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车子到达精神病院,文姨已经在等她了。
雅涵以为文姨会生气,至少要说她几句,但是确是相当平静,可能是见多了吧。
“文姨,对不起,给你你添麻烦了。”雅涵还是带着抱歉,诚恳的道歉,但是比起对于这次逃走的愧疚,她更怕文姨让她挨训。
“没事,跑一次,下次就不会了。”文姨的话意味深长,她从来不担心她的工作,就像是从未谋面的院长也从来不担心精神病的生意。
“文姨,我能求你个事吗?”
“说。”
“我把我的玉佩给你女儿了,你看明天能不能拿给我,我妈明天过来,我可以给她钱的吗,但是那玉佩是从小带到大的,”雅涵的话有些可怜,说的人心里酸酸的。
“来了再说吧。”文姨的话仿佛不经意就能戳破人的谎言,也戳破人的自尊。
这一晚上,雅涵觉得好累哦,她好想赶紧入睡,等明天妈妈过来,但是她怎么都睡不着,脑子里乱哄哄的,仿佛隐隐约约在担心着什么。
整夜的辗转反侧,天总算开始朦朦发亮,雅涵还是没有睡着,她很疲惫,不想起来,但是又担心妈妈和建国叔来的早,所以还是早早的就在窗边等着了。
看着日头渐高,安静的山,也开始显得很疲惫,让人提不起精神。
雅涵耷拉着眼皮,她看见远处有一个渐渐逼近的小白点,她揉一揉眼睛,看见白点还在不断的向这里逼近,雅涵来了精神,没有了一丝睡意,她怕是自己眼花了,都不敢眨眼睛,使劲的让自己定睛,这是果然是真的,还是那辆车子,真真实实的越来越近了。
雅涵瞬间清醒过来,激动的说不话来,她有点欢呼雀跃,却又不知道怎么表达,跟谁分享,她拼命的向前冲,不顾护工在后面的叫喊,冲到楼下的铁栅栏前,焦急的等待。
果然,车上下来人了。还是那个熟悉的身影,还是那个身影背后她日思夜想的女人。
雅涵激动的无以言表,她拼命的摆手,那边的眼神也时不时的看向这边。
雅涵的妈妈给文姨递过来一个包裹,文姨向后看了看,雅涵把手再次举的高高的,生怕她们看不见,连许久不动的铁栅栏都随着她欢呼雀跃。
他们转过了头,又陷入长期的交谈中。
雅涵就这样死死地盯着,不放弃他们的任何举动。
就这样,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女人从身影里走出,向前迈了几步,看着雅涵的方向,伸出的手停在半空中,随后又捂住了嘴巴,接着她转身上了车。
身影也随机关上了车门,一个跳跃就坐在了副驾驶上,车子向着山下的方向驶去。
雅涵焦急的看着,她不知道自己应该做些什么,她想要呼喊,但是却又感觉自己的喉咙被一大坨馒头给堵住了一样,噎的她上不来气。
“妈。”雅涵拼尽全力才换来一生低声的呼喊,这一声像是她最后的一根稻草,彻底把她压垮了。
没有电视剧里母女的生死离别,也没有跌宕起伏的身世背景,也没有突然消声之后的混乱镜头,更没有从远处奔走过来拯救主角的群演。
雅涵就这样倒下了,她开始有点发高烧,护工给她吃了退烧药,但是她还是有些迷迷糊糊,她口里胡乱的喊着一些东西,她感觉自己好冷,她觉得自己可能要死了。
如果她死了,不知道妈妈会不会来看她,她有点不确定。
雅涵朦胧中看见文姨走了过来,她摸了摸雅涵的头,说了几句什么,便放下一个包裹走了。
雅涵睡了很长很长的一觉之后才醒过来,她觉得自己身体轻飘飘的。她看着桌子上的包裹,才知道刚才的不是梦,她打开包裹,里面是一堆水果,还有用保鲜盒装好的红烧肉。
雅涵闻着那熟悉的味道,她的鼻子有点酸酸的,她打开红烧肉,往嘴里胡乱的塞着,果然还是妈妈的味道。她再也忍不住了,“妈……”
她坐在床上,开始嚎啕,忍了这么久的眼泪,突然决堤,她的委屈突然像是洪水一样的爆发了。“谁来管管我啊,谁来管管我啊,不应该是这样的,我不是神经病,我不是神经病,为什么要这么对我……”
天台的门竟然开着,滴水的床单显示着刚刚有人来过的痕迹。
雅涵站在楼边,想着如果从这里跳下去,也许妈妈会过来,会接她回家。
“呀,8371,你干嘛呢,快下来。”后面的护工的叫喊,惊动了雅涵,她本来还想着是谁在叫,突然想起来自己就是8371,这是她的编号。她忽然开始大笑,她到底是什么时候也变成了一个编号的。
“雅涵。”文姨紧跟着上了天台,她转头对着另外一个护工说道:“去下面打电话叫消防员,不要惊动其他病人。”
“啊,这样,我就没有工作了。”护工有些惊慌,她来了并不是很久,远没有文姨这种老护工老练,还是第一次碰见这样的情况。
“谁让你不锁好门,快去报警。”文姨有些怒气,她平日里最看不惯这种做事不认真的护工了。要不是因为今天时间不对,不然肯定会恨恨地痛斥这个护工,
“嗯,好吧。”护工匆匆的跑下楼去,这次倒没有忘记关好门。
“雅涵,你下来吧,我知道你不是神经病,我帮你逃出去。”文姨的话坚定又决绝,让人感觉不容置疑。
“你知道我不是神经病,你真的知道?”
