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MOON(2)
【中元节】
“中元节,会有很多很多鬼吗?”中央大街十五号的一间卧室中,小男孩面露恐惧,“妈妈,我怕。”
白无常倚在窗外,掏出笔,记录下最后一个地点。
同一时刻,很远处的黑无常,正站在鬼门前的广场中央,宣读着最后的注意事项。
“……中央大街十五号附近,以上六十五个地点不要去,其他随意。”黑无常看着手中的小本子,强调道,“一定要记住,听明白没有?”
说罢,他拉开鬼门。
“黑无常哥哥,为什么这些地方不能去呀?”小女孩跑到黑无常的身边,好奇地问道。
“因为生人怕鬼。”黑无常解释道,“虽然外貌一样,但毕竟幽魂是飘行的。你们去了难免会被发现,只好委屈一下了。”
小女孩有些沮丧地低下头。游乐场也是黑无常划归的禁地,甚至因为恐惧鬼魂的人数太多而被重点提示。小女孩想去那里,而且计划了很久,这下,算是彻底泡汤了。
鬼门前的广场已经空了,仅剩下小女孩,迷茫地不知去哪儿。
黑无常看在眼里,摇了摇头。他走到小女孩的面前,蹲了下来。
“哇,好厉害!”
游乐场里,女孩望着呼啸而过的过山车,惊喜地挥舞双臂。
“喂,你不要乱动。”黑无常藏在袍子下面,小声冲骑在自己脖子上的女孩喊道。
“扛着你很累的。”
【牛头马面】
画师最喜牛也最擅长画牛,画技极强,栩栩如生。他的挚友也做画师,素材却与他不同,是画马的一把好手。
二人自小结识,惺惺相惜,唯一的冲突便是互相都认为自己所喜爱的素材天下第一,对方的一无是处。
又是一场论战,画师依旧把挚友所喜爱的马贬得分文不值。两人都喝了酒,讨论逐渐变为争吵,激动处甚至差点动了手。终于,挚友愤恨地说出了老死不相往来的话,拂袖离开。
第二日清晨,画师酒醒,后悔不已。他几次写信给挚友道歉,却始终没收到回复。二人也就这样断了联系。
二十年过去,画师苍老了许多。这二十年里,他日夜煎熬,内心歉疚。终于,他决心画一幅《马相图》作为赔礼赠给老友,以求修好。
画师变卖了家产,去了草原,终日与马为伴。他观察着马身上的每个细节,练习无数次。他所画的马越来越精巧,越来越栩栩如生,甚至超越了当初自己挚友的水准。五年后,最后的画作终于完成,他带着画卷上了路。
那年的冬天超乎寻常地冷。年岁已长的他在途中患了风寒,不等到好友的家中,便在半路病死。
画师被黑无常领着进了冥殿,准备接受审判。等了半晌,一个戴着牛头面具的鬼差拿着一卷写满了画师生平的竹简,推开了冥殿尽头的门。
原本萎靡不振的画师看到牛头鬼差之后猛地站了起来,哑然半天才颤抖着激动地说道:“这是完美的牛相!能看到如此之作品,我便是死也值了!”
黑无常轻咳一声,示意画师安静。接着,牛头宣读了审判结果。令画师惊讶的是,自己竟然被选中做了牛头的搭档。
“嘿,牛头大人倒是帮了我的大忙了。”殿后,准备上任的画师拿着一只马脸面具对自己的搭档笑道,“我把我的画作铸成像您这样的面具戴在脸上,等到我的挚友来时,就可以用这种方式给他看了。”
“他看了一定会像我一样——”
话未说完,画师突然愣住,意识到了什么。他猛地转身看向身体微微颤抖的牛头,手中的面具掉在地上,发出“当啷”的声响。
【骑士】
骑士跟随了公主许久,他们互相爱慕,但身份的差距,却是难以跨越的鸿沟。
不知是幸运还是不幸,巨龙将公主掳走了。
对骑士来说,这似乎是天赐的表现机会。骑士收拾行装,拿起利剑,踏上了征程。
城堡下,他冲向巨龙。巨龙吐息冲过,接连一个甩尾将他打飞出去。
骑士受了重伤,颓废地拎着断剑,转身离开。他忍着痛,挖开泥土,葬下了自己的剑。
剑冢,意味着一名战士的永别。
巨龙望着远去的骑士,得意扬扬。
“哪,连你也要阻止我们。”
公主将长裙撕短,拿起利剑,跃上了巨龙的头颅,狠狠地刺了下去。
一双长腿出现在骑士的面前。
“挖出你的剑,娶我。”
【灵猫】
小猫蹑手蹑脚地在金字塔中穿行。
小猫的主人是阿努比斯,埃及的死神。他不止一次警告小猫,不要碰到干尸,否则会使其复活。金字塔是绝对禁止小猫去的地方,但它仍然按耐不住好奇。
这里也没什么可怕的。小猫想着,越过了一个又一个障碍。
在又一次跃出后,它脚下一滑,笨拙地摔在地上。
干尸突然动了。
皲裂的皮肤从干尸身上掉落,那尸体猛地坐起,望向了小猫的方向。
“嘿嘿,没想到还能再醒。”嘶哑的声音从干尸的喉中发出,他抬起脚,向着小猫走去。
小猫吓得瑟瑟发抖。
一把巨镰挥过,刚醒的干尸被打回原形。阿努比斯抬脚,将干尸踹了回去。
他小心翼翼地抱起小猫,揉了揉它的头。
“知道怕了吧。”
【彩虹】
男孩救了一只海雕。
他将其从海边抱到家中包扎,悉心照顾。
海雕很快恢复过来,只是力量仍未达到受伤前的程度。它整日懒散地靠在木架上,梳理羽毛。
“老鹰老鹰,你说天上的彩虹是不是真的桥呀?”男孩双手撑着下巴,天真地问道。
“这个问题你问我二十六遍了,不是。”海雕道,“还有,我不是老鹰!”
