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柳不暗花不明

送走红脸老头，他又重新回到河边。这时，钓鱼人都回家吃饭去了。四望无人，天苍苍，野茫茫的孤寂之感袭上心头。

他看看微信，并没有人给他发来什么信息，又习惯的点开朋友圈，朋友圈里的朋友依旧晒美食的晒美食，晒娃的晒娃，发心灵鸡汤的发心灵鸡汤，发广告的发广告。他退出朋友圈，突然提示有人给他发来一条信息，原来是一个很久不联系的美女给他发来一条信息，他有点兴奋的点开，才发现是问他要不要便宜的大闸蟹。他干笑两声，平时给她发信息她爱搭不理的，这个时候卖东西倒是积极。他生气的退出微信，看看手机的电量显示，只有百分之二十的电量了。

怎么办？没有序列号他就报不了保险，报不了保险他就得自己承担航拍器炸机的损失，关键是他辛辛苦苦一大早拍摄的素材也付之东流了，真正的付之东流。关键的关键是高速还得拍，专题片还得做，还是加急拍摄，加急剪辑制作。他又看向河面，腥臭的淤泥的味道和着清新的河水的味道弥漫四周，河水对他爱搭不理，兀自静悄悄的往东流去。他咬了咬牙，做出了一个带着几分危险的决定。

他脱下运动鞋，扯下袜子，把运动裤的裤腿尽力往上撸，撸到了膝盖处，再也撸不上去了。然后把手机塞到一只鞋子里，把手表褪下来，和车钥匙一股脑塞到另一只鞋子里。

他小心翼翼的往河里走去，凉凉的河水渐渐漫过了他的脚背，小腿，膝盖。他的脚掌刚刚接触到河底的淤泥，身体就像失去重心一样顺着脚掌往下沉，他赶紧调整身体的重心。脚掌却慢慢的陷入深深的淤泥之中，直到接触到稍微硬实一些的泥土。另一只脚也紧接着往下迈，脚掌刚刚探下去，一阵尖锐的疼痛就从脚心传来，也许是踩到了一只河蚌壳。他差点没忍住叫出声来，可还是忍住了。他看向四周，发现周围一切都静悄悄的，并没有人好奇的哪怕是嘲笑的注意他。他就横下一条心来，继续也许是赌气也许是任性吧，他也说不上来是一股什么力量，让他这个一向内向特别容易害羞，甚至别人看他一眼他都会想半天，尴尬的不能自已的男生，竟然能做出这种事儿。他记得他上次下河还是二十年前跟着魁梧高大的表哥屁股后边，初生牛犊不怕虎才下去的。他两只脚都深深的陷进金堤河微凉的淤泥里，这时河水已经到了他的屁股下边，整个裤子都湿透了。他开始弯下腰来在他站立的四周用两只手搜寻他的航拍器。手触及到的淤泥肉肉的，偶尔有树枝，还有手掌大的河蚌壳。他很奇怪为什么河里有这么多河蚌壳，是有人养的吗还是野生的。他记得原来他们村子边的小河沟原来是多么清澈，河水都是清冽甘甜的。现在呢？！河水早就不复当年模样，臭气熏天，上面漂满了各种垃圾，有破鞋，泡沫饭盒，快递包装袋什么都有。这条金堤河还算好点儿，毕竟这么宽有一定的自净能力吧。唉，我为什么想这么多没用的呢？！他对自己生气的摇摇头，又叹叹气。继续小心翼翼一点点移动着身体，两只手不停的搜索着……

日头慢慢向西一点点移动，在宽阔的金堤河里，在无边无际的田野里，或许只有偶尔飞过的喜鹊注意到了猫着腰把屁股撅的老高奇奇怪怪的他。高高的头顶上高压线一条一条陈列着，经过的电流发出嗡嗡的低沉的鸣响。他仿佛听到遥远的村子里有孩子撕心裂肺的哭声，有喜鹊叽叽喳喳的叫声，还有三轮车墩墩哒哒由近及远又由远及近的声响。

他慢慢移动到了河流的中间，在他又一次忍着疼痛探下身去两手在淤泥中搜寻时，突然一个什么东西碰到了他的右手又极快速的逃离了，他脑袋里突然有一个念头像闪电一样击中了他，我会不会就这样不明不白的死去？！淹死在这条有历史记载、不知流淌了多少时光岁月的长河里？我活了三十多年，从呱呱坠地到上小学，初中，高中，大学，上了这么多年班，娶妻，生子，又生了个闺女。在别人眼中我是多么幸福啊？！从小有三个姐姐，父母又疼爱，娶了个漂亮的媳妇儿，儿女双全。可是我的内心一点都没有感觉到幸福，感觉一切都是那么艰难，那么虚无缥缈，感觉自己什么都没有做成功过。自己是那么渺小，那么微不足道，就这么死了，真是比窦娥还冤啊。他看着四周的河水，混浊不堪，他直起身来看看自己的双手，上面沾满了黑色的淤泥。他多么想仰头对着天空大声的呐喊，把心中的所有怨气，所有不甘，所有伤心失望，平时生活工作中的那些委屈都喊出来。他张开嘴，可是一点声音都没有发出来。他想起了几年前他去世的叔叔，那时候，叔叔才五十多岁，可以说正直壮年，得了急病医院没有抢救过来，出殡的时候他跟在人群里，一片哭声，他那时也是，那么多的悲伤在胸中，就是哭不出来。他不知道是自己长大了还是别的什么原因。他头无力的耷拉下来，决定不捞了，爱咋咋地吧。他就一步步艰难的往河岸上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