“我知道,下来吧。为了那些人跳楼,不值得,你还年轻,你以后还有无限种可能。”
“那我妈为什么还要把我送到这来?”
“我帮你逃出去,你自己去问。”
雅涵有些犹豫,她不想死,她想知道为什么,她要去问问那个狠心的女人,为什么这样对她。
“雅涵,你不属于这里,去问你的妈妈,去问清楚,你这样只会死的不明不白,你甘心吗?”
“你真的肯放我走,你不怕丢工作?”
“你走了我不过就是扣钱,你死了我才丢工作。下来,晚上来找我,我帮你。”
文姨的话对雅涵有着致命的诱惑,她很想知道为什么,至少死之前,等让她死个明白。
“我要怎么走?”
雅涵和文姨走下楼梯,看着刚才那个护工双手合拢护在胸前,嘴里咕哝着什么,“呀,没跳啊,没跳就好,吓死我了。”
“死了才好。”雅涵恶狠狠的说到。
“你这个不要脸的,你……”
“还不赶快去锁好门,再有人跳楼,你还是丢工作。”文姨大声的斥责,那护工心有余悸,只能恶狠狠地瞪了雅涵一眼。
她没有报警,自然不会丢工作,但是她也害怕,还有有下一个8371。
“我女儿来接你。”
“你女儿?”
“对,她之前在家里提起过你,应该会帮忙的。”
“可是我没什么东西,可以给她了。”
“到时候再说吧。”文姨帮忙收拾了一些东西,雅涵没什么东西,收拾的也不过是之前来的时候,被寄放在这里的东西。
“谢谢你,文姨。”
“走了就别回来了。”文姨拍拍雅涵的肩膀,一把把她推到了车上,转身就走了。
雅涵心里有些不只是滋味,但是只停留了几秒钟。
“我没有什么东西给你了,真不好意思,这些是我全部的。”雅涵坐在车上,把文姨给她收拾的包裹递给文姨的女儿。
“算了,我只是看你够义气,更何况,我妈很少帮人的,你要去哪,我送你。”文姨的女儿一股子的江湖义气,倒是颇有几分老大的意味。
车子里依然烟雾缭绕,但是却没有影响雅涵的思绪。
“老地方。”
“那女的都不管你了,你还去干嘛?”文姨的女儿有些义愤填膺。
“我要回去问问为什么?”雅涵的语气带着几分决绝。
“随便你吧,反正送到我就走。”
车子再次顺着老路下山,还是那些熟悉的标识,雅涵已经再熟悉不过了。唯一不同的是,这次,文姨的女儿把车子开到了家门口的弄堂里。
雅涵大力的拍着门,屋里还是没有声音,弄堂里除了拍门声也再没有其他的声音。
“干嘛,不开门啊,要不要帮你踹开。”文姨的女儿站在后面,她身边的小弟随时听候着差遣。
“踹吧,踹开。”雅涵想开了,所谓的客气,不过是给自己打脸。
小弟一脚踹开了大门,房间里的布置还是以往的模样,雅涵的内心闪过一丝柔软,鼻尖酸酸的,妈妈这次真的不在,是她误会了。
她慢慢的踱着步子环顾四周,像是回顾自己的母校一般。转身回头看着跟在后面的文姨的女儿,雅涵突然意识到了什么。
“哎,你叫什么名字,我还不知道呢。”
“都是编号,你要吗?”
