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里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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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他们的命运

新年一过,Sam在初三那天回了大安,而何溪的爸妈初四才回,何溪只好继续看家。跟父母吃过迟来的团圆饭,第二天何溪便动身去了大安。

她本打算给Sam一个惊喜,到了晚上才知道Sam陪常悦去国外看时装秀,一直要到上班后才回来。她看着对面紧紧拉上的窗帘,心中一阵失落。

很快,又开始了新的一年的工作。

情人节的那天,远在意大利的Sam给何溪发来了一张照片,照片上是一堆有着绒毛一般的植物。Sam告诉它这是雪绒花,是他曾经去奥地利时拍的,那是奥利地国花。

从前,奥地利许多年轻人冒着生命危险,攀上陡峭的山崖,只为摘下一朵雪绒花献给自己的心上人,因为只有雪绒花才能代表为爱牺牲一切的决心。

他说,有一天,他会再去一次,带着雪绒花归来。何溪珍惜地摸着这张照片,就像在看她自己的爱情。

她第一次知道雪绒花有着这么美丽的意义,她希望他再去的时候,是她陪着他。

时间在等待中显得格外漫长,思念也因此变得更加珍贵。可谁曾想,那一次的承诺变成了永恒,下一次的再见是不曾再见。

这日,何溪被叫到了老总办公室。原来是一个客户旅游途经此处,就顺便过来拜访。他们看到一本旅游杂志介绍清水镇的仁义庄,觉得十分新鲜,就想着反正这么近,就去看一看尝尝鲜。老总自然热情地应下了,可谁知他们打了好几个电话对方都说没位置。

海口已经夸下,这回可算是进退两难。这客户貌似挺重要的,老总实在不想扫别人的兴,绞尽脑汁,忽然想起何溪是清水镇的人,而她的父母也是办厂的。生意人在地方上人面广,说不定能帮上忙。

何溪听说找她搭线,这本也不是什么大事。只是她不明白上次元旦去的时候,仁义庄人虽多,还不至于爆满,怎么现在就订不到位置了。想了想,打个电话也就是举手之劳的事,但她也只说尽力而为,毕竟她很久没给何爸打电话,还不知道聊天的效果如果,要是父女俩不欢而散,那就要扫大家的兴了。

她谨慎地拨通了电话,没有意料中的不悦,反而有点心平气和,更庆幸的是何爸真的认识仁义庄的老板。他叫孔建国,是隔壁村的,当年因为超生跟何爸一样丢了原来的好工作,当时俩人还惺惺相惜了一番。只是后来孔建国去了外地做生意,联系也就少了,直到前几年他回家乡开了仁义庄,才与何爸又有了联系。

冥冥中,这是一场命里注定的会面。

凭借着何爸的面子,何溪成功订到了一个包厢。这让老总欣喜若狂,难得地对何溪表示了感谢。然后安排何溪也跟着一起过去,有个熟人好说话,顺便向对方致谢。何溪倒无所谓,反正这几天也觉得有些烦闷,再去走走也行。

一行人乘车到了仁义庄,果然出乎意料的人满为患。服务生招待他们去了包厢,何溪偷偷问对方为什么现在人这么多。服务生自豪地告诉她,因为他们的店上了一本旅游杂志,好多人都慕名而来。

何溪这才想起他们的客户也是因为一本杂志才决定来的,于是问服务员要了那本杂志来看。

里面果然有介绍清水镇的专题,讲述了清水镇的发展,以及古文化的保护。这中间附带了很多清水镇的照片,每一张都拍得像世外桃源。原来,自己的家乡这么美。

这时,她发现一张路亭的照片,一个女人面对着路亭而站,留下一个微微扬起的侧脸。

“这是你吗?”

客户的妻子兴奋地问道,顺便把这个消息传播给了在场的其他人。顿时,大家都惊喜地对比着杂志和真人,开心得就像跟明星一起吃饭一般。

而就在那一刻,何溪明白了这杂志也是常氏杂志社旗下的一本。Sam带着对家乡的思念,做了这一个专题,里面好多信息连何溪都不知道,想来他一定花了不少时间。乡情对他来说,只是嘴上不说,但心底却十分在乎。

正当大家讨论着何溪上镜多好看的时候,一个中年男子进到了包厢,打听着哪位是何溪。何溪赶紧站起来,顺着目光看向他,礼貌地点头,那一刻,他觉得眼前的人有些面善。

服务员赶紧介绍,原来他就是仁义庄的老板,孔建国。何溪连忙道谢,她的老板一听也匆匆起身,说要敬他一杯。

孔建国是个随和的人,接过酒一杯下肚,客套地让大家自便。好歹他是爸爸的朋友,何溪自然亲自送到了包厢口。

这时,孔建国才仔细地瞧了瞧何溪,笑着说道:“你就是让你爸丢了饭碗的丫头?”

