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装上了长鼻子的百事通
第二天，百事通疲惫不堪，饥肠辘辘。他告诉自己，不管怎样，都要想办法喂饱肚子，而且越快越好。其实，他本来还有条路可走，那就是将他的那块表卖掉。不过，他并不愿意这么做，甚至觉得自己就是饿死，也是不会卖表的。当然，对于这位身藏很多技艺的小伙子来说，还有一个机会，甚至是百年不遇的机会。那就是可以用他那并不算很优美，但却浑厚有力的嗓音去卖唱。
法国和英国的一些老歌曲，他还是会一些的。于是，他决定去试试。看情况，好像日本人还是很喜欢音乐的。不然怎么会有那么多铙钹、铜锣和大鼓呢？既然他们能听这些，当然也会喜欢欧洲音乐家的歌喉了。
不过，现在卖唱还有点早，如果现在唱，将那些睡觉的人吵醒了，他们一定不会将那铸着天皇肖像的钱币拿来赏给他的。
卖唱嘛！百事通决定再等几个小时，不过，就在他走路的时候，突然灵机一动，他觉得要是他有一套江湖艺人穿的衣服穿在身上，说不定效果会更好。这时候，他就想着把自己的西装拿去换身符合他现在身份的旧衣服，何况拿西装换件旧衣服，还有节余，那么他就有钱吃饭了。
拿定主意后，接下来就是怎么做了。找了好久，百事通总算看到了一家出售二手衣服的店。在向店主说了想法后，店主很高兴，因为他喜欢百事通的这套西装。所以很快，百事通就穿着一套旧和服，戴着一顶旧得褪了色的花头巾出了二手店。当然，他的衣服口袋里还有找回来的几枚钱币在叮当作响。
“太好了！”百事通心想，“我现在简直就和过节一样！”装扮成日本人的法国小伙子最想做的一件事就是进茶饭铺。当然，茶饭铺很小，他只是弄了些米饭，然后又叫了一点鸡鸭碎肉，和那些吃了上顿没下顿的人一样，凑合着吃了一顿早饭。
在将肚子填饱后，他又对自己说：“现在可不能混日子了！要想把身上这件旧衣服卖掉，再换一套更日本化的，看来是不可能的了。所以自己必须尽快想办法离开这个国家，这个让人一想起来就伤心的‘太阳之国’，留给我的，只是些倒霉的回忆。”此时，百事通一门心思想去查看去往美洲的邮船。他想，如果自己不要报酬，在船上当个厨师或者服务员也是好的。这样，自己就既能坐船，也有饭吃了。他决定先去旧金山，然后再想下一步要怎么做。现在最主要的是从日本到新大陆去，但这横跨四千七百海里的路程，又要怎么去呢？
百事通不是一个做事举棋不定的人，因此，他马上向横滨港口走去。不过，离码头越近，他对自己刚刚的计划就越怀疑，看似简单易行，可人家能答应吗？凭什么人家就愿意让他去美国的船上当厨师或服务员？凭什么人家会相信一个穿着这么奇怪的人？自己有什么可以让人家信任的证明吗？我有什么证明文件或保证人提供给人家吗？
就在他对自己进行评估时，一张巨大的海报吸引了他的注意。海报在一个类似马戏团小丑的人物的背上，小丑在横滨的大街上走来走去。海报上用英语写着：尊贵的威廉·巴陀尔卡恩先生的日本杂技团出国赴美公演前，最后一场演出在天狗真神佑护下将演出特别节目——鼻子长长鼻子——惊心动魄无与伦比“去美国？”百事通惊喜万分，“我不正想去吗……”于是，他紧紧跟在了那个背着海报的小丑后面，走了一段路后，重新回到了辨天区。十多分钟后，他跟着小丑到了一个马戏棚门口，这个马戏棚看起来不小，棚子上插着很多花花绿绿的旗子，墙外印着很多杂技演员的画像，画像虽然粗糙，缺少立体感，但颜色还是很鲜艳。
这个杂技团就是尊贵的巴陀尔卡恩先生的，这位先生是美国巴尔努式的杂技团经理。他手下的演员有很多，比如跳板演员、杂技演员、小丑、魔术师、平衡技巧演员和体操演员等等。如果海报上所说的是真的，那么今天将是他们离开日本去美国的最后一场演出。