“那算了,给你拿点东西。”她打开自己的房门,想要给文姨的女儿拿点什么值钱东西。
文姨的女儿跟在后面,探着头往里面看:“啥玩意,储物间啊。”
这里原本是雅涵的房间,原本这里应该是有一张床,一个书桌,一把凳子……
雅涵感觉有一团东西堵住了自己的胸口,像是一团火,也像是有人把她的头摁进海里,让她喘不上气。刚刚的开门之前,她还曾经想过一万个理由原谅妈妈,但是现在却不能接受眼前这赤裸裸的现实,她感觉自己像是被踢出去了,早就不在家里有任何的空间。
雅涵回头一脚踢翻了茶几,心头的委屈燃烧成了怒火,此刻她已经分不清楚是委屈还是怒火让她有点发抖,她用颤抖的声音低沉的怒吼:“砸了它。”
“啥?”
“把它都给我砸了。”雅涵对着文姨的女儿恶狠狠地说道。
文姨的女儿瞬间来了兴趣,她一个手势,仿佛如同下达了地震的指令,感觉整个屋子都在晃动。
屋子里很快一片狼藉,雅涵在噼里啪啦的声音中变得渐渐冷静,怒火也随之渐渐消失,她站在狼藉中,显得有些不搭。
她知道那些小弟不是简简单单的砸东西的,她盯着那个人的口袋鼓鼓的。
“不好意思啊,我最近手头有点紧。”文姨的女儿手放在雅涵的肩头,话却说的很实诚,也很随意。
“随便吧。”雅涵摇摇头,顺势向后扬了一下脖子,她觉得自己有点累。
“那你打算怎么办?”文姨的女儿拍拍雅涵的肩膀。
“我不知道,我想我应该不会留在这里了。”说完这话,雅涵反倒是觉得自己轻松了许多,像是不经意间给自己指明了方向。
“嗯,好吧,反正我也不是什么好人,帮不了你,那我……先走了。”文姨的女儿有些自嘲。
“嗯。”雅涵认同的是后半句。
“哎,你还回精神病院吗?额,我是说,你还会见到我妈吗?”文姨的女儿临走之际又回头过来询问。
“嗯……如果我要走,应该会的。”雅涵犹豫了一下,但是还是决定回去一下。
“那麻烦你帮我捎句话吧。”文姨的女儿在地上踢踢捡捡,找出了纸和笔,竖起来桌子,人认真的写了一行字,折起来递给了雅涵。
“我会给她的,你到底叫什么名字?”算起来她也帮了她两次了,竟然还不知道她的名字。
“你叫我‘发迷’吧,我特别喜欢周润发,我还见过他本人呢。”发迷笑的有点纯真,这个笑容更符合她这个年纪。
“好的,发迷。”雅涵也笑了,尽管在一个不合适的场景,但是她挺喜欢这个发迷的。如果不是在这样的场景下,她倒是希望能和她做朋友。
“再见了。”
“再见。”
雅涵看着“发迷”跟自己做了一个帅气的摆手手势后,就把车开走了,留下一个乱糟糟的房间和一个孤零零的雅涵。雅涵收起了刚才一瞬间的美好,又渐渐地被痛苦的迷雾吞噬。
雅涵看着这四周的一切,把手深深的插进头发里,她看着地板,周围的一切都是乱糟糟的,她笑不出来,也哭不出来,她振作胸膛,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然后大步的走出这个乱七八糟的房子。
“怕什么没人爱,我是赤裸裸的来,怕什么没人爱,我一个人赤脚闯天涯,一个人吃饱了全家不饿,我要去看这个世界,爱这个世界,爱到世界充满爱……”
大街上安静无人,雅涵的歌声如同广告车上的扩音喇叭,在每一条街道穿梭。街道也一如每次经过时的那样。只有大踏步的雅涵,显得与以往有些与众不同。今夜没有月亮,但是星星更亮,她的每一步都轻快,夜晚清风徐来,吹在她晶莹的小脸上,温和又舒服,清风也吹动着雅涵的发尖,在肩头飞扬,给人感觉像是乘在大鸟上,在天空中飞翔,在云层中穿梭,整个世界都在你的脚下。
