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恋的修复:唤醒创伤儿童的爱(原书第3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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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母养育

杰姬要养育凯蒂,她提供的养育是基于依恋理论的,这在其他地方有详细介绍(Hughes,2007; Golding,2013; Golding & Hughes,2012; Baylin& Hughes,2016)。很多关于养育的理论,从社会学习理论衍生出来的原则与我们大多数人的成长方式是一致的。它们涉及父母为孩子制定的行为标准,这些标准反映了父母的价值观和社会的价值观,并通过塑造、指导、直接指示和反馈进行传授。此外,还有一些行为后果有助于强化父母所希望的行为。

依恋理论与社会学习理论并不矛盾,它代表了社会化干预的基础。社会学习理论强调孩子行为的价值,依恋理论聚焦于对孩子无条件的接纳。这种接纳渗透到我们与婴儿的所有互动中,给我们带来了一种强烈的安全感和信心,让我们相信,不管有什么问题或冲突,我们的关系都会长久下去。这样的安全感令孩子相信自己的父母会满足自己的需求,也相信父母对自己的行为设定的界限,他们那样做是因为那对孩子有好处,即使孩子不赞同父母的选择。基于此,社会化对于养育孩子是必需的,也是更有效的。孩子以信任的态度面对这一切,像他父母一样,让父母为他的成长感到骄傲,这是一种很重要也很健康的愿望。

在社会化之前,我们要“教导”孩子的三种最重要的能力,将从依恋关系中自然浮现出来。第一种重要能力是,孩子需要学习如何以一种愉快和满足的方式与他人产生联结,同时兼顾自我和他人的目标,尊重差异和他人的观点。他们需要学习合作与分享的价值,同时体验舒适与愉悦。教授这种联结方式最基本的方法是,用这种联结方式与我们的孩子联结起来。这种联结在父母和婴儿之间的协调互动中非常明显,比如幼儿游戏“躲猫猫”,以及许多其他充满快乐与发现的活动。当孩子努力表达他的体验,父母表现出兴趣和理解时,这种联结就会加深。有了这样的基础,任何形式的关于礼仪、敏感行为和礼貌行为的指导都可以通过模仿和几句话轻松自然地实现。

第二种孩子需要学习的能力,是如何调节自己的情绪状态,比如恐惧、愤怒、悲伤、羞愧和愉悦。婴儿缺乏这种能力,正如他们在恐惧、愤怒、狂笑、退缩、易怒或睡眠中突然剧烈的情绪波动所证明的那样。由于父母或看护者的积极存在,孩子学会调节这些情绪状态,因为这些人正密切关注他们的情绪。在他们具有敏感性和反应性的父母的监管之下,孩子能够保持自我调节状态。从一种情绪状态到另一种情绪状态的转变形成了一种更加渐进和综合的特征。当这样的“教养”在依恋关系下,在生命的最初几年中自然发生时,孩子在童年后期和青少年时期,不太可能表现出情感爆发、绝望或麻痹性的恐惧。这种教养比通过严厉的说教或弥补其不足的后果更容易实现。告诉(或教导)孩子进行情绪的自我调节很可能是不成功的,甚至是不可能的,如果孩子没有首次与其依恋对象有协调一致的经验,当父母和孩子的情感状态同步时,那么构成孩子情感表达基础的情感就会被父母协调一致的情感表达所调节(Stern, 1985)。出于这个原因,一些理论家和研究者认为依恋是情感状态的主要调节系统(Schore & Schore,2008)。杰姬和艾利森通过以不带情感的方式匹配凯蒂表达情感的强度和节奏,反复调节凯蒂潜在情感的表达。所以当凯蒂发火的时候,她们与她表达愤怒的强度匹配,自己却不生气。

对孩子的发展来说,第三种重要能力是反思功能。婴儿体验到的是一种全面的情绪或身体状态,这种状态时有时无,往往看起来毫无规律可言。婴儿的冲动促使他逐渐能够区分外部刺激和自己内心的情绪状态,这有助于婴儿逐渐理解自己、父母和他的世界。在这些经历中,父母都在婴儿身边,在这个理解过程中充当他的向导。父母的非语言经验传达了正在发生的事情的意义和意图。当父母与婴儿交谈时,婴儿在理解语言之前,就已经在学习理解自我和世界了。渐渐地,词语本身就有了意义,过一段时间,孩子就能用同样的词语来表达他对这些经历的看法了。随着时间的推移,孩子开始进行自我交流—他正在思考他所想的、他所感觉到的、他想要的。

