附录 本文所引未发表档案录文
附录一
北京国立图书馆负责同志:
阅范成法师《历代刻印大藏经略史》其节四《赵城藏》目下说明中有“馆方赵万里先生特为此经召开一展览座谈会商讨修补计划,专请修补旧书名手四人分期十年完成,恢复旧观”等语。仰见贵馆对于《赵城藏》之重视也。惟是藏自癸酉年名驰中外后,因国内一般爱护之士珍爱心切急于广大宣扬,遂致有仓卒疏忽考查失实之说法。后此讹音相继传播,因而失实之文章迭见志刊。此拙朽所以有《金刻卷式大藏经是山西赵城广胜寺之刊物而非解州天宁寺所创雕说》之作也。
贵馆既对此藏特别珍重,当然不许他的来历讹传到底。为此不揣冒昧,爰为 贵馆提供意见,请你馆根据事实将《赵城藏》雕印情况揆著一文,登报发表,藉以纠正已往失实之纪录,则《金藏》幸甚!文化前途幸甚!兹将拙朽对此藏之四个文件汇录成秩,标名曰《对广胜寺金刻大藏经产生地之谬说纠正意见文》随函呈送 贵馆鉴核、采择,专此布奉。
此致
敬礼
附 抄文件一本
念死年谱一本
拙朽念死谨启 乙未四月初一日
于陕西安康县第九区崖屋河观音洞
附录二
《对广胜寺金刻大藏经产生地之谬说纠正意见文》
(1)金刻卷式大藏经是山西赵城广胜寺之刊物而非解州天宁寺所创雕说
现在首都北京国立图书馆所存之金刻卷式大藏经是在抗日战争时期一九四四年即农历甲申岁三月十三日之黑夜月亮下,我亲手交给八路军(尔时尚无解放军之名)运到后防延安保存之物。此法宝之特色及价值,早在癸酉年春天,经范成法师在广胜寺翻阅后,介绍到上海影印宋版藏经会,经过国内几位巨眼长者品题说明。当时登载于国内各大报章,凡留心法物的人大概也都看到而所深知道的,兹不繁赘。而我今日所要饶舌者乃是此法宝之产生地方。他的产住地就是他在过去长期住在快到一千年久的赵城广胜寺之老寺院,而绝不是由他方(解州天宁寺)产生后迁移寄住在广胜寺的。这有个不用多言的铁证,即是每经卷首佛像右角上镌有赵城广胜寺等字之证据,足证此大藏经五千余卷确是在金朝时自家刻版印刷的法物,而这一点也就说明了绝无有其他寺院主刊之经,而会于经卷首额镌刻广胜寺名之道理。但是因为刻印全藏的功程浩大,自然不是广胜一家所能够胜任的,故必须向四方募化,或托有力之檀护及各山大丛林的长老们代为募化。诸善信士输出资财作功德主,此是明显必走的趣势。全部经版既由各方的功德财物所助成,则各个功德主之芳名自不能无所表示,所以刻经版时将四方的功德主名字一一分别附刻于各人所愿刊行的经文之后,以示善缘众多而非为一,且亦表明本寺功不自居,善不泯隐。而对雕刻形式,宾主又分得清清楚楚,即刊印经之广胜寺为主,故将广胜字样镌于经文之首,捐助刊印经费之人和团体(寺)为宾,故将出资及代募化各功德主名字镌于经文之末。至功德主内有解州天宁寺大藏经版会等字者,乃系天宁寺寺主代为募化刻经版费时自立之会名也。阅者不加详审,而竟误认此数字为系天宁寺所创雕,随便属文发布,殊属太得疏忽。因一人疏忽故而又引出他人之人云亦云的间接疏忽。著书立说以淆惑世人耳目,此余不得不发一言以说明也。
