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真相小剧场18 祖母亲启
祖母，您过的好吗？我正坐在烛光下给您写信，不由得想起了小时候在顺德殿，您在烛光下教我识字的样子。请您原谅我的任性妄为。
在外这一年中，我遇到了很多有趣的人和事，还有很多好吃的、好玩的，等我回来再跟您慢慢聊。长安真美啊，那里有比金陵更宽阔古朴的街道，更苍劲高大的树木，还有平静的湖水和一望无际的远山，只可惜北邙大军入境，将此处变得满目疮痍。听闻夷贼在长安城内烧杀抢掠、无恶不作，致使流民四散、百业荒废。裴家大哥早早将我送走，才使我免于苦战。
我出走长安后，在云山等地又是辗转半年，这期间遇上过一些危险，但也逐渐明白了许多做人的道理。从前父王担忧我体弱，一直尽心督促我吃药练武，我总是躲到您宫里避之不及，可如今身在战场，前方是大周故土，背后是万家灯火、是公主府、是皇城和顺德殿，我才明白身体是一辈子的本钱。金陵路远，冬日又阴寒潮湿，请祖母保重身体、宽恕孙儿不孝之罪。待得收复长安，洛儿定会日日来请安，躬身伺候左右。
人生之事多是避无可避的。我本可以远游四方、不归战场，可是我又能躲到那里去呢？若像我这般身份贵重、武艺傍身的人都抛下长安，那出生入死的战士心中何安？今日之长安，说不定就是明日之陇西、后日之幽燕。收复了长安，便是守住了大周边境太平、守住了李周永世根基。洛儿贵为大周公主，往日依傍皇恩、享尽荣华，今日便不可于家国危难之时后退了。
如今长安战事平稳，我们亦是平安康健，望祖母放心。大周数军整并，将领众多，个个都有勇有谋，只是战事绵延、北邙又盘踞城外虎视眈眈，长此以往将士们必会心生疲惫，我定会想办法。将士们得了好言安抚，必会士气大振。
前阵子军中还抓到过散布谣言、扰乱军心的细作，幸好及早平息了，想必今后的战事也会更顺利吧。
万望祖母保重身体，疏解心绪，切勿担心。洛儿不孝，不能尽心侍奉膝下。长安收复之日，便是洛儿回京尽孝之时。
（一）
“这孩子。”华阳大长公主摊开家书，朝高阳笑了笑。苍白的脸爬上了几丝皱纹，眼角被热气腾腾的汤药熏出些湿润的红。李锦煖将汤药吹吹凉，一遍遍递给母亲。喂完了最后一口，才放下了瓷翠描金碗，拿起家书细细读。
刚过完年，大长公主便受了凉寒，吃不下东西睡不着觉。皇帝赏了些上好的药材，吩咐御药房每日都煎好送来，高阳公主李锦煖也留在了宫中照顾母亲。
病榻缠绵五日，华阳才有了好转的迹象，正巧锦煖带她出来散心，这封家书便如期而至。
“母亲，洛儿这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呢。”她心里也清楚了李洛这封信是写给谁看的。
“那便坐观云霞，静待山水吧。”华阳慢悠悠地走，来到太液池。午后的太阳暖和温柔，照得人身上充满力量。
“今日是十五花灯节了，怪不得湖边装饰一新，弄的挺热闹。”锦煖给华阳掖衣角，拍拍她偶尔咳嗽的背。
远处传来孩子们的嬉笑声，华阳眯眼一瞧，是皇甫焱追着鲁王的孩子来了。“十公子，九公主！跑慢些！仔细着！”
李陀只有三个成年皇子和两位公主，排到老六李霙便没了后续。正巧鲁王的孩子多，正是爱玩爱闹的年纪，李陀就将他们都接到宫中来住着，八、九、十地继续往下排。
