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遇见陌生人-3

那架轻型飞机很快就消失在了雾霾之中，这让休门感到有些遗憾。很快，下方出现了规模庞大的阵列，由无数的黑短线构成，环绕着位于中间的几座白色的半球形建筑。

这些造型奇特的建筑是新卫一星实验中心的标志，是实验主楼在地上的部分。环绕在周围的阵列应该是碳回收站了，每一条黑短线都是其中的一块过滤平板。他看到了一条巨大的管道，一端连接着实验主楼，另外一端消失在远方浓雾的深处。

新瑞爱号不断降低高度，飞过管道，飞过林立的过滤平板，飞过在地面上映出影子的保护栏，降落在了距实验主楼不远处的停机坪上，它与设在地面上的对接器自动对接，锁紧，对接门打开了。

休门换上灰色的实验服，从对接门走了出去，一个身材苗条的女子正微笑着迎在门口。

“你好，休门先生。”她说，“我是新卫一星实验中心的研究员黛兰。”

“很高兴见到你。”休门礼貌地说。

“我们刚才见过了。”黛兰说。

“是吗？”休门一愣，接着马上想了起来，“是那架轻型飞机？”

“是的，刚才是进行例行的导氢管检查。”她说，“请这边走。”她伸出手，示意电梯间所在的方向。

这是休门乘坐过的最长的电梯，电梯门边显示深度的数字不停地变换着。它终于停了下来，电梯门打开了，迎面是一条窄窄的走廊。

休门跟在黛兰的后边，沿着走廊向前走，两侧的墙上覆盖着色泽温润的灰色石片。走过一段距离之后，墙壁右侧出现了一个别致的开口，看得见另外一边的园林。园林里边栽种着各种树木，排成远近的几行，它们伸展着的枝叶，共同构成向上的气势，树下铺着白色的沙地，有些地方似乎被扫帚扫过，形成河流状的砂纹，旁边放着几块爬满苔藓的岩石。休门听到了潺潺的水声，但并没有发现水源在哪里，“现在听到的流水声莫非来自那条沙河？”他说。

“你真浪漫，”黛兰回过头来说，“流水声来自我们的脚下。”她停下脚步，弯下腰，麻利地抬起一块地砖，下面出现了一道潺潺的清流。

“原来如此，”休门说，“感知的组合，让园林的意境变得幽远。”

“那里并没有园林，”黛兰说，“只是最单纯的表观。”

“是吗？”休门惊讶地说，从开口处把手伸过去，触碰到了一片离他最近的叶子。

“和叶子的感觉一样，”他把手收了回来，“那么如何区分感觉到的叶子和真实的叶子呢？”

“我无法区分。”

幸好只是表观的叶子，休门想。

一直被树叶遮挡的一个讨喜的石像，偏出圆圆的脑袋，看着他们离去的背影。

“这些水中的氢元素来自空间轨道上的质能转化站，”黛兰边走边说，“不过，它只是实验的副产品，转化站的主要功能是减少瑞系阳对新卫一星的辐射。”

那些在太空中悬浮着的银色圆筒和广袤的薄片层，连接它们的是一条柔性管道，向下方延伸。刚才新瑞爱号降落的时候，休门看见了这条管道位于实验主楼的终点。这种实验在新瑞爱星上也实施过，但与这里的规模相比是微不足道的。

走廊的前方出现了一个巨大的空间，里边安装着密集的加热炉、补偿器和纵横交错的银色管道，在这里一点儿也看不出地下建筑里常见的局促。浸在熔融液中的细丝，端点处发出时断时续的白光，气泡在白光中不断产生，同时生成的沉淀物在熔融液的下方堆积，这是一个大型金属罐里的景象，休门透过金属罐壁上的监控窗，聚精会神地看着。这样的金属罐还有许多，在这个巨大的空间里等间距地排列着，几乎看不到尽头。

“这是温室气体的回收处理装置，”黛兰说，“与设在地表的碳回收站相连。”

“我刚才见识到了你们的碳回收站的规模。”休门说。

“的确如此，”黛兰说，“它的处理量是巨大的，还可以生成食品和建筑材料，包括贴在走廊墙壁上的那些石片。”

一个超级工厂，一个缩略版的自然。

设在新卫一星的这个实验中心，开始时是新瑞爱星和新卫二星的合作项目，因为防止气候变暖是两星面对的共同课题。实验中心的建设一直在断断续续地进行，规划、施工、增加新的设备，形态各异的太空运载器往返于三颗星球之间，但是这种状况并没有持续多长时间，在第二次两星战争之后，新卫二星退出了这个合作项目，而新瑞爱星没有放弃，还专门为此发行了一星币进行融资。

在休门对实验中心的考察结束之后，黛兰邀请他在茶室喝茶。一个仿真人侍者用托盘给他们端了两杯茶过来，杯口飘着白气。休门端起来喝了一口。还有一些烫。

黛兰在端起茶杯之前，看了一眼托盘里找回的零钱，她皱了一下眉头。那个侍者又少找给了她一个一星币，这不是第一次了，她没有说什么，她知道下次来的时候，他会还上的。他总是想要找机会和我说话，仿真人也是有感情的。

“感觉怎么样？”黛兰问休门。

“现在只有一个大概的印象，”休门说，“我回去以后，会尽快用休模机进行评估。”

“我不是这个意思。”她说，指了一下他手里的茶杯。

“哦——”休门往茶杯里看了一眼，茶水泛着棕褐色，“还好，没有传说中的铁锈味。”

“以前是有的。”她笑了一下。

“这些茶不是长在那片只属于感觉的园林里的吧。”

“当然，”她说，这算是一种区分方法吗？“我还给我的男朋友寄过呢。”

“你的男朋友在哪儿？”

“还能在哪儿？新瑞爱星呗。”

那个隔着屏幕和宇宙的情人，总是把头偏来偏去的，好像试图看见她房间的全貌。他说喜欢她戴绿色的发卡，她就每次通话时都戴上它。

“他是做什么工作的？”休门问。

“是亦卢电视台的摄影师，”黛兰说，眼里掠过伤感，“本来说好今天来这里的。”

休门惊讶得几乎屏住了呼吸，他的眼前浮现出弗格在未检门前失望的身影。他为什么没有对我说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