百事通走进马戏棚，停在一个圆柱形回廊前，他说要见巴陀尔卡恩先生。很快，巴陀尔卡恩就出来了。“找我有什么事吗？”巴陀尔卡恩问。此时，他将百事通当成了日本人。
“您是否需要一个佣人？”百事通问。“佣人？”这位马戏团经理捻着他下颚处的几根灰胡子说，“佣人嘛，我这里有两个，而且很听话，很忠诚。一直以来，他们都跟着我，只工作不要钱，管饭就行……喏，你看！”
他说着话，举起了两只粗壮的胳膊，胳膊上鼓起的青筋，如同提琴上的低音粗弦一样。
“您的意思是说，对您来说，我没什么用？”“没有任何用处。”“太可惜了！不过，和您一起去美国，对我倒是件好事。”“啊，原来是这样呀！”巴陀尔卡恩先生说，“你的装扮，与其说是日本人，倒不如说更像个猴子。你为什么要穿成这样呢？”“有能力穿什么就穿什么呗！”“嗯，这是句实话。你是法国人？”“没错，我是如假包换的巴黎人。”“啊，那您一定会装腔作势！”身为一名法国人，被对方得出了这样的评价，百事通非常气愤，他说：“没错，法国有些人是很喜欢装腔作势，但和美国人比起来，那真是相形见绌啊！”“这话也对！好吧！我觉得就算我不能雇你做佣人，但是也可以请你做我们杂技团的小丑。老兄，你知道吗？在法国，你们扮演别国的小丑；可在别国，人家就会扮演法国小丑。”“哦！”“再说了，我看你的身体也很结实，对吗？”“非常结实，吃饱后会更结实。”“会唱歌吗？”“当然！”曾经在街头卖过唱的百事通说。“那双脚朝天，脑袋朝地的倒立唱歌你行吗？并且还要在左脚上放个会响的、滴溜转的陀螺，右脚心上竖放一把军刀，这你可以吗？”“当然可以！”百事通说。
年轻时的一些基本训练，他现在还没有全丢。“看吧！我要你做的，就是这些。”巴陀尔卡恩先生说。雇用合同就在这种情况下谈好了。
百事通总算有了一份工作。当然，在这个有名的日本杂技团里，他是个“膏药”，哪痛贴哪儿。虽然不是什么好差事，不过很快就能坐船去旧金山了。
经过了轰轰烈烈宣传的尊贵的巴陀尔卡恩先生的杂技团演出，将会在下午三点钟开始。此时，门口已经敲起了锣，打起了鼓，还有日本乐队的大合奏，非常热闹。
看来，今天的演出，百事通还无法扮演角色，不过他今天要用他那结实的双肩，为参加“叠罗汉”的演员们出一份力。这个精妙绝伦的节目，是全场演出的压轴戏，由那些“天狗”神长鼻演员演出。大批观众涌进宽敞的马戏棚时，还不到下午三点。来看马戏的人中，有日本人、欧洲人和中国人；有男人、女人和小孩。他们一个个争抢着坐在了狭长的椅子上，有些则坐在了舞台对面的包厢。大门口原本吹拉弹唱的人都撤到了里面，顿时，铜锣、堂锣、快板、竖笛、小铜鼓、大洋鼓热闹非凡。
虽然演出的节目与一般杂技团的没什么两样，但不得不承认：世界上最一流的杂技演员，当属日本。手拿扇子和碎纸片的演员，表演出了美轮美奂的“群蝶花间舞”；还有演员在吸烟斗时，嘴里喷出的是飘渺的烟雾，但很快又在空气中呈现出了带着青烟的文字，而这些文字的内容，正是在向观众致敬；还有杂耍抛物的演员，他们将好几支点着的蜡烛在手里轮换抛起，当蜡烛从嘴前经过时又将它们一个个地吹灭，然后再挨个将它们点燃，同时还要做那一秒钟不停的高难度的抛物动作；还有耍弹簧和陀螺的演员，他能让那些陀螺在任何东西上不停旋转，那些嗡嗡响的陀螺像是中了他的魔，配合默契，简直让人看了瞠目结舌。这些旋转不停的陀螺，像是有生命，它们在烟斗杆上，军刀刀口上，甚至还在那些像头发一样细的钢丝上转个不停。更奇妙的是，陀螺还能围着好几个大水晶瓶打转，甚至还能旋转着爬竹梯，在不断向四面八方跑的时候，还能同时发出各种奇妙的声音，很是美妙。表演的演员还能让陀螺在半空旋转飞舞，有时还会用木制球拍，像打羽毛球一样打陀螺，而陀螺不管在什么情况下，都会不停止地旋转。而当演员们将陀螺装进口袋后，再拿出来时，那陀螺依然在那不停旋转，一直转到陀螺里有根发条松开。此时，所有的陀螺都不动了，但却又像盛开的花朵一样绽放。