今日是十五，李陀歇了一天。呆在宫里百般无聊，节宴又未开始，打发时间都不知从何而起。忽而他心血来潮，召见了两位侍书郎，说要考考孩子们功课。于是太液池边，小的在前头跑，大的跟在李陀后面规规矩矩背书，好一幅凌乱又和谐的场面。
因着今日过节，皇族里的平辈、小辈们都来了，四散在宫城中各自赏玩，好不热闹。
“盖文王拘而演周易，仲尼扼而作春秋......”八公子的声音奶声奶气地响起，在赢河清微声的提醒后又继续背了下去。只是还未背到“圣贤发愤之所为作也”时就被李陀打断了。
“霈儿，这篇文章讲的是什么？你学到了什么道理啊？”李陀随意问了。
“回皇叔，侄儿认为这篇文章讲的是为人要有傲骨和远志，就算在困境也不能松懈和放弃。”八公子恭恭敬敬回了话，得到了李陀的赞赏：“还挺有意思的，两位爱卿，教的不错。”
赢河清豪爽大笑：“陛下谬赞。八公子勤奋刻苦、慧根不浅，哪里是微臣教的好。”
“陛下明鉴，两位老师悉心教导，小侄不敢懈怠。”八公子李霈微微屈身，恭敬地回话。不经意一瞥，远远看见了坐在庭中的华阳、高阳母女，便向李陀施了一礼，慢跑着向她们问候去了。这一下，李陀身后抱着孩子赏雪后美景的李霩也发现了，便放下孩子们，拉起他们稚嫩的小手，随着皇帝和赢河清的脚步一同前去了。
（二）
“问姑母安。”在李陀行礼之后，李霩也向高阳致以问候，“这是季红的两个孩子，今日节宴特意带进宫来请安。”
高阳温柔接过孩子们的双手，让他们凑到华阳面前看，雪主和霁月也抱着孩子上前来，一大家子说说笑笑，在太液池边聊天散心。
“姑母的身子看来是大好了，多亏了锦煖日夜照料。”李陀就着华阳身边坐下，抱了抱孩子们又细心问了几句华阳的身体。随后他大方地说，明天再命人来送点名贵补药，一定得让华阳吃到身子好全。
“多谢陛下赏赐的灵丹妙药。母亲这才好得快。”李锦煖低眉回话，温顺地说道。发簪上的珠坠轻轻碰撞，发出悦耳的细声。
“朕记得节前赏了你很多衣料首饰，怎么今日过节不戴着呢？”李陀看着高阳公主一身素净的打扮，神色微愠，带着些不易察觉的失落。
“锦煖从小节俭惯了，好东西都在府里收着呢。”华阳帮着说了几句话，高阳立刻接过来继续解释道：“北方在打仗，宫中在提倡节俭，锦煖自然要节俭朴素，略尽绵薄之力。”
“洛儿可有消息了？在军营中这么久，也没见捎信儿回来。”一听到北方打仗，雪主就上前来问了一句洛儿，正好给了华阳一个由头。“就知道你的小姐妹～喏，看看前脚刚送来的家书。”
华阳笑着把信纸递给李陀，李霩和雪主纷纷凑过头来好奇地看。华阳咽咽喉咙咳嗽了几声，锦煖立即递上一杯热花茶给她润润。
几个眼神之下，两人都心下明了，想好了对答。
纸张在李陀的双手间轻轻翻起，摩擦出细碎的声音，天地间光芒微醺、清风拂动，只留下远处孩子玩闹的声音和庭中数人的轻微呼吸。
李陀神色如常，并未给两位公主作答的机会，他看完了书信，微微一笑着交给李霩和雪主：“玥珑，很好，是个孝顺的孩子。姑母该宽心些。”
他拉着孩子们靠华阳更近些，“姑母身子初愈，要好好养着。你们几个要多来顺德殿请安，知道吗？大长公主看见你们会很高兴的。”
他拍拍身上的披袍，双手缩进毛皮暖袖中，随后便起身、站直，向华阳点头致意：“姑母，太极殿还有事。朕让孩子们陪您说说话。”
“恭送陛下。”
大伙儿也纷纷站起行礼，目送李陀带着一队侍从消失在冰雪消融的转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