概述

孔庙遍天下，而孔氏家庙，全国仅有二处：一在山东曲阜，一在浙江衢州。

衢州是国家级历史文化名城。南宋初期，曲阜孔氏南迁衢州，锡爵嗣封，建庙祀祖，已以“仲尼家”见诸诗文，史书则称“东南阙里”，历元、明、清三代而至于今。

 

“寓衢者乃其宗子”

南宋建炎二年（1128）冬，高宗于扬州行宫郊祀，孔子四十八世孙、衍圣公孔端友及从父、中奉大夫孔传奉诏侍祀。建炎三年（1129）春，金兵大举南下，锋芒直指扬州，高宗君臣仓皇南渡。在从父孔传的支持下，孔端友奉端木子贡手摹“孔子及亓官夫人楷木像”、北宋政和年间所颁铜印，率近支族属扈跸而南。二月壬戌，宋高宗“驻跸杭州……丁卯，百官入见。”（《宋史·高宗本纪二》）孔端友偕从父孔传等诣阙上疏，“叙家门旧典及离祖丧家之苦”，因功赐家衢州，以奉祀楷像。绍兴六年（1136），“暂以衢学揭虔”。至绍兴八年（1138），宋金对峙局面基本形成，宋高宗定都临安，乃于同年六月赐袭封衍圣公孔玠“衢州田五顷，奉先圣祠事”。至此，孔氏大宗已非孔端友时之流寓，衢州遂成为孔氏大宗裔孙世居、奉祀之所，孔氏家族的第二圣地。

衍圣公孔端友等离开阙里南下从跸时，以胞弟孔端操权主曲阜祀事。金熙宗天眷三年（1140），即孔玠（字锡老）在衢州袭封八年后，金朝始诰封孔端操之子孔璠（字文老）为世袭衍圣公。此后，孔子后裔因宋、金两个政权对峙而有两位衍圣公。

终南宋之世，以孔氏大宗南渡、战乱频仍等因，北方衍圣公爵位曾三度空缺，时间长达半个世纪，北宗因之一度中衰。而南宗，由于社会相对安定，在南宋王朝的支持下蔚为大宗。从四十八世孔端友开始算起，孔氏长支四十九世孔玠、五十世孔搢、五十一世孔文远、五十二世孔万春、五十三世孔洙先后诰封为衍圣公，是为“六代公爵”。其时，南宗后裔诗礼相承，贤才辈出，宦游于东南诸省，遂以衢州为中心，在浙、闽、苏、皖、赣、鄂等省份徙为众多支脉。

 

“宁违荣而不违道”

元大一统后，元世祖欲以思想的统一巩固其政治统一。北宗衍圣公孔浈因冒姓而夺爵，朝廷“议立孔子后”，历经廷议，确认“寓衢者乃其宗子”。至元十九年（1282），孔洙奉诏入觐，世祖令其载爵回曲阜承祀。孔洙以先祖庙墓在衢，固让其爵于曲阜之族弟孔治，且以母老乞南还，世祖赞曰：“宁违荣而不违道，真圣人后也！”授孔洙为国子祭酒、提举浙东学校，并予护持林庙玺书等。于此，领中书省兼枢密院事、皇太子真金，曾以“读圣人书，不知圣人之后”在衢州，责备詹事府丞、礼部尚书张九思。因此，衍圣公爵位的承袭又延宕了13年，至元成宗元贞元年（1295），才正式诰封孔治。正宗由此罢封，而南、北复归统一。

南宗“公爵”虽让，而孔子之道始终未违。他们以此为契机，坚定地走向民间，致力于平民教育，或为学官，或为山长，前后相望，从而为儒学南渐、理学北传作出了贡献。

为“崇正道，植元气，不使泮涣分违，俾南北子孙，均沾恩典”，明弘治末年，衢州知府沈杰，缘于“南渡”“让爵”等史实，疏请援例复爵。明廷遂于正德元年（1506），内旨授孔子五十九世宗子孔彦绳为世袭翰林院五经博士，后享受衍圣公次子之待遇。

在德让风范的激励下，南宗先后承袭的十三世翰林博士及三任奉祀官，仍继续弘扬孔子之道和扈跸南渡的精神，如：孔彦绳选派驻杭执事官，董理万松书院；孔承美移建家店，并“作廨于西”；孔宪坤扩大家塾规模，以“承启”名之；孔庆仪以族长身份行监护之责，直至孔德成世袭衍圣公事定，等等。明清统治者，亦于南宗的“典礼”，逐代“有加”。明代复爵后，除规定翰林博士世袭外，还给予优免差徭、恩授官职等特权。至清代，顺治年间，将翰林博士舆导由皂盖改为黄盖，并允准循衍圣公三年入觐之例；乾隆开始，又恩准南宗“临雍”陪祀等。