复次,我在广胜寺先后两期,住了十年,对于上述藏经来历颇知梗概。先年影印宋版藏经会于癸酉春借去广胜寺金藏数百卷,除补碛砂之缺页外,又专影印了一部单行的经,颜曰《宋藏遗珍》,部内共分上中下三集,每集分四函共计四十六种单行流通,而于流通启事上写有未加详细审核之言,如下:“原刻本凡五千余卷,为金皇统时解州天宁寺大藏经版会创雕,元初亦有补版,故为睢州太平兴国禅寺之物,而发见于山西赵城之广胜寺”等语,以致有缘浏览佛学之人多为他这一错觉失实之言,引导在荒芜旷野或者入于道观之内,而不自知。试想危险不危险。我希望嗣后对于佛教写作有关历史性及考据方面文章的大德长者们,应该根据实录考正之原则,于下笔之先详审详审,俾所成就二俱有利,是为得耳。顾我一得之愚,谅亦为热心弘法者同具有之感怀也。
拉杂之言,还祈高明教正。
辛卯九月初九日
(2)与毛主席书
毛主席勋鉴,前在抗日期内,我为维护华北的佛寺等问题,在霍山广胜上寺先后与你陈述过意见两次,均荷鉴察。日本投降后之翌年春月,我回到终南山悟真寺小庙(我出家的庙子)礼祖,于离广胜之前数天,又与你邮寄拙作《劝修净土诗》一本,谅当寄到。丁亥年八月,安康县佛教会同人派人到西安将我接来安康双溪寺讲经,因而尼止此地。所庆欣者,我主席的革命大计完全成功,此不惟我神州六万万同胞得到解放之实惠,均登自由安乐之域,即东亚犹在帝国主义旗帜下之各弱小国家的民族亦均有得到解放之希望了,你真是应运而来救苦救难的大菩萨现身。此有事迹昭昭在人耳目并非我过为虚誉之言也。兹阅陈铭枢居士与你第二封书,得知广胜寺之金刻卷式大藏经已转移到首都图书馆供人阅览,不禁我又为此藏经庆喜而欣慰之,所以者何?因此藏自出生以来已有九百年之寿命,但内中原卷未展而与人未曾见过面者犹居多数。经范成法师启阅后,名虽广闻,然如财宝在库藏徒拥其名未得通用。由此言之该藏经久伏藏于广胜,洵属法宝住世而不见运之一大厄。今得主席护法弘法之功德,得与世人有缘者时常见面,岂非庆幸事乎!惟该藏经全部于三十三年三月十三日夜间离开广胜后,日寇晋南司令由报纸上见到消息,谓广胜寺僧人与中国兵通气,当带大批军队由平阳驰抵广胜强索经卷,而居心则在杀烧僧人寺院,故军队到达之时,势甚凶恶。幸有一宣武官(临汾人)与我宿世有缘,极力对日本军官翻译解劝好言,因此日寇司令虽数发怒而卒未施毒手。此盖佛菩萨默佑之力,不然何以怨家队里而竟有此解救之恩人。当日赵城杨县长与我密商移动金藏,我一再申明移走后千万不可露出寺僧预先知情,因山下柴村堡驻有日军恐加害于寺,乃事后新华报披露消息谓广胜寺住持恐藏经落入敌人之手请县府派军队移转后方保存等语。因此日寇司令兴师来山问罪。此种危难经过虽由我之业障所致,却亦见得该藏经出生于广胜久困厄于广胜之现象余波有如此者。
广胜塔为阿育王所建释迦牟尼佛舍利塔在东震十九塔之一,塔之现状系明朝达连和尚费了十余年之心血气力重建修的。塔身十三级皆以彩色琉璃宝石而严饰之,尤其是各级花彩异形夺人眼目,洵属吾国独一无二之宝塔。然广胜驰名于中外者非以此佛塔,而以上述之金藏。情因民国二十二年上海影印宋版藏经会派范成法师到晋南搜罗古藏,范师莅广胜将此金刻藏经逐一检阅后,同徐森玉居士负责商借数百卷,运沪影印,单行部颜其名曰《影印宋藏遗珍》。从此广胜之名驰闻中外,故自癸酉以来,国内外好古之士专诣广胜寺游观考查者时有其人。