这次,那些辛苦记忆下来的标识,总算是用到了,不过,雅涵早已对这条路再熟悉不过了。
在去精神病院的路上,雅涵虽然决定了要走,但是却还没有想好要去哪里。她不免有些担忧,她从来没有就这样一个人出去过,会不会有危险,她放慢了脚步,她反倒觉得如果可以留在精神病院也挺好,但是她很快就放弃了这个想法,她不敢想象再次挨罚的痛哭,她明确的告诉自己去哪里都会比这里更好。
不过,离开总是需要个告别的吧,这里唯一能让她告别的就是文姨了,她想她需要这样一个仪式,告别过去的自己,告别这里的生活,和自己有一个正式的开始,一个真真正正的新的人生。
重新站在精神病院的门口,雅涵反而有一种回家的感觉,对这个一直无感的地方,她开始有些嫌弃,虽然始终不能认同,但是现在她终于要离开,竟然有些不舍,有些想念那些简单如白纸的日子。
“文姨,我要走了。”雅涵的话看似轻松,但是还是有一丝不舍,她把自己对这个地方所有最后的眷恋,还有担心都放在这句话里了。
“走了好,去个好地方,你还年轻。”文姨的话轻描淡写,但是表情却是无比的开心,她此刻更像是一个妈妈,看着即将远行的女儿,期盼她过的更好。
“嗯,谢谢你。”雅涵用力的点点头。
雅涵正对着精神病院的大门口时,天已经蒙蒙亮了,太阳透过精神病院的病房楼,照射过来缕缕阳光,仿佛一切都迎来了新的一天。
雅涵感受着太阳,感受着这一刻从内而外的自由,她双手插兜,歪着头,感受着阳光照耀着她每一寸的肌肤,感受着早晨的温暖和一丝凉意。
“咦,差点忘了。”雅涵,猛然向前冲过去,又再次跑进这个监狱。
“文姨,差点忘了。”雅涵穿着粗气。
“你咋又回来了,还能不能走了。”文姨有点生气,她可不想让别的护工看见雅涵,免得别人以为是她放走的。
“哎呦,现在就走,这个忘记了,给你,‘发迷’让我给你的。”雅涵走上去,递给文姨那个小纸条。
“还‘发迷’,你们这些……”文姨越发不耐烦,她不想雅涵在这里呆太久的时间。
“那文姨,我……文姨,你咋了。”雅涵准备走,却看着文姨有些怔住了,手明显的抖动了一下,感觉被什么吓到了。
“文姨,你没事吧?”雅涵,有些不知所错,她知道快到文姨换班的时间了,再不走,会被发现的,可是,看着文姨突然像是丢了魂儿一样,又有点担心。
文姨小声的嘟囔了什么,脚步沉重的挪向桌子。
“文姨,你说啥呢,没事的话,我就先走了,一会该……”雅涵看着文姨的恍恍惚惚的,实在是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
文姨依然一声不吭,她猛然抽起电脑上的键盘,连带着电脑都狠狠的往前带动了,拿着键盘的文姨像疯了一样,双手用力砸向自己的脑袋,一下、两下、三下……,根本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文姨,你怎么了,快停下来呀。”雅涵三步并作两步走,上前一把抱住文姨。
文姨倒在雅涵的怀里,血从额头汩汩的往外冒,一直流到了眼睛上,让文姨根本睁不开眼。
外面传来急促的脚步声,雅涵一时有些慌乱,她用力按着文姨的伤口,慌乱让她失去了理智和思考。“文姨,你怎么了?”