辛亥革命后，北洋和民国政府仍旧尊孔崇儒。民国3年（1914），北京政府颁布《崇圣典例》，改南宗世袭翰林院五经博士为世职“奉祀官”。民国24年（1935），南京政府下令废爵，改封南北两宗宗子为“大成至圣先师奉祀官”，仍为世职。1949年，北宗奉祀官孔德成随蒋氏政权去了台湾，而南宗奉祀官孔祥楷留在大陆，历任沈阳黄金学院副院长、衢州市委统战部部长、市政协副主席等职，现为孔氏南宗家庙管委会主任，继续为弘扬传统文化作贡献。

 

“宗子去国，以庙从焉”

“庙于鲁者，礼也”；“宗子去国，以庙从焉，亦礼也！”在孔氏大宗南迁后的八百余年里，家庙屡建、屡毁、屡迁，计四庙、三迁、大小修葺数十次，今犹殿阁巍峨，两庑庄严，展现着北宋曲阜孔庙之规制、风貌。

州学家庙——衍圣公孔端友及其族属赐家衢州后，“朝命权以家庙寓学宫，春秋舍奠”，“袭封奉祀者率族拜跪”孔子及亓官夫人楷木像；孔端友复将唐吴道子绘“先圣遗像”摹勒于石，恭奉庙中。在继“开禧北伐”失败、“端平入洛”又告无望之前，南宋政权以家庙权驻州学，诚为最佳选择。由于对峙政权间的争战，“州学家庙”共存在了百有二十余年。

菱湖家庙——宝祐元年（1253），蒙古政权迅速崛起，南宋政权鉴于苟安江南的政治需要，以及孔氏大宗在衢州锡爵嗣封的现状，敕准衍圣公孔洙、知州孙子秀鼎建家庙“如阙里制”的请求，并拨款36万缗。庙建于“城中胜地”菱湖芙蓉堤，其“规模弘阔，比拟曲阜”，故龙图阁学士、礼部尚书赵汝腾在所撰碑记中盛赞其“枕平湖，以象洙泗；面龟峰，以想东山”。菱湖家庙于南宋端宗丙子岁（1276）毁于兵燹，前后仅存在20余年。

城南家庙——“元氏改物”之际，衍圣公孔洙徙建家庙于城南。受客观条件的限制，虽其“庙故书楼，已非宝祐之旧”，然经元末、明初，以及明中期三次大规模修葺，却存在了230余年。城南家庙的影响，可从保留至今的“崇文坊”“道贯巷”等遗迹中窥知。

新桥街家庙——孔彦绳复爵后，城南家庙日久颓敝。明正德十五年（1520），翰林博士孔承美经巡按御史唐凤仪、布政使何天衢疏请于朝，诏许重建，拨给库银。遂由同知陆钟、通判曾伦、推官杨文升及所属五县知县督造，于正德十六年四月建成家庙和博士署，基本上保留了宋敕建家庙貌；鼎建至今已490余年，经万历、顺治、康熙、雍正、乾隆年间修葺、拓建，至道光年间完成今庙定型。此后屡毁屡葺。毁坏，当数日寇入侵衢州时；修葺，当称1984年开始，浙江省文物局、衢州市人民政府先后拨款维修。

曲阜、衢州家庙，皆为历代封建王朝“崇儒重道”之物化象征。但是，从衢州家庙迁建的历史和其独特的布局、结构，尚可窥见其主要特色。它已不像曲阜家庙那样异化为历代封建统治者完全意义上的官庙，而是既保留了宋代孔氏家庙的基本格局，又明显具有孔氏南迁的历史印迹。例如：菱湖家庙“又别为室，以祠袭封之得祠者”，至新桥街家庙便发展为西轴线上之“五支祠”“袭封祠”“六代公爵祠”。它不像明代定型的曲阜孔庙那样有着三路布局、九进院落，仅在维持宋代家庙的三条轴线、三进院落的基础上，在仪门上悬“东南阙里”，大成殿上悬“泗浙同源”匾，且“后为堂曰‘思鲁’，俾合族讲学”，“以志不忘阙里之旧也”，反映了当年“扈跸南渡”，反抗女真贵族南下掠夺，以及渴望祖国统一的爱国主义精神。因此，有的学者认为：真正的孔氏家庙在衢州！