范成法师与徐森玉居士等护法心切,曾发愿募集巨款补修广胜佛塔,并拟于寺内新建大藏经楼,置买保险铁柜,计议已决,未几七七事变,因此未得见诸事实。然亦可见国内人士对于广胜古迹及法宝关心之一斑。
上年,中央人民政府已颁有保护寺庙等古迹文物建筑的命令,具见政府重视保护古迹文物之至意。但各地政府能注意及此者,固多有其人。然对此而忽略轻视者恐亦难免。广胜寺除佛塔金藏外尚有罕有之古物,当保护者如唐朝的大殿、五代的桌子、宋时的壁画等,早为外国人羡慕赞叹且垂涎之。兹述如次:
一、唐朝殿宇 广胜上寺现有大殿前后共三座,最后之殿即毗卢殿,该殿建筑形式与众不同,前经国内考古专家,如梁任公少君等(一行数人余均忘其名字)莅寺参观,均云系唐朝旧物,全国罕有其匹。又英、法、德、荷、美、日各国人士曾有经过数度之观察,并且有将柱石、殿门、画板、椽梁等照摄影片,附有评议说明,印刊成书者。
二、五代方桌 寺内存有古方桌一张,桌面下四周镌有画藻,相传系五代旧物。外国人亦摄有影片。(此桌我离寺时在法堂内中间安置)
三、宋时壁画 毗卢殿中间壁上(正北)及东西两旁均有五彩人物壁画。两旁系清初顺治年间所补之画,中间的大人物壁画,经过众多名家评议确系宋时古画。
此壁画民国初年估董商客曾设法买过数次,因无人负责故未办到。
此外可保存者尚多,如大铁锅一口、唐宋时之石碑数块、明版藏经及影印宋碛砂藏两大部(此两部均系全藏)并其他各法物。
目下广胜情况未知其详,此项古物也不知该寺已遵照政府法令登记专责保护否?请主席饬属一查是幸。
肃此敬礼,并祝你福寿无疆。
愚僧念死谨启
辛卯九月十三日
(3)与北京居士林林长周叔迦居士书
叔迦居士道席,回忆乙亥之春在拈花寺晤别后,忽忽已二十年矣,顾我眉发白老,鄙陋如故,面壁无照,言之愧污。近维居士法化日隆,学德俱进为无量颂。兹有一问题须与阁下商酌,委因日前有孙居士者,前来启问“我师先年在广胜寺著有《霍山志》《广胜志》等书,乃有人将广胜寺驰名中外之法宝,即金朝时自家雕刊的大藏经说成解州天宁寺之刊物,其文登载于《现代佛学》五四年第四期,我师对于是文未曾寓目耶?何以为时好久尚未见有一言以正之?”当对之曰:“你说的那篇文我确未曾寓目。”彼即为我拣来。那本月刊展阅一过乃是居士你所撰之《大藏经雕印源流纪略》一文,阅后不禁心酸者久之。夫以居士之诚实博大而为文尚不免有穿凿,则其他可想而知也。古人云志乘之书美善实录者鲜。窃以为史乘志书美善不难,而难在于作者之无责任心。如果使其有责任心,则他当知此业务实是供献群众文化之一神圣工作,自己必不肯放弃职责,亦不敢苟且徒事,对采访则必不辞劳、不厌烦的搜集考查,而对属文亦当能广证博引的实事求是,纵遇文献不足,一时难以取征,当可阙文说明,以待后来补正,绝不敢用武断的言词以自是。讵知古今文人学士不是之图而其共同之失处,即是:(一)在摭拾陈浮之言以塞责;(二)在凭空悬想不顾实际,甚或志在炫耀只求面前狂人喝彩,不顾背后大众唾弃。
今观大作对于金藏来历一段之纪述,当系摭拾影印宋藏遗珍流通启事中之陈言,所以有此不符事实之文字。兹将我前者所写《金刻卷式大藏经是山西赵城广胜寺之刊物而非解州天宁寺所创雕说》一文照抄奉上请鉴核是幸。再者,该金藏现贮存于国立图书馆,国馆与居士近在咫尺,请抽暇亲诣该馆详细审阅,以明真象而充学问,并祈不吝赐教开我茅塞。专此奉商,顺颂法喜充满。