男孩“哦”了一声,耷拉着脑袋。
海雕无奈地叹了口气。它抖了抖羽翼,试着飞了一下,飞了起来。
海雕抓着男孩的肩膀,吃力地扇着翅膀,带他停在彩虹之上。
“你看,我站在上面了!我就说是真的桥!”男孩兴奋道,“你还不信!”
海雕翻了个白眼。
“对对对,你说的都对。”
【仙人掌】
又有一只小虫被吓跑,即便仙人掌刚刚救了它的命。仙人掌叹了口气,挺着胸膛,孤独地站在烈日之下。
他的身上长满尖刺,一不小心就会伤到别人,这使他受到排斥,常常独自一人。
刺猬从他旁边经过,看到了仙人掌落寞的身影。
“喂,小子。”一个声音从仙人掌的身后响起。他回头,发现是一只刺猬。
“你在叫我?”仙人掌有些惊喜,从出生起,他就没有过朋友。
“对。”刺猬点点头,“想不想做点事情?”
“当然想,可是我的刺……”
“别废话,帮我酿酒。”刺猬打断了仙人掌的话,从后背拽下一串葡萄,按到仙人掌的身上。
刺猬转身,脸上挂了一抹微笑。
“可你的心是软的,心软的人,都该有朋友。”
【月亮】
小鸟一直向往着天上的月亮,它的梦想,便是能碰触月身,嗅一嗅月亮的味道。
学会飞行的那个夜晚,小鸟穿过层层积云,振翅向上。
随着高度的增加,气流的阻碍愈来愈强。小鸟耗尽了力气,也没能接近月亮一丝一毫。
一阵风吹过,倒折了小鸟的羽毛。它摇摇晃晃地坠下,落入一处寺院,砸中了正打坐念经的老和尚。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要打扰你念经的。”小鸟难过地垂着脑袋,“我只是想知道月亮的味道,却不小心被风吹了下来。”
老和尚笑着摇头,一边安慰,一边小心翼翼地捧起小鸟,为其包扎。
包扎完后,他转身离开。再回来时,他提着一瓶香油。
老和尚把香油倒在手心,在头顶抹匀。他的光头被涂得锃亮,仿佛一面镜子。
一轮月影在上面出现。
老和尚蹲下身子,探头向前。
“你闻,月亮是香的。”
【骨头】
“你蹲在这里很久了。”将军望着面前脏兮兮的小狗,无奈地说道。
小狗吐着舌头,尾巴一甩一甩,眼巴巴地盯着将军的桌子,口水一滴一滴地落在地上。
“老子都快吃不起了,还要分给你。”将军咬牙切齿。他抓起桌上的肉骨头,扔了出去。
小狗蹿出去叼住骨头,叫了两声,转身跑远。
又一场战役结束后,将军再次来到了餐馆。吃到一半时,衣角被什么东西扯动。他抬头,还是那只小狗。
男人无奈地耸肩,扔出一根肉骨头。这次小狗没有离开,而是叼着骨头跑了回来。
几次之后,喂食变成了习惯。
那天夜里,敌军偷袭了营帐,将军上马,匆忙应战。他执着长枪,斩杀一个又一个敌人。
飞箭射倒了战马,将军摔下,长枪打着旋儿飞出。他凭着短刀战斗,逐渐落了下风。
“汪!”
又一次斩杀敌人后,将军听到了熟悉的叫声,他一愣,猛地回头。
火光下,小狗摇着尾巴,嘴中叼着一杆长枪。
【金鱼】
家里新添了鱼缸,小猫蹲在鱼缸前,视线紧紧跟着游来游去的金鱼。
女孩笑眯眯地摸着猫的头,道:“等鱼长大了,就送给你吃。”
小猫回头,似是答应般地喵地叫了一声。
时间一天天过去,鱼长得越来越大,小猫每天都跑到鱼缸前观察,催促着女孩喂食,仿佛巡视着草场的牧民。
夏夜,女孩被热醒。睡眼蒙眬地摸着床头的水杯。
她一伸手,不小心将杯子打翻了。水洒到插线板上,电光闪了几下,火苗瞬间便点燃了屋子。
女孩惊醒,急忙切断电源,火势越来越大,转眼间已经蔓延到了门口。
一身焦味的少年闯入,他拎起了鱼缸,扑灭了门口的火,拖着女孩跑了出去。
二人刚刚站定,女孩的后脑勺儿便挨了一巴掌。她诧异地回头,少年一脸委屈,说话的声音都带着哭腔。
“你赔我的金鱼!”