 

“依庙而居”，“作廨于西”

孔府，这历代不倒的封建府第，是孔氏大宗世居之地。衍圣公南渡后，一如既往，“依庙而居”，其由一般住宅演变为衙宅合一的孔府，亦如曲阜，所不同者仅时间、规制、方位而已。

六代公爵及其宗子从南宋绍兴年间在衢州建立家庙开始，先后依州学家庙、菱湖家庙、城南家庙而居。鉴于州学家庙系权宜之计，而后由于家庙屡毁屡迁、爵位德让于北等诸多因素，衢州衍圣公府的规制远不及南渡前在曲阜时的府第，故鲜见于史载。

曲阜孔府成为衙宅合一的封建府第，滥觞于元，初定于明洪武年间。120多年后，南宗复爵不久，朝廷亦敕令“作廨于西”，由大堂、花厅、内宅为主体的三进院落，后为花园。它虽不似曲阜孔府九进大院的显贵、肃穆，却显得分外庄重、典雅。明清时称“翰林公署”，民国时改称“奉祀官府”。

日寇侵华时，毁去衢州孔府的大部分建筑。“文化大革命”期间，复被改建他用。1999年，衢州市人民政府“存前美而不泯”，投资1400万元，在考古发掘的基础上复建了府、园全部建筑，以翼精神文明之治。

南宗孔府的衍圣公、翰林博士、奉祀官，除兼领他职者外，其主要职能是依例侍祠、设塾教育，以及“统领见存裔孙”。

侍祠，始于州学家庙的“春秋舍奠”，后按宋廷所颁祭孔仪式进行。此后，家祭、公祭活动虽时有起伏，但经久不衰。民国时期，祭孔继续进行。最后一次盛大公祭活动是在民国37年（1948），由衢州绥靖公署副主任陈大庆代表汤恩伯主任恭任正献官，省府主席派专员致辞。

南宗家塾教育，萌芽于南宋初年孔传等家居时办的“私学”，发端于南宋后期的“思鲁堂”，兴盛于明清时期的家塾、书院，发展于清末民初的近代学校。其中，以南宗持续500余年派驻执事官董理的杭州万松书院（后称敷文书院）影响最大，为明清杭州四大书院之冠。

在设塾训导南宗裔孙的同时，南宗孔府尚以纂修宗谱、制定族规等维系族属。鉴于南渡、赐家的特殊环境，南宗对宗谱的延续尤为重视。孔传曾著《东家杂记》等书；孔端朝于“靖康之难”、“家所蓄藏，荡然云散”中，保存了古本《阙里世系》，并著《续阙里世系》等，都为今之孔氏家谱奠定了基础。此后，南宗后贤除不断刊订、增修宗谱外，还负责为各支派査验谱系。南宗的族规，元世祖钦定的孔氏家规虽已散佚，现存尚有明正德元年（1506）《钦定孔氏家规》等，这些族规家规为南宗裔孙制定了行为规范，并集中反映了“宁违荣而不违道”之精神。

 

“圣泽无疆浙水躔”

自宋室南迁、楷像遥来，随着衢州经济的发展，文化教育事业亦快速发展。其中，以南宋、明代两个文化高峰最为令人注目。

南宋时，衢州为东南诸省通往首都的要道，因“圣人居近”，而令宋室宗亲、达官名宦、理学大儒频频驻足。综罗百代的朱熹新儒学，其思想体系形成过程中的几个里程碑，继闽北建阳“寒泉之会”、赣北铅山“鹅湖之会”后，便是衢州开化的“三衢之会”。南宗名贤，诸如孔传、孔元龙等亦“肯堂肯构”，“其所发明，有补学者”，或留下传世佳作，或为名儒垂于青史。明代，孔彦绳复爵五经博士，适为王守仁“龙场悟道”之年。南宗后贤刻意中兴，于建庙作廨的同时，尤重学诗学礼。其时，南宗的家塾，已令王门后学邹守益“恍若游洙泗”；所董理的杭州万松书院，复使王守仁到此讲学、题书、撰记等。

所遗憾者，孔氏南宗裔孙的鸿富著作和留下的班班文物，历经800余年的风雨沧桑、几度浩劫，大都散佚，亟待有识之士搜集、考订、研究。

孔子是伟大的思想家、教育家，其所开创的儒家学说，是中华传统文化的主体部分。研究、弘扬传统文化的精华，曲阜、衢州两座家庙是不可或缺的部分。

南宗家庙，“遐瞻阙里，实相辉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