“雅涵,对不住了。”文姨用力挣脱雅涵,再次撞向电脑的桌子,强烈的撞击,让文姨直接撞趴在地上。
“你干什么?”急促奔跑过来的几个壮汉,站在门口,怒斥雅涵。
“我……”雅涵看着自己满手的鲜血,不知道从何解释。
“是她,8371疯了,快点抓住她啊。”文姨从地上挣扎起来,她用血粼粼的双手指着雅涵。
“不不不,不是我,不是我。”雅涵根本来不及解释,几个壮汉已经朝着她奔来。
她把腿就跑,奈何根本逃脱不掉,直接被按在地上,她拼命的呼喊,没有人听她的,她很快被制服了,她被人按在地上,头与地面贴的不能再紧。
雅涵看着众人扶起文姨,大家把她团团围住,大家也把雅涵团团围住,他们把文姨送到医院,一家治病的医院,他们把雅涵送到挨训的小房间,等候差遣。
雅涵坐在地板上,蜷起膝盖,双手搭在膝盖上,她头埋的深深的,看着地板,她比臆想中的要平淡很多,她没有很大的反应,她在想文姨为什么会这样。
明明最开始的时候还挺好的,她来跟她告别,她离开……是那个纸条,雅涵恍然大悟。
“肯定是那个纸条。”雅涵猜到肯定是“发迷”的那个纸条,肯定是上面写了什么东西,才逼得文姨做出那样的举动,可是这样陷害自己,又能得到什么好处呢,雅涵有点一头雾水。
此刻除了迷惑之外,雅涵还有点懊恼,她本来可以走的,如果没有回来,她已经走在康庄大道上了,她可能会先去吃饭,可是她没有钱,她应该从家里拿一点钱出来的,她应该先找一份工作养活自己,不然她哪也去不,等攒够了钱,在去她想去的地方。
雅涵的思绪就这样随意的飘着,不知道要飘到哪里。
“打开门吧。”
雅涵听见门外传来门锁转动的声音,脚步熟悉又清晰。
“你没事了?”雅涵抬头看看包扎的有些搞笑的文姨。
“没事了。”文姨靠着墙往下滑,绷带让她坐下来有些费劲,虽然只有头部受伤,但是她的腰本来就不是很好,以前雅涵去找的时候,她总是喜欢一边工作,一手捶腰,做的低了就更不舒服。
沉默让这个本来就有些安静的房间里,多了一丝尴尬。
率先打破沉寂的是文姨。“对不住你了。”
“是‘发迷’吧。”雅涵依然低着头,看着地板,她不知道此刻说话的文姨是怎样的表情,也许现在转过头去,她会笑出声来,因为被绷带扎住的文姨,说话时肯定很搞笑。
“那孩子缺钱,我也是没办法了。”文姨的话语有些无奈,但更多的是包容。
“我就猜到是她。”雅涵笑笑,“可惜了,你可能拿不到钱了,上次‘发迷’已经把我家值钱的都拿走了,没啥可赔你了。”
“不用你家,国家会赔。”文姨赶忙否认,继续解释到:“国家对我们这类医院都有扶持政策,但是我们义务人员拿到的很少,但是,如果受到了精神病人的伤害,哪怕是小伤,也会得到一大笔赔偿,所以,这个钱国家出。”
“哼,原来如此。”雅涵再次冷笑。
“只是,只是还要你帮忙。”文姨手轻轻搭在雅涵的胳膊上。
“帮忙,我还能帮你什么?”雅涵轻轻的侧头,昏暗的房间里让她的表情更加暗淡。
“也不用什么,你只要承认你是神经病就好了。”文姨说话间咽了一口口水。
雅涵身子坐直,她正对着文姨,深吸一口气,不知是笑还是嘲讽的语气说道:“你知道我不是神经病。”
文姨回避的眼神,让雅涵看着她笨拙的身子在自己眼前晃动,绷带让她上了年纪的身子更加活动不便,她挣扎的跪起来,然后扶着墙转了一个方向,双膝跪地,头对着雅涵,然后重重的磕在地上。
“雅涵,文姨求你,我就这么一个女儿,她不能出事,我求你,我就这么一个女儿,我不能没有她呀,你要我做什么都可以,我求求你了。”
文姨跪在地上嚎啕,强烈的哭泣,让她的身子颤抖的厉害。
雅涵看着她,看着她跪在自己的眼前,像一个祈求剩饭的乞丐。她那模糊的双眼,又开始不争气了。
雅涵在这里呆了两三个月,第一次见到院长,这个大腹便便的男人,跟雅涵想象中的差不多,他并没有一个院长的威严,但是作为一个仲裁,在这样的场合,他还是有点严肃的。
“你们要私下解决,还是申请法院介入?”院长坐在他的老板椅上,吹着他刚沏的茶,冒着的热气,显然是烫的不行。
