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木:古老的民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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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一葛一裘经岁

#酸橙

教拳脚的师父来我家,带了一麻袋的橙子,做伴手礼。过了冬,我父亲对师父说:“你下次来时带两棵橙苗来,我们也种上。”

第二年,我家种上了橙子树,种了两棵。过了半年,死了一棵。

又三年。橙子树开了花。花凋谢后,青色的黄豆大的橙子,结了出来。过了六月六,每天都有橙子落下来。中元节之后,树上的橙子一个也没有了,全落了。

又一年。橙子的皮还没发黄。我便去摘橙子吃。牙齿都酸痛了。

皮黄了。可橙子还是酸得牙齿打战。我对这棵橙子树,完全绝望了,再也指望不了吃上它。

过了冬至,剥橙子吃,还是酸。橙子吊在树上,再也无人问津了。

不是水土的缘故,原本种下的,就是一棵酸橙子树。师父带错了苗。

橙子树,再也无人关心了。

一次,童山表哥来,他是镇里有名的厨师。表哥掌勺,烧了鱼,烧了酸汤。我母亲吃了,说,确实是好味道。

中年以后,父亲患了一种病,就是打嗝。怎么也控制不住。一次,一个原来下放的上海知青,知青是个医生,返城后学了七年的中医,他说,用酸橙泡水喝,喝三个月,便好了。

有一年,一个收木料的人,来村里收木料。收木料的人说,酸橙木打木床,比任何木头都好,蚊子不入屋子。父亲说,钱再多,也会用完,树却年年开花,是钱换不来的。

北参南葛。葛是南方植物,虽是把葛与人参等同看待,可葛在南方,无论是山区、丘陵,还是平原地带都随处可见,如地锦匍匐大地。葛是豆科植物,喜阳,适于在沙地生长。

中国人对植物的认识,如对身体的认识一样,古老深入,源远流长。深秋了,葛叶凋谢,藤蔓枯黄,乡人开始割葛藤挖葛根。穿葛布织的衣服,穿葛藤编的鞋子,从来不会厌倦。

葛花入茶入食入药在我们文明的起始年代,已经有了。年轻的姑娘去了城市的工厂,她们出门的行李里,不会忘记带一包葛粉。葛粉来自葛根。葛根是葛的茎块,从地里挖上来,放在河里洗净,捶烂,研粉,过滤,沉淀。沉淀下来的白色物质叫葛粉。

我家里有两样东西,永远不会断,哪怕断米断油,我也不会断葛粉和蜂蜜。葛根自古以来是养生的上品。葛粉有泻火气、解毒、补充元气的功效。葛粉存放时间越长,解毒能力越强。

葛粉不溶解于水,会沉淀,以至于葛粉做不了饮品。葛粉主要是调羹喝。当然这是以前的事了。

亘古的苍生其实一直活得艰难且渺小,一葛一裘,一钵一瓶,是人活的常态,也是一种活的境界。人如草芥,但愿如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