何溪一愣,感觉面颊不自然地一阵抽搐,然后点点头。

“真好!都这么大了!还给我们清水镇做起了代言!”

“您也看到了!”何溪有些不好意思,这哪里是代言,是Sam未经允许擅自传播。

“你爸打电话给我的时候,不知道多得意,说是你让我们饭店生意如此火爆,也让清水镇红火了一把。”

呃……何溪想象着何爸夸自己时的模样,有种王婆卖瓜的味道。“那是因为清水镇一直挺重视文化保护的。”

“既然是你的面子,那这一顿,当谢谢你!”孔建国笑得很慈爱,何溪很喜欢与他的接触,不知怎的,鬼使神差般地问了一句。

“我爸说叔叔也因为超生丢了工作,他们应该跟我差不多大吧!”

“对!跟你差不多大!”孔建国的脸上出现了一丝难掩的落寞,还有自责。“只是,不知道人在何处!还是老何好,儿女都在身边。”

就那一瞬间,何溪的脑中闪过一个念头,小心翼翼地试探:“难道,您把孩子送出去了?”

孔建国猛然看向她,一双浓眉微微皱起。

“要是这样还好一些……”

孔建国的欲言又止让何溪心生怜悯之情,不用说也知道这个孩子肯定不在人世,她略带歉意得不再开口。

招待完客户,何溪带着他们逛了清水镇上的老街道,尤其是照片上的景点,最终获得对方十分的满意。何溪暗想,当初拍这些照片就是自己当的向导,能不满意嘛!

更满意的是她的老板,想不到何溪一出马不但订到了位置,还免费吃了一顿。安排好大家住下后,老总十分体贴下属地告诉何溪既然都到了这里,那就回家过一晚再回,不用急。何溪知道他也是累了,加上喝了不少酒,开不了车。比起宾馆,她更乐意回家住。

何溪一进门,何爸就摘了眼镜问她招待得怎么样。何溪点头,再一想,毫不吝啬地称赞了一番何爸的功劳。何爸先是一愣,随即又戴上了眼睛,继续看着手机上的新闻,镇定地说都是老朋友,这点面子还是有的。

若说最懂男人的,还是相濡以沫多年的妻子。何妈看见何爸难得没有用冷脸对着女儿,便是知道女儿这话夸到父亲的点上,赶紧给何溪使眼色,让她继续发几枚糖衣炮弹。

得到眼神的何溪立马意会,就把孔建国的话添油加醋了一番,变成了夸他老何育子有方!何爸心里乐开了花,脸上却依旧不以为意。可其实在场的两个女人早就看穿了他,知道他也有骄傲的时候,只是不说破而已。

自从上次吵过架,父亲一直埋怨自己说的话太重,但何溪也太过好胜,父女俩都一个样,碍于面子谁也不让谁,结果每次见面总是不欢而散。但何溪比谁都清楚,父亲是太过疼爱自己,他这辈子最见不得的便是自己受委屈。那些狠话,不过是气急败坏下脱口而出的伤人话,本不该当真,但在当时的情况下,何溪却和他吵了一架。这一架,换来了八个月的父女冷面相对。可谁也想不到,今天父女俩会因为一个孔建国而和解。

何溪吃着妈妈端来的草莓,二月的草莓最甜。

“爸,你说孔叔叔也超生了,他的孩子,是不是没了?”

“他说的?”

“没有!”何溪摇摇头,“他好像欲言又止,我想一定发生什么不好的事了吧!”

“老孔是自责了吧!”何爸又摘掉眼镜,把手机放了下来,“你也看到他店里‘居仁由义’几个字了吧,他在回来前就想好要开这个仁义庄,是取天地仁道,乐善好义的意思。虽然他现在发达了,但想起曾经被自己遗弃的孩子,对他来说,一直是心里一根刺,始终心存愧疚。他这么年赞助了好些贫困区的孩子,就是希望自己的善举能够让那个孩子得到福泽。”

“那个孩子,没被人领走吗?”她听过很多关于那些被遗弃的孩子的结局,那个年代,孩子被遗弃后,幸运的可以被领养,不幸的就……她无法想象一个才呱呱坠地的娃娃该怎么生存,每每想到这,她就觉得自己好幸运。