因为凯蒂很难意识到并表达出内心的想法和情感,杰姬经常与她进行简短的对话,涉及思想、情感、愿望、幻想、计划和记忆。最初,杰姬大部分时间都在谈论自己的内心世界,以及她认为凯蒂可能正在经历的事情。杰姬需要非常耐心,她知道需要数月甚至更长时间,凯蒂才可能让两人的交流真正相互影响。正如杰姬对于凯蒂表达内心世界的回应—语言的和非语言的回应,让凯蒂慢慢开始更清楚地关注自己的经历,更充分地接受它,还发现了更积极地表达它的方式。

凯蒂和杰姬的交流也涉及对过去和未来的探索。因为凯蒂的过去主要是基于羞愧的体验,杰姬通过平静地提及这些经历,传达她知道并接受凯蒂及其故事的所有方面。为了让凯蒂觉得自己更像凯勒家族的一分子,杰姬也与凯蒂分享了自己过去的方方面面。通过与凯蒂展望未来,杰姬表达了对于他们未来共同生活的信心,邀请她参加家庭仪式,让她熟悉沿途的路标,以帮助她处理对未知的焦虑。偶尔,杰姬会对凯蒂的未来感到好奇,对她将来的样子充满期待。

一个孩子社会和情感发展的三个关键方面(人际关系、情感调节和反思功能)对凯蒂来说都受到了损害,因为她早年受到了虐待和忽视。为了促进凯蒂在这些方面的发展,杰姬通过凯蒂与自己的关系来帮助她,将她的情感表达联系起来,并通过与她一起反思来促进她的思考功能,所有这些都以一种类似于父母与年幼孩子相处的方式进行。杰姬牢记凯蒂的发展年龄,以此作为与她相处的指导,并根据凯蒂的实际年龄调整互动的程度,但始终记住不要期望凯蒂拥有更棒的人际关系、管理能力和思考能力。

随着孩子成功地发展他们的人际关系(包括信任、舒适和互惠)、情感调节和反思功能,他们很容易对父母教给他们的核心社会行为技能做出反应。他们已经把父母视为榜样。当沮丧时,他们可以调节自己的情绪状态,并且不太可能做出愤怒、恐惧或绝望的反应。他们会对自己当下的情况有所意识,开始知道什么是最好的,特别是在他们的父母能够做出榜样的时候。当不确定的时候,他们愿意并且能够寻求帮助。当他们犯错时,他们可能会回应父母的语言和非语言暗示,而不是去做些别的什么。当他们的行为自然会产生不良后果时,即使会感到沮丧,他们也很可能会接受。

孩子在家庭中成长,发展出安全的依恋模式,他们可能会发现自己在很多方面都像父母(这些特征通常是父母所期待或希望的,而在其他时候,他们的偏好出现时他们不会考虑这是父母的还是自己的)。同时,他们很可能发现他们自己、他们的兴趣或性格不同于父母,他们和父母也喜欢这些品质。孩子能够在个人的偏好和兴趣与家庭的喜好和愿望之间取得一个健康的平衡,两者都有空间。这类儿童会将平衡的安全依恋延伸到其成年期。这并不奇怪,具有安全依恋的孩子成长为具有自主依恋的成年人。具有自主依恋的成年人会整合他们的个人欲望及对亲密和相互依赖的渴望。

在试图养育像凯蒂这样的孩子时,养父母需要牢记幼儿看护模式,这些模式在抚养安全依恋的儿童方面非常有效。在凯蒂出生后的5年里,她没有学习如何与他人建立信任关系,如何寻求安慰、享受互惠互动。但她学会了如何不信任,如何避免脆弱的状态,因此不需要安慰,她通过警惕和试图控制对方来与他人互动。她没有学会通过与父母共同调节来调节自己的情绪状态。相反,她难以自律,对压力有冲动反应,比如愤怒、恐惧、羞愧和绝望。她没有学会如何反思自己的内心世界和父母的内心世界。她反而会以警惕的姿态对各种情况做出反应,无法从安全灵活的角度理解事物。