“当然是申请法院,这样的事情能私下解决吗?向来没有这样的先例的。”文姨有点激动,她精心策划的事情可不能就这样白白放弃啊。
“嗯,之前确实没有这样的先例,但是你的案件比较特殊。”院长吹着热茶,结果还是太烫,最终只能放下,他双手搭在自己的大肚子上,慢悠悠的说到。
“哪里特殊,病人打护工,还有理了?”文姨狠狠地往雅涵这里看了一眼之后,瞬间又收回了眼神。
她的角色带入有点过了,毕竟雅涵还站在旁边,但是如果不知道的人,肯定力挺文姨,就等着指责身边这个精神病呢,但是雅涵偏偏一脸事不关己的样子站在旁边,她内心只觉得可惜了,没有人和她一同欣赏文姨高超的演技。
“文姨,你先稳定一下情绪,事情总是会解决的,更何况,那么多病人,怎么就她跑出来了,当天就你一个人值班,仔细说来,你也是有责任的。”院长一脸看透事情真相的样子,伸手摸了一下茶杯,还是太烫,只好继续双手搭在肚子上,轻轻的晃着凳子。
“我怎么知道,她是个神经病,神经病怎么逃出来的,我怎么知道。”文姨声音小了很多,也许别人不知道雅涵怎么出来的,文姨还能不知道吗,她自知理亏,说话自然没有底气。
“你呢,你想赔钱,还是上法庭,都这样了,上法庭对你没好处的。”院长的话语没有了之前的柔和,甚至有一丝嫌弃,显然,院长是不想把事情闹大,而且文姨虽然不是什么重要的人物,但是毕竟是公司的员工,院长肯定不会向着一个精神病的。
“我,无所谓了,看你怎么处理吧。”雅涵什么都不在乎了,这本就不是一个她有选择权的地方。
“那我看,就这样吧,下午联系你妈,具体事宜再说。”院长又吃力的往前去够杯子。
“院长,这得国家赔……”文姨有点不甘心,但是也看的出院长的脸色。
“不要给我惹麻烦,工作不想要了吧。”院长总算是拿到水杯,骂完文姨,喝了一口茶,瞬间皱起眉头,果然还是烫的。
雅涵又被关进了精神病院,后来听说她妈妈过来了,来了之后一顿痛哭,说是自己家里遭了小偷,什么都没有了,邻居说看见是文姨的女儿偷的,非得要和“发迷”对峙,还说要把她抓起来。
院长都已经被雅涵妈妈给搞蒙了,本来就不想把事情搞大,现在却没想事情越来越复杂。
事情如果就这样收尾了,那就白搭了文姨一场精心策划。那天之后,雅涵也没有再看见过文姨。
其他护工说文姨听完院长说完要私了之后,不甘心,就直接不过来工作了,原本院长只以为她闹脾气,扣工资就好了,没想到事情却开始越来越收不住了。
文姨去了报社,她要告发雅涵伤人,告精神病院不维护护工的利益。
小镇上没有什么新闻,难得有如此大的惊天大消息,瞬间就铺天盖地的传开来了。
精神病人本来就是一个特殊的群体,再加上本来医患关系就比较紧张,还有一个被媒体夸张化了的黑心院长,故事也开始变得有些扑朔迷离,群众的讨论声越来越大,连专家也开始站队,指责和批评的声音不绝于耳。
有说维护精神病人权益的,当然也有同情文姨的,还有一帮人出来指责医院的,当然也有人出来责骂雅涵妈妈不管不顾的,声势浩大,如同一场海啸来袭,所涉及之人,无一幸免,每个人都对这件事情的人发泄着自己对生活的不满。最后连司法机关也不得不介入此事。
雅涵还是被关在精神病院里,原本他还担心警察会把她抓走,但是日子一切如旧,平淡依旧如毫无波澜的死水,只是精神病院门口的记者越来越多,偶尔,雅涵从窗口往外望,会看到一群人疯了一样的瞬间站起来,对着窗口使劲的拍。
也正因为这样,护工们都尽量拦着雅涵,不让她露头,后来,连院长都吩咐了,给雅涵一个特殊的待遇,进了豪华间,和普通的病人分开来住。
豪华间没有什么区别,日常也都是和其他病人一起吃饭的,但是唯一不同的是,可以有一台自己的电视,可以随意换台,也不受时间限制,想看到什么时候就看到什么时候,前面的那些消息,都是雅涵从电视上了解到的。
显然,一切早就超出了文姨的预料,没有人会想到一个神经病会闹出这么大的事情,更没有人预料到会有这么多人关心这个神经病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