何爸摇摇头:“那个孩子得了场重病,老孔尽他所能去救治孩子。他想过留下孩子,但是他妻子身子一直不好,自己又丢了工作,也是不堪重负。心生一念,盼着有人能领走孩子,给予他更好的治疗。”

孔建国坐在餐桌前,一直安静地抽着烟,屋内的妻子也没有说话,只是隐约听到几声抽泣。最后,他看了看手表,已经过了一点,他这才将烟头掐灭。起身,去了里屋。妻子的哭声更响了,孔建国低喝了一声,让她别把大儿子吵醒。妻子便将头蒙进了被子,不敢看不敢听。

孔建国将孩子裹好,出门后,一路往东不停地走。也不知道走了多久,他四下望了望,觉得应该差不多了。于是选了附近一个路亭,将孩子放在了里面。

才几个月大的孩子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还在袄子里熟睡。孔建国担心大晚上有野狗,所以一直守在孩子身旁。直到天色微亮,他才躲在了亭子后头。听到孩子哇哇哭了几声,他猜想孩子应该是饿了,那心揪得跟拧干了的衣服一般。

这时,他看到有人闻着声音进了路亭,他揉了揉眼睛,试图看清楚对方的长相,他希望今生还有机会再见到他们。那人把孩子抱走了,孔建国一路老远地跟着,到了那人的家。在附近转悠了一整天,看到他们对孩子是真心好,他才放心离开。

多年后,孔建国发家后回来,试图联系那家人,表达自己的谢意。却不想被告知因为孩子生着病,所以他们把孩子扔在医院就不管了。后来听医院说有人来找孩子父母,他们想着应该是孩子没的救了,自己又不是他的亲生父母,不想承担责任便一直也没敢露面。所以,他们在抱走孩子一个星期后就再也没见过他。

“老孔因此十分自责,他以为的最好的决定,却不想连这孩子最后一面都见不到。”

何溪听后却觉得十分震惊,激动地问那个孩子是不是男孩,何爸点点头。

这个故事的后半段跟Sam说的十分相似,Sam就是被抛弃在医院的孩子。难怪她觉得孔建国有些面善,这一定不是错觉!她拿起手机,想第一时间分享这个好消息给Sam。但转念一想,那些被抛弃在医院的孩子也不在少数,如今她还不能百分百肯定,Sam虽然没有说在寻找亲生父母,但是他一回国就到清水镇,说明他心中还是有期待的。她不希望这种期待,会变成失望。

何溪尽量不让自己过于激动,就在这时,手机里来了一条消息,Sam说他会提前回来,明天晚上便可到家。这让刚刚冷静下来的何溪,再也抑制不住内心的狂澜,没人知道,她如今已经迫不及待地想见到他。

一夜的失眠,何溪一早就起来跑到了仁义庄,孔建国十分惊讶地和她见了面。何溪不敢多说什么,只是告诉他如果有一线希望能找到自己的儿子,他愿不愿意去试,孔建国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头。

何溪坐着老总的车一起回了公司,一整天的心不在焉加上彻夜未眠让她看上去特别憔悴。下班后,她匆匆赶回了家。手机里Sam最后条消息是“已转机,十点可到家!”

人的心里一旦有一个天大的秘密要分享,就会显得比听秘密的人更加兴奋,等待的时候更加坐立不安。

等她感觉到饿意的时候,已经是八点多。她翻找出家里的存粮,所幸还有泡面。她开了火烧水,心里想着如何跟Sam说起这件事能在结果不对的情况下不让他失望。

她看了看对面,揉着那已经十分厚重眼皮,她想要保持清醒,总觉得那窗帘在下一秒就会被拉开。

Sam的飞机晚点,所以他回到家已经十点半。刚出电梯口,就着急去找何溪,因为下机后他就联系了她,但却一直没有回复。

敲了半天的门却无人应答,心想她可能睡着了。他提着行李想先回去,拿到钥匙后却看到了上面多出来的那一枚钥匙。他转过身,到了何溪的门前。

Sam轻轻开了门,却闻得空气中有一股刺鼻的气味。

意识到危险的他脸色煞白,他看到昏睡在沙发上的何溪,顾不得去扶她。飞一般跑过去将窗户打开,然后匆匆跑进厨房。只见一个烧干了锅,还有一袋未煮的泡面。好在煤气灶有安全设置,气体跑出来不多。只是,如果何溪一直在这个封闭的坏境中睡着,那一定会吸入这些毒气。

把屋内能开的门窗都打开后,他才跑到客厅试图叫醒何溪,但她却没有一丝反应。那一刻,他的心像被掏空了一般,轻得没了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