因为凯蒂缺乏安全感,她没有关于其行为的连续反馈性指导,也没有好的榜样可以模仿,所以她没有学会适当的社会化技能,她也没有体验过自己行为的后果。任何后果都可能是严酷的,是由她父母的情绪和他们以自我为中心的需要决定的,而不是她的行为本身。

考虑到凯蒂的成长在她生命的前5年存在不足,她需要杰姬在以下方面的专门照顾。

1.不要把安全当成是理所当然的。凯蒂需要学会信任杰姬。凯蒂可能会感觉到日常的挫折、限制和延迟,因为杰姬可能不喜欢她、想让她不开心,或者认为她不好。每一次凯蒂紧张的时候都可能产生对杰姬的不信任,破坏她的安全感。杰姬需要意识到,在面对这些挫折时,可能会引发凯蒂的羞愧、恐惧和愤怒,她在帮助凯蒂缓解痛苦的同时,也要记住凯蒂过去所受到的虐待行为的严重性和根源。如果凯蒂第一天的表现好,第二天的表现不好,原因可能不是她在第二天没有尝试,可能是她第一天感觉安全,而第二天没有。

2. PACE(好玩、接纳、好奇、共情)的态度,极大地帮助凯蒂逐渐开始信任杰姬,也帮助她调节自己的情绪,反思她在与杰姬的关系中所遇挫折的意义。直接或在背景中的游戏,传达了乐观和参与,享受和喜悦。给予凯蒂无条件的爱,是依恋的基础,也是健康亲子关系的特征,这是她以前很少经历的。虽然并不是凯蒂的所有行为都能被接受,但是她内心世界的想法、情感和愿望是可以被接受的。这种接受使凯蒂能够反思自己的内心世界,并逐渐能够与杰姬沟通。好奇心传达了杰姬对凯蒂内心世界以及她对压力的感受和反应不带偏见的兴趣。这种态度让凯蒂能够理解她的过去和现在,包括被虐待和忽视的经历与她目前的挑战行为和对杰姬的不信任之间的联系。杰姬对凯蒂的移情体验传达了她在情感上的存在,在与凯蒂分享和相处的过程中杰姬也理解了凯蒂。移情使凯蒂在面对压力事件时更有可能保持克制,也更能理解它们。当体验到杰姬的共情时,凯蒂过去的负担不会那么沉重。PACE的态度是一种与凯蒂相处的方法,而不是一种“让她变好”的技巧。杰姬努力提高凯蒂的各个方面,在这个过程中,我们都能明显注意到这种方法的存在。

3.因为凯蒂会对任何可能的拒绝信号保持警惕,所以与凯蒂接触时杰姬需要始终保持开放的心态,而不是为了应对凯蒂的挑战行为。这种PACE态度引发共同的亲密与合作,而防御性倾向于制造冲突和权力斗争(Porges, 2011)。当然,杰姬不可能一直保持这种具有开放性、参与度和调整的状态,但大部分时间应该保持这种状态。当凯蒂变得具有防御性并妨碍“被阻碍的照顾”发展时,杰姬需要丈夫的支持,需要凯蒂的治疗师和其他帮助凯蒂的人的支持。

4.凯蒂可能会经历常规的冲突、误解、不和谐和短暂的分离,这反映了她与杰姬的关系严重破裂,导致凯蒂回到她习惯性的不信任。当关系有压力时,杰姬需要随时准备好与凯蒂修复关系,尽量以凯蒂可能接受的PACE态度接近她。不管破裂的原因是什么,修复的责任在杰姬而非凯蒂。这并不是说杰姬要为关系破裂道歉(除非她有理由这样做),她更愿意表达的是,这种关系比任何冲突或破裂的原因更重要。

