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代传记研究(第7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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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一位职业传记家

连士升(1907—1973)出生于福建省福安县,那是一个破落的农村,他家世代务农,从父亲开始,教书为业,他11岁在县立第一小学毕业,15岁母亲去世,因为家贫无法往外地升学,只好回到旧式私塾攻读经史。所幸得到本地亲友名士的指导,打下古典文化的基础。他15岁来到霞浦(福宁府),产生学习洋务的念头,半工半读读完作元汉英学校,1926年到福州英华学校学习,在这些学校里,他熟练地掌握了英语。

1927年连士升来到北京,怀着“科学救国”的理想就读于燕京大学理科,受到济南惨案的刺激,一年后转入经济系以图“实业救国”,但同时他师从顾颉刚等文史名家,与作家许地山等人也多有交往。他钻研经济史,1931年获燕京大学经济学学士学位。此后他写文章维持生计,同时在北京图书馆读书、钻研。北京十年是他一生中最得意的时候。

1937年抗日战争爆发,连士升先后逃往香港、越南,经河内南下西贡,任安南中央社记者、福建学校校长。抗日战争结束回国,1949年率全家定居新加坡。历任《中兴日报》《南洋商报》编辑和主笔;曾任新加坡中国学会副会长、南洋学会及新加坡燕京同学会主席。

连士升一生著作极多,他写作和翻译过经济学方面的论著,作为报纸编辑发表过大量时政评论,不过他写得最多的是传记类作品,在他已经出版的20多种著作里,绝大部分可以归入传记。

我们可以看到,连士升的作品几乎包括了传记所有的主要形式:游记、日记、书信、回忆录、长篇传记、短篇传记。自传作品外,他写过各种人物:中国人、西方人、印度人、新加坡人,其中有古人,也有现代人。可以说,他是新加坡和马来亚的第一位职业传记家,正如一位新加坡作家所说:“海外华文文艺界人士提起马华作家,无人不知连士升,传记著作更是首屈一指。”注75

连士升一生酷爱读书,“我最喜欢阅览古今中外的名人传记”注76,他多次说过类似的话。《史记》是他自幼精心研读的作品。他不但喜爱传记,而且对传记进行过认真的思考和研究,“重要学人的传记,尤其自传,对于我们很有益处。在传记里,我们时常发现某某人在年青的时候最爱那几本书,或者最喜欢结交那几个师友,这些书籍和师友对他一生影响极大。假如我们能够虚心研究,善自体会,我们当然可以找出他成功的原因”注77。也就是说连士升最看重的是传记对读者,特别是对青年“很有益处”,即传记的教诲作用,这实际上也是他自己写作传记的目的之一。

中国的传记极多,但自《史记》以后,优秀作品凤毛麟角,原因之一是对传记的认识的不足,连士升对传记的看法是:“传记比历史更富有人情味,他的地位是介乎历史和小说之间。历史的事实比较可靠,但有时容易流于枯燥;小说的文字比较活泼,但有时不免陷于虚构。只有传记,它可以兼备二者之长,丢掉二者之短”,“真正好的传记,就是有血有肉,有生命有灵魂的上乘作品。”注78连士升认为传记是介于历史和小说之间、兼备二者之长的一种文体,传记要“富有人情味”,“有生命有灵魂”,这些认识超越了传统的传记观,显然吸收了西方现代传记理论的精华。

连士升还在新加坡南洋大学开设过讲座《论传记文学》,他对中国和西方传记的历史发展相当熟悉,自古及今进行了完整的介绍,他对传记家提出了这样的要求:“知人论世,是一宗极痛快的事。不过这种工作十分困难,非具备史才、史学、史识的人不敢担任。它既需要史学家探讨事实真相的热情,又需要文学家描写人物个性的手段,批评而不流于刻薄,颂扬而不至于肉麻。”注79这里他在传统的“史才史学史识”的基础上,对传记家提出进一步的要求,类似于西方现代传记理论家莫洛亚等人的说法,具备了现代传记理念。他的作品里多次提到丘吉尔、莫洛亚、茨威格等西方现代著名传记家,对他们很熟悉。我们可以说,连士升是一位具有自觉的传记意识的作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