的体系随之形成了。对此现象没什么可惊讶的,因为在我的需要和我的机能产生的同时,我的追求和我的认知也自动产生。
所有这些同样在一个个体系中联系起来。我的器官、我感觉到的感觉、我作的判断以及我确认或者纠正这些判断的经验,形成一个个体系,我将我的经验保存在其中,而且,由我形成的体系似乎完全只按照这样的秩序布置的,这个秩序本身是为我所用的。为了学会推理,应该研究这里讲的体系。
大家实在不能太留心我们的器官形态给予的各种机能,不能太留心驱使我们做事的器官机能。总之,我们实在不能太留心我们仅仅根据器官形态在做事。如果我们能够因顺从器官形态教给我们的而得到好处,那么这样的教益将成为所有逻辑方法中最好的。
实际上,器官形态不就是在教我们避害趋利吗?但是,正因为此,我们是否应该想象人存在之本质呢?我们的自然造主没有这样的要求。它知道它无法使我们懂得这些本质。我们的自然造主只是要我们去想象事物与我们的联系,而且在事物之间的联系之认知对我们来说是有某种用途的时候,我们的自然造主还要我们去想象事物之间的联系。
我们有一个判断这些联系的手段,而且是唯一的手段,即留心各个客体给予我们的各种感觉。我们的各种感觉越能扩展,我们的认识范围本身也越能扩展,一直扩展到有待于我们去发现的境地。
在我们的需要和各种事物之间具有的秩序中,我们的自然,或者我们的器官形态,向我们指出了在我们应该研究的对象中,对我们获取认知至关重要的,是存在于我们的需要和各种事物之间的联系。我们的需要越是紧迫,就越是要按照自然教我们的去做,我们按照自然指出的去做,有秩序地去作观察。所以,自然使我们尽早地去作分析。
由于我们的追求所采用的办法仅限于去满足自然给予我们的少部分需要,所以,假如我们的初始观察结果是很完备的,那么我们做事的器官机能很快地驱使我们确认这些观察结果;假如我们的初始观察结果有缺陷,那么我们的器官机能同样很快地驱使我们推翻这些观察结果,而且向我们指出重新去作观察。此时,我们会受人轻视,因为在我们脚下这条通向真实的道路上存在着有缺陷的初始观察结果。
观察各种联系,以新的观察结果证实对这些联系的判断,或者重新观察这些联系,以期对它们作修正,这就是自然驱使我们去做的事,且我们做的仅仅是为了获取每一个新的认识而努力再努力。这就是推理方法,就像自然教我们的那么简单。
当忘记了自然的教诲时,
我们是如何根据坏习惯进行推理的
所以,在认识这种推理方法方面,我们似乎已经尽了自己所能。实际上,如果我们能够始终觉察到是自然在传授知识,且觉察到只有自然能够传授知识,那么我们是真的已经尽了自己所能认识了这种推理方法。因为此时我们在继续做自然为我们开了头的事情。
但是我们的这种觉察做得太迟了。说得更得体一些就是,我们今天才第一次觉察到。正是这个第一次,我们在自然的教诲中看到了整个分析方法,这个方法使得天才具备创建各门学科或者开拓知识疆界的能力。
所以说,我们已经忘记了自然的教诲,这就是为什么我们情愿想象我们要认知的事物而不去观察它们的原因。一再地作出错误的假设的我们被大量的错误包围,且这些错误又成了我们的偏见,我们一再迷惑,其根本原因就在于此。处在这种情况下,我们只会根据已经养成的坏习惯去推理。推理的方法被滥用文字的做法代替。专断、轻浮、荒唐、谬误等,什么败坏道德的事情都想去做。
因此,为了学习推理,重要的是,我们要纠正全部坏习惯,今天人们对于本身不难的推理方法也觉得是很艰难的,那是因为我们情愿受这些坏习惯驱使而不顺应自然。我们从这些习惯那里学会一种第二天性,以此来为我们的无知的或者盲目的行为辩解,然而,这种天性是变质的和腐朽的。
我们已经觉察到,要养成一种习惯,只需去习惯性地做某事;我们还觉察到,要戒除一种习惯,只需停止做某事。习惯的养成和戒除似乎都是容易的,然而,事实不是如此。真实的情况是,当我们想要养成某种习惯时,我们在行动之前有思考,而当我们想要戒除某种习惯时,我们在思考之前已经有行动。另外,当习惯成为我们所称的第二天性时,我们几乎是不可能觉察到它们是坏习惯。这种发现是极为困难的,就这样,大量的坏习惯不被觉察到。
我想说的仅仅是精神习惯。因为当涉及身体习惯时,大家对它们已经有了判断。经验足以使我们明白各种习惯是有益的还是有害的,而当各种习惯既不是有益的也不是有害的时候,我们就顺从器官机能,且根据器官机能去作判断。
不幸的是,各种精神习惯同样受害于器官机能的反复无常,似乎还不允许让人怀疑也不允许让人检查。精神习惯因精神在反感于看到自身缺陷的同时又迫切反思自己而愈加容易让人养成。一些人会以思想与众不同为耻;另一些人则觉得思想从众太累。假如有些人有突出自己的愿望,则他们的思想将经常是更加糟糕。他们陷入自我矛盾之中,一方面不愿跟别人想的一样,另一方面又不容忍别人的想法跟他们的不一致。
错误或者错误的习惯使我们堕落
假如你们想要认识人之精神的诸多坏习惯,不妨去观察人们的各种想法吧。去看看各种错误的、充满矛盾的以及荒诞的概念,你们会发现它们无不充斥着过度的迷恋,你们再来看习惯对迷恋的影响力,你们会发现迷恋会使人看重错误甚于尊重真实。
细想一下罗马帝国等国家的兴亡,你们可以看到它们国民的偏见随着社会无秩序一同增多。你们将惊奇地发现,在几个被称为是知识的阳光普照的世纪里,已经不怎么亮了。总之,多么了不起的立法呀!多么了不起的政府呀!多么了不起的法律原则呀!有过权利的人是多么少!好法律持续的时间是多么短!