5.杰姬需要经常提醒自己,如果要有效纠正凯蒂的行为,就需要在两人的关系中进行纠正。

6.杰姬需要在凯蒂的日常生活中提供大量的生活结构和监管。孤独可能会给凯蒂带来焦虑,导致有意或无意的不当行为。生活结构包括一个具有各种活动的、可预测的例行程序。它减少了凯蒂的选择,这些选择会持续地引起她的焦虑,并导致她的不当行为。生活结构和监管不是不当行为的后果,而是基于凯蒂的发展需要而给予的关爱。监管意味着物理上的接近、安全的提供,以及外部的调节和意义的来源,而不是抓住她做了错事。杰姬会减少凯蒂的选择,而不是抓住她做错的事。杰姬会减少凯蒂可能导致失败的选择,因为凯蒂不可能从错误中学习。一旦凯蒂做出正确的选择,并从她的错误中吸取教训,杰姬将确保凯蒂能做出适当的选择。如果凯蒂自己负责做决定,她很可能首先就无法做出决定,而当她最终做出决定时,她可能会反复改主意。这会导致持续的挫败感—她选择的任何东西都不会让她开心。当杰姬为她做决定的时候,往往会带来更多的享受和思考,她也开始学会依赖杰姬。

7.杰姬会根据她的发展年龄而非实际年龄来抚养凯蒂。她可能会被批评为“过度保护”,尽管她实际上是在确保凯蒂能够获得成功。在这种成功的基础上,凯蒂将建立自己的能力和价值,成为一个在安全和支持的关系中满足自己各种发展需求的人。

8.杰姬肯定会让凯蒂体验她不当行为导致的后果,但她不会假定这些后果是凯蒂改变的基础。通常,最主要的后果是杰姬的生活结构和监管发生变化,使凯蒂更有可能以杰姬认为对她最有利的方式行事。一个密切相关的后果是更努力去理解行为的原因,这些原因往往源于凯蒂的被虐待史。简单地为凯蒂提供各种激励和限制,并不是引导她做出显著、一致的行为改变的关键。

杰姬的行为对凯蒂的行为没有影响。纪律意味着养育,如果杰姬教授凯蒂更成功的行为方式,她需要学习这种关系的核心。凯蒂需要了解,她们关系的核心是杰姬对“凯蒂是谁”的深刻又无条件的接受,并在这种背景下,对凯蒂的行为限制逐渐变得更加可信并减少压力。

首先,当我们把期望建立在孩子的发展年龄而不是实际年龄的基础上时,我们就能较少地强调引导孩子的后果。经常重复的不当行为是由于我们对孩子的期望超过了她所能达到的水平,我们呈现并引导孩子需要成功,而不是因为她的实际年龄“应该”能够做一些事情。其次,我们聚焦于帮助孩子建立信任关系,并且知道,任何因冲突或缺乏亲密感而给关系带来的压力都会得到缓解。给孩子的强烈信息是,关系总是比冲突更重要。没有冲突将会破坏关系。再次,我们帮助孩子如何更好地调节他们的强烈情绪。这是通过匹配孩子情绪状态的情感表达来实现的,而不需要父母自我调节。有效的教养还包括只评估孩子的行为,而不评估导致了孩子行为的内心世界。最后,这种教养意味着教导、训练,以及为我们期待的行为做示范。所有人都要有耐心,并明白学习新的行为方式是相当困难的。在紧张、威胁或关系疏远的情况下进行的教养,不太可能导致一致的行为改变,而是可能导致孩子的不信任和羞愧。

9.杰姬会定期与凯蒂体验喜悦、快乐和欢笑。她意识到这些经历对凯蒂的情感和人际关系的发展至关重要,在其早年很少有这样的经历。同时杰姬需要提醒自己,这样的经历很可能会使凯蒂变得焦虑并拒绝它们,或者在这些经历期间或之后变得紊乱。杰姬必须慢慢地处理这些体验,同时减少自己在与凯蒂一起时对兴奋和喜悦的自然表达。这些体验必须是无条件的,不能依赖于良好的行为。

10.同样,杰姬也会记住凯蒂学会接受并最终在困境中寻求安慰是多么重要的经验。凯蒂很可能会因为自己强烈地渴望独立而拒绝被安慰,所以杰姬需要有耐心,以一种细小而微妙的方式提供安慰,这样凯蒂就不太可能拒绝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