乙未后三月初三日
(4)与弘化月刊主编书
主编长者,我与周叔迦居士之书系商讨金藏之产生地,于弘扬佛法之工作前途不无关系。查贵刊——《弘化月刊》第一百六十一期,登有主编你的《编印五种大藏经总目录引言》,因分目未曾见到,则不知作者李经纬居士对于金藏收入目录未?或收录而考核翔实未?倘人云亦云的纪录成书,诚恐劳而无功,二俱不利。按大作引言内有“要发扬佛教文化,编成总目录是一个重要的初步工作”的言。长者既认为此项工作重要,因此拙朽不避人说多事的将我与周居士书稿寄奉核阅,聊作采访员的一点意见及一项材料之供献。呜呼,佛书出的愈多而佛法要灭的时节愈迫近,如现在大名鼎鼎,国人均称为博通佛学弘扬佛法的吕澂居士所著的考据大文,连篇累牍登刊广播,试思此种大作是弘法欤?抑灭法欤?此是贵刊曾经注意到他的大文,而于一六一期中发表过意见的。拙朽出家为僧二十余年,自愧无有能力弘法,故亦不敢发此弘愿,但对护法之事则不敢后人,因此走笔干渎清听。顺颂法轮常转。
拙朽念死谨启 乙未后三月二十五日
[1] 2017年度山西省教育厅“丝路佛教与中古山西”(项目编号:2017237)阶段性成果。
[2] 叶恭绰:《宋藏遗珍叙目序一》,《宋藏遗珍》第一册。
[3] 蒋唯心:《金藏雕印始末考》,张曼涛主编《大藏经研究汇编》(上),大乘文化出版社,1977,第215~270页。该文原载1934年12月《国风》杂志第5卷第12号。
[4] 朱庆澜等:《发行宋藏遗珍缘起》,《海潮音》第16卷第1号,1935年1月15日。
[5] 扈石祥、扈新红:《〈赵城金藏〉史迹考》,《世界宗教研究》2000年第3期,第42~45页。
[6] 刘一凡:《薄一波关注的旷世孤本〈赵城金藏〉》,《档案春秋》2011年第12期,第5页。
[7] 扈石祥、扈新红:《〈赵城金藏〉史迹考》,《世界宗教研究》2000年第3期,第42~45页。
[8] 卫方正:《〈赵城金藏〉的传奇》,《先锋队》2009年第23期,第60、61页。
[9] 力空:《赴京开会日记》(手稿),转引自扈石祥、扈新红《〈赵金城藏〉史迹考》,《世界宗教研究》2000年第3期,第43页。
[10] 力空:《在中国佛教协会第二届全国代表会议上的发言(摘要)》,第15页。
[11] 力空:《赴京开会日记》(手稿),第43页。
[12] 力空:《在中国佛教协会第二届全国代表会议上的发言(摘要)》,第15页。
[13] 张崇发:《国宝〈赵城金藏〉始末记》(二),《并州文化》1983年第4、5期,第17页。
[14] 扈石祥、扈新红:《〈赵城金藏〉史迹考》,第42~45页。
[15] 力空:《在中国佛教协会第二届全国代表会议上的发言(摘要)》,第15页。
[16] 杨泽生、吴辰、刘骞:《抢运“赵城金藏”纪实》,《山西革命根据地》1991年第1期,第52页。
[17] 马琳:《从国图档案看赵城金藏在国图的保存与保护》,《山西档案》2014年第1期,第39页。
[18] 周叔迦:《大藏经雕印源流纪略》(上),《现代佛学》1954年4月号,第20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