在这里，我们不想描写那精妙的杂技表演，那些演员们，不管是上转梯、爬高竿，还是玩大球、滚圆桶，不管哪个节目，他们都表演得很出色。当然，最令观众们期待的就是那扣人心弦的“长鼻子”演员的表演，这种表演在欧洲根本看不到。
这是在天神佑护下的“长鼻子”们，他们个个穿着中世纪英雄的装束，每个人的肩上都有两只华丽的翅膀。当然，最有意思的是，他们每个人的脸上都有一根长鼻子。而他们接下来的表演，就要用到这些长鼻子。这种特殊的另类表演方式，让人看了惊叹不已。假鼻子是用竹子做成的，最短的也有五六英尺长，最长的则达到了十英尺。鼻子的形状各不相同，有的笔直，有的弯曲；有的光滑整齐，有的则凹凸不平。演员们就依靠这些装得很牢的鼻子在台上表演特技。最开始，有十二三个“天狗神”演员仰卧台上，然后另一些长鼻子同伴跳到躺着的这些人那竖起的长鼻子上，那像避雷针一样的鼻子上，有另一些长鼻子的在上面跳舞、腾跃，并从这个鼻子跳到另一个鼻子上。他们表演娴熟，功力深厚，看着很让人敬佩。最后，报幕员宣布最后的压轴节目——“叠罗汉”演出开始。此时，这些由五十多个长鼻子叠成的“罗汉塔”上台了。当然，尊贵的巴陀尔卡恩先生的演员们怎么可能用双肩来叠“罗汉塔”？他们是用假鼻子来叠的，他们要用假鼻子做支撑，组成一个人体建筑。因为“罗汉塔”垫底的一个演员最近离开了，所以便由百事通这个身体结实，头脑灵活的人担任。
说实话，在百事通穿上中古勇士服装，装上五颜六色的翅膀，再往脸上装了一个六英尺的长鼻子后，这个实在的小伙子瞬间想起了自己年轻时的艰苦岁月，心里很是酸楚。不过，话又说回来了，这个鼻子是他赚钱的工具，是要拿它吃饭的，所以怎么也要做这个长鼻子演员。
此时，装着长鼻子的百事通走上了舞台，与那些和他一样准备叠罗汉的垫底长鼻子们站在了一起。大家一起往地下躺，一个个的长鼻子竖在了半空。接着，搭第二层的长鼻子演员也走了过来，在最底层的长鼻子尖上躺下。随后，第三层的演员又躺在了第二层演员的长鼻子上；最后，第四层的躺在了第三层的长鼻子上……很快，一座由一只只鼻子支撑起的活人塔便像台上的顶棚一样高了。台下掌声如雷，台上也演奏起了悠扬的音乐。可就在一瞬间，“罗汉塔”在先是摇晃了一下后，一个垫底的长鼻子离开自己的位置，“罗汉塔”失去了平衡，随着扑通一声，像纸做的塔楼一样，轰然倒塌。
这是百事通的责任！他擅自离开了自己的位置。虽然他没有扇动双肩上的翅膀，但人却已经飞过舞台的低栅栏，爬上了舞台右侧的包厢。他在一个观众脚下趴下，嚷嚷着：“啊，主人，我可找到您了！”“是你？！”“是我！”“好！走，我们就快要上船了！我的小伙子……”
随即，百事通跟着福克先生和艾恩达夫人急速穿过回廊，正要跑出马戏棚，突然遇到了怒气冲冲的巴陀尔卡恩先生——他是为“罗汉塔”的倒塌索要赔偿的。斐列亚尔·福克先生二话没说，丢给他一把钞票。瞬间，巴陀尔卡恩先生的怒火便消失了。晚上六点三十分，福克先生和艾恩达夫人，以及紧跟后面的百事通，登上了美国邮船。而百事通一直在动身时，都顶着那两只假翅膀，脸上装着那六英尺长的假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