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露采花

上午的阳光刺眼而明亮，大雨过后的红花正在用尽生命最后的力量完成最美丽的绽放，瘢痕累累的叶片再也衬托不起那些光彩夺目的红黄色的红花花丝。

高锋额头冒着汗水在一群叽叽喳喳抱怨着的妇女中走出来喊道：“牛子，过来看看啊！这花儿没法采啊，都是刺儿，扎手得不行，工人们都不想干了。”

牛大力半个月前就做好了红花的采收方案，临近采收的时候李建设还是要求先做小范围的试验，确定采收成本和利润比后再做打算。工人们上班一两个小时后，田树文和陈宝贵大院里用冷布搭设了两个晾晒红花的架子，牛大力帮着搭好架子才坐着陈宝贵的三轮车来到了地头。他俩从三轮车上拿下电子秤，准备给工人采收的红花称重，高锋喊了起来。

牛大力还没往高锋那边走，一群人已经呼呼啦啦地拥到了三轮车跟前，七嘴八舌地议论了起来。

“这叫啥活儿啊，还包工呢？半天才摘了不到一斤花。”

“五块钱一斤，逗小孩儿呢，走，不干了。”

“这大热天，什么事儿啊？”

牛大力看情况严重，急忙喊道：“都别嚷，我听谁的啊？老高，你说，什么情况啊？”

高锋说：“这花不好摘，工人挣不到钱呗。那个谁，刘红霞，你摘的最多，让牛子过下秤。”

刘红霞是这帮采花人中相对年轻能干的，她干活利落、不挑剔，大家都对刘红霞的工作态度和能力赞不绝口。刘红霞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黑红的脸庞像是涂了一抹绯色，她把装花的兜子放到了电子秤上，说：“秤吧，没多少。红花上的刺儿扎的人刺挠的很，不好摘。”

牛大力看了看秤，还不到两斤，按照公司定下的五块钱一斤的标准，一上午才能摘个十几块二十来块钱。他也不好意思说啥了，想了半天，蹦出来几个字儿：“今天上午按日工资结吧。”

牛大力把试采的情况和李建设说了之后，李建设问：“那还有采摘的必要吗？红花晒干了刨了人工成本就赚不了钱了。”

“是不是咱们采花的时机不对啊？”

“听任胖子说，红花顶着露水摘，花刺儿是软的，不那么扎手。”

牛大力突然意识到自己上网查的采摘时机出现了错误，可是李建设为啥不提前提醒他呢，兴许他真的不打算对这片闹心的红花地抱有希望了。牛大力带着一丝懊恼，问道：“要不涨点儿工资再采一天试试？”

李建设心里的小算盘吧啦吧啦敲了几秒钟，说：“让老高告诉工人每斤再涨一块钱，不采拉倒！”

第二天一早五点多，天色放亮，太阳还躲在山坳里睡着回笼觉。高锋带着仅剩下的五六个工人顶着湿漉漉的空气钻进了满是露水的红花地。花叶上的刺儿像变魔术一样消失了，工人们用手捏住花丝一拧一扭，一朵完整而鲜嫩的红花就摘了下来。花朵要选择那些鲜红色的、略带黄色的完整绽放的；那些暗红色的花丝软哒哒地爬在花苞上的花朵用手一揪全都黏成了一坨，他们就不能采了，采摘下来只能降低红花的整体品质。几个妇女飞快地摘着花，衣服被露水打湿了一大半，她们却毫不在意。吃过早饭，牛大力带着电子称过去称重，每个人都采了七八斤，刘红霞一个人摘了有小十斤。

“哈，一涨工钱这收获成倍地增长啊！”牛大力看着电子秤上鲜艳的花丝说道。

“这小牛子咋说话哩，说得好像我们昨天故意偷懒呢。”

“牛儿心眼好儿，俺们还不得使劲儿干啊。”

高锋在一旁说：“都别瞎叨叨了，挣了钱都高兴了，不挣钱都蹿了。”

牛大力说：“没事儿，老高。这回赶紧宣传一下，有愿意干的都来摘啊。”

“还是早上摘好，不刺挠，再说，挂着露水也压秤，要么也摘不了这么多，”刘红霞悄悄地说了句大实话。

李建设听说今天采摘的成绩不错，晾晒的架子都放满了，拍着油亮的大脑门说：“让宋景山和杨老五那两拨人先别除草了，郑长山也带一拨人都去红花地摘花。老张，他们测量队那几个人是不是还没回来啊？你去帮着坐下称重登记工作吧。”

老张的测量工作眼看要结束了，几个小年轻却轮流被他们公司叫回去做别的工作，貌似马云腾答应支付的测量款迟迟没有到位引起了人家公司的不满。老张满脸红润地说：“好嘞，李总。”

“彭吉跟马总出差了，老何在大院盯一下晾晒，老张和小牛把称重数量弄准确了，别让工人把咱们蒙了，”李建设一边寻思一边说：“老何，你告诉几个工长，盯紧点儿，别让人把红花顺跑了。上午摘花，下午接着除草，都得去。”

牛大力问：“李总，除草是日工资，摘花是包工，人要是不愿意除草怎么办啊？”

“不愿意拉倒，不除草就不让摘花。”

牛大力搞不明白领导的套路，只好照办。摘花的人越来越多，下午除草的时候工人们却都在磨洋工，为第二天一早的采花储备体力。李建设见自己的套路轻而易举地被狡诈的工人破解了，也没办法计较多省那么一两块工钱了。

天刚蒙蒙亮，工人们不约而同地往红花地汇聚。有的穿了水鞋雨裤，有的在腰上系着一块塑料布遮挡露水；有的挎着篮子，有的用蛇皮袋改装成一个大大的兜子跨在胸前；有的人灵巧的双手像小鸟一样快速地衔走一枚枚娇滴滴的花朵，有的人粗糙的手掌像一把老虎钳咔咔地扭断了花丝的脖子；有的人快，有的人慢，有的人采花的时候唱起了小调，有的人纯粹为了凑个热闹。太阳出来了，一群人大包小兜地从地里走出来，额头发梢上挂着的不知道是露水还是汗水。几个工长赶在牛大力来之前站在地头，监视着红花王国里的一举一动。地头的三轮车前摆好了电子秤，牛大力站在一边看数，老张拿着个本子记录，陈宝贵在车上倒着摘来的红花，红花堆成了小山，发出一种清新而怪异的花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