【幽灵】
“云上面是什么样子呢?”男孩撑着下巴,好奇地望着天上的云,眼睛一眨一眨。
他正想着,突然间眼前闪过一道黑影。
“啊!!!”幽灵猛地跳出,大叫一声。
男孩一脸好奇地与他对视。
幽灵在空中飘着,动作僵住,脸色渐渐变得难看。
“你这样是对我鬼格的侮辱。”幽灵说道,“今天的业绩如果达不成,全城的鬼都会嘲笑我,你让我面子往哪儿放?”
“你会飞?”男孩开口问道。
“啊?”幽灵一愣,“会啊……”
男孩骑在幽灵的身上,欢呼着穿过云层,天空中繁星点点,映在他的眸子里。
“说好了啊,”幽灵不放心地提醒道,“一会儿下去装也要装出被我吓一跳的样子!”
【麋鹿】
麋鹿羡慕地看着大树,上面有很多鸟窝,一只只小鸟叽叽喳喳,飞上飞下。
麋鹿在树下绕了很久。
“怎么才能吸引到小鸟呢?”它望着树梢,默默地想,“是因为树上的鲜花吗?”
麋鹿撒开蹄子,跑到森林深处。它捡了很多很多叶子和花瓣,把它们歪歪扭扭粘在头顶。
麋鹿小心翼翼地藏在树后,伸出一对长角。
一只小鸟落在上面。
“哇,好美的花!”
无数小鸟飞了下来,叽叽喳喳。
最初的小鸟啄了啄麋鹿的耳朵。
“你伪装得好差呢。”
【怀表】
据说只要拿一块怀表在眼前来回晃动,就会催人入睡。被催眠的人会陷入时间的长河,即便仅仅是度过了几秒,都仿佛有数小时一般。
男孩小心翼翼地把怀表系在架子上,侧向一边。他深呼吸,轻轻松开了手。
怀表落了下来,左右摆动。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男孩死死盯着怀表,眼珠左偏一下,右偏一下,直到怀表不动,静谧的空间里只能听见嘀嗒的声音。
“我怎么还没被催眠?”男孩噘起小嘴,疑惑地抓了抓后脑勺儿。
他重新拿起怀表,松手时,加大了力气。
怀表快速地摆动,这次,表针慢了下来,甚至开始反向转动。
“成功了!”男孩差点跳了起来。
“喂,你!”怀表突然出了声。
“你别晃了,我要吐了……”
【两军】
边塞的绿洲旁,坐落着一家客栈。老板胡子花白,酿的米酒堪称一绝。从二十年前战争开始,跑来店里蹭酒的兵痞便源源不断。
他倒也不生气,只是边关混乱,胡汉两军又都馋他酿的酒,在店中相遇,免不了相互叫骂甚至砍杀。
这时,老板就偷偷打开后门,放走失利的一方,又叫胜方一声兵爷,送上两坛好酒,安抚赔笑。
如此数年,相安无事,直到一伙新来的马匪闯进大漠。他们趁着关外战事严峻,洗劫绿洲。
马匪们冲入客栈,掀桌打砸。老板心疼地上去阻拦,被一脚踹开。
“拿钱来!”马匪拽着老板的头发,按在桌面上。
两军作战的击鼓声突然停了。
不一会儿,客栈的门被狠狠撞开,身着两身不同军装的士兵拥了进来。
“老头儿,今天后门就不用开了。”为首的两位将军互相啐了一口,异口同声道。
【魔王】
一对夫妻开了家茶铺。老板是个归隐的侠客,也不知是谁多嘴,他年轻时的种种事迹,莫名被传了出去。
“爷爷,听说你年轻的时候,是远近闻名的勇士!”
几个男孩缠住老人,眼中似要蹦出星星。
“那是!”老人喜上眉梢,显然是对当初的自己相当自豪。
他把手中的茶碗拍在桌上,说道:“那时群妖遍野,是我一人领兵围剿。所降妖魔不知凡几,就连那魔王,也败在我的手中。”
“世界上真的有大魔王?”几个男孩惊奇地问道。
小孩子们崇拜的眼神让老人有种回到二十年前的感觉。他捻了捻胡子,自得道:“当然有。”
“大魔王长什么样子呀?”
“啧啧,那可是了不得。”老人咂了咂嘴,“青面獠牙,喜食魂魄,凶恶狡诈,那……哎哟!”
他的腰被狠狠掐了一把。老人龇牙咧嘴地回头,正对上妻子玩味的眼神。
“那……那当然都是世人的误解!我给你们讲啊,这个大魔王可是个美人,她明眸皓齿,秀外慧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