最后,如果你们观察就会发现,在希腊人、罗马人以及他们的后人中的哲学家,他们的信念是代代相传的,在漫长的岁月里,对于调整思维之方法人们知晓得是多么地少,而且令你们感到意外的是,在思维方法方面,我们今天仍然是无知的,即使你们以为我们是跟着天才们一路走来的,即使天才们已经把我们的认识界限向外推移了。且看古代哲学各个学派的人——一群具有特别强烈支配欲的野心家——的一般特征:很少纯粹去探求真实,特别想突出自己。他们往往发起对无聊问题的探讨,说些难以让人理解的话,他们很少作观察,而用梦来解释自然;最终,他们专心于做一些既毁自己又毁他人的事情,他们组成各个新派别,为此,他们动用了各种手段,为了他们想要散布的信念而不顾一切。
要在如此多的庞大体系中辨认出真实是很困难的,原因在于:过度迷恋的作用、政府的作用以及不正确的哲学的作用产生并维持了这些体系。各种错误相互之间联系太紧密,它们相互支撑。试图克服部分错误是徒然的,一定要同时将全部错误都消灭,也就是说,必须一下子改变人之精神中的全部习惯。但是,这些习惯的养成已年深日久,而使人失去理智的迷恋会将积习维持下去。假如有人能够意外地注意到这种情况,他们也没有足够的力量去加以纠正,因为权贵们想维持这些恶习和偏见。
使我们的思维机能有条理的唯一方法
我们的所有错误好像要我们把坏习惯和不正确判断等同地当成真实来接受。而所有错误均源于这样的习惯,即在使用词语之前,未确定甚至未感觉到需要确定词义。我们没有去作任何观察;我们不知道有多少事物应该去观察。我们匆忙地作判断,不去证明我们所作的各种判断,我们以为仅仅通过词语的学习就获得了各种认知。因为在我们的童年时代,我们是根据他人所想而想,把所有偏见照单全收,到了我们以为可以独立思维的年龄,还继续跟从他人的思维,因为我们是根据他人给予我们的偏见来思维的。那时,精神越是显得有进展,就越容易犯错,且各种错误一代一代地积累起来。当事态发展到如此地步时,只有一种办法可循——让思维机能有新的秩序,即把我们已学的全部忘记,从源头出发重新开始形成我们的概念,理解这些概念是如何生成的,正如培根所说,重设人之知性。
因为人越是自以为懂得较多,在实行这个方法时碰到的困难就越大。因此,那些科学著作写得极为清晰、准确、很有条理,不是同样不被大多数人理解吗?初涉科学的人对这些科学著作的理解要好于那些博学者,尤其要好于那些撰写了许多科学著作的人。要那些博学者去阅读类似的著作甚至几乎是不可能的,尽管他们有必要去阅读这些书。让人有一个完美的逻辑头脑将是一个缓慢的变革,只有时间使得人能在某一天认识到逻辑的用途。
劣等教育的恶果在这里呈现了。说这种教育劣等,仅仅是因为它与自然相违。孩子想做的是,根据自己的需要去进行观察和分析。他们生来就有进行这种或那种活动的机能,甚至可以说这是必然的,因为唯有自然在引导他们,就去进行某种活动。但是,我们自己刚开始引导孩子,就将他们的全部观察活动和全部分析活动截断。我们总认为孩子是不会推理的,因为我们不知道跟孩子一道去推理。当孩子到了理性年龄且无需我们照看并开始独立生活的时候,我们所有的能力衰退了,我们又责备孩子只按照我们的想法、我们的偏见和我们的错误去判断事物。这样的话,孩子可能变得没有思想,或者仅有不正确的思想。如果某些孩子成绩出众,那是因为他们在其器官形态中有足够的、迟早会克服各种阻碍的能量,而这些阻碍本来就是我们在孩子的才华发展道路上设置的。还有一些孩子的思维就像是被我们从根部损坏了的植物,没结果就死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