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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明的阵脚开始慌乱了。一方面，之前的不愉快发生之后，赵旭明显对他冷淡很多，这让他对自己当时的鲁莽顶撞感到懊恼；另一方面，随着客户的流失，当务之急是赶紧赢得新的客户，不然业绩太难看，自己的位子也将不保！

然而参加几次竞标之后，刘明的短板暴露出来了——缺乏汽车行业的经验，对核心媒体不熟悉，没有牢固的媒体关系，屡次竞标失败也是意料之中。刘明的心情跌到了谷底。这时候，赵旭交给了刘明一份标书，表示是通过某朋友的特殊关系拿到的，希望刘明认真对待，全力迎战。

这是一家国内很大的民营汽车公司，这几年正处于上升势头，并开始推出新能源汽车。此次竞标就是要选择一家公关公司负责该公司电动汽车业务板块的长期品牌传播服务。

刘明带领团队不眠不休一个星期，终于完成并提交了一份沉甸甸的标书。一个星期后，刘明接到了电话，通知他们进入了第二轮竞标。

失败了许久，这一点点胜利也让刘明感到十分振奋。他立刻全身心投入第二轮的竞标方案修改之中，并再次获胜，入围了最终的名单。正在刘明兴奋的当头，他接到了对方的电话——该汽车公司市场部的邵总要求与刘明单独见面。于是在第二天晚上，两人相约在长安俱乐部共进晚餐。

酒过三巡之后，刘明开始小心翼翼地套问邵总关于嘉腾竞标方案的看法。邵总放下手中的酒杯说：“你们的方案很好，但是另外两家也很不错，我们也在犹豫不决。”

刘明趁机开始推销了一番嘉腾的经验和优势，却被邵总打断了：“相比另外两家，你们的优势并不明显啊！我也很头疼，毕竟我们是找长期合作伙伴，选谁都是选，所以很希望对方能够聪明，帮我解决一些难题。”邵总特意加重了“难题”两个字的语音，并用一种奇怪的眼光看着刘明。刘明内心一阵慌乱，敬了两杯酒就告辞了。

第二天一大早，他就把情况向赵旭做了汇报。赵旭笑了笑：“你连这都没看出来？邵总是在要钱呢！”刘明心里的担忧终于得到了证实，他向赵旭表达了立场，坚决不参与这种不道德甚至违法的勾当。

赵旭的声音突然变得尖锐起来：“都到了这个时候，你还假清高。你的道德标准重要还是公司的存亡重要？”刘明听到这话后惊呆了，他涨红了脸，试图解释这种行为带来的风险。

赵旭不耐烦地打断了他：“如果你能带来几个新客户也就罢了，随你折腾去。但是公司马上就断粮了，没有新客户就没有收入，员工士气也会受影响。有本事你倒是做点业绩出来啊！”

“但是送了钱，邵总也不一定会把单子给我们啊！”刘明反驳。

“那就多送点！”赵旭有点生气了，“至少送了钱还有一线生机，不送就完全没戏。我不信十万块他能拒绝，再给他合同价值的10%的回扣！”

听到这话，刘明张口结舌。公关行业竞争激烈，成千上万家小公司争夺一个单子，彼此之间的竞争将利润压得极低，往往一个合同能挣到二三十万就不错了。而赵旭这样的招数无疑是饮鸩止渴。刘明还想反驳，但是看着赵旭阴沉的脸色，也不便再说什么，转身走出了总经理办公室。

晚上和老友相聚，刘明终于忍受不了压力，将苦水一股脑吐了出来。老友安慰他半晌，说道：“万一不行就辞职吧，这样混乱的公司不待也罢。”刘明苦恼地抱着头，一言不发。

第三天一大早到了公司，刘明就接到了两个电话。先是财务小孙让他去财务科领银行卡。刘明对此很疑惑，声称没有什么银行卡需要领取。小孙说：“是赵总让我给你的，他说你知道怎么回事。”听到这句话，刘明瞬间明白了。

他还没回过神来，突然被另一个电话惊醒了，是老友打来的：“老刘，我帮你联系了U公司。U公司你知道吧，快消行业的世界500强，你不是一直喜欢快消行业吗？那边正好有一个高级公关经理的职位空缺，工资没你现在多，但也够你用了，那边的人事部门对你也很感兴趣。周五下午你有时间吗？他们想跟你当面聊聊。”

刘明沉吟片刻，答复说需要考虑一下，放下电话，点起了一根烟。

他知道公司面临的危机对赵旭的打击很大，因此也能理解赵旭的不信任感和性情大变。赵旭一直对他不错，公司也很器重他，好不容易升到了总监的位置，觉得自己可以大干一场了，却遇到了这样的局面。但是自己实在不情愿做行贿这样卑鄙的事情，一旦被揭发，很可能会锒铛入狱。

去U公司也不一定是一个好的选择，毕竟又在别人手下工作，做着最基础的活儿。而且相比嘉腾开的薪水，U公司的待遇着实让人提不起兴趣。

到底该怎么办呢，未来在缭绕的烟雾中，前所未有的模糊不清。

评语：

人们工作是为了什么？安身立命？养家糊口？成就自己？扬名立万、光宗耀祖？做番事业？为了取得事业上的成功，自己愿意付出哪些代价？辛劳？精力？健康？家庭生活？自己的操守和尊严？

操守和尊严这回事重要吗？有多重要？——筷子对我也很重要，没有了它们，我就没法体面地吃饭。当然，我其实不很在乎筷子的材质，有时也乐于换用调羹或者刀叉，必要时直接用手抓其实也可以接受（比如吃比萨时）。因此筷子对我的重要性实际表现为它的必要性，或说不可或缺的工具属性。手机的情形与之类似，其之所以重要，是因为每天我都需要用它和外界联系，因此总会带在身边。当然，手机的型号、功能尤其是价格也是我和朋友炫耀的内容之一。然而一旦有一天它坏掉了，或者有了更好的替代，我就会选择一款新的。相反，还有很多对我而言非常重要的东西，是要锁在银行保险箱里密不视人，而不会随便带在身上的（比如“大明宪宗皇帝御用”款的鸡缸杯）。这类物品，也可以看作是重要但没那么必要。

那么，操守和尊严到底是重要？必要？只重要不必要？只必要不重要？抑或既重要且必要？我们能否做到鳄鱼的眼泪故事里那只猴子所说的，把心脏（操守和尊严）放在家中？如是，将意味着我们可以接受无操守和无尊严的生活。若否，则我们需要将操守和道德标准随身携带，不离左右。接下来的问题便是，我们是否愿意用其他物品去替换自己的操守和尊严，就像更换筷子和手机那样？

和古人所谓“饿死事小，失节事大”的说辞一样，上司赵旭在质问主人公刘明“你的道德标准重要还是公司的存亡重要”时，都明显是有倾向性答案的。只是赵旭认为为了公司的生存值得用操守和尊严（道德标准）来兑换。必须承认，人的道德标准、价值观、操守是会变动的，尤其是在上司或组织给予了足够明确的指令，当自己面临巨大的压力（或说诱惑），当同行都如此行事，甚至整个行业的行规都是如此（明示或暗示）时，更是如此。但容易变动，并不意味着坚守就是错误的；相反，坚守、逆潮流而动，也许是更为难得的境界，而值得珍视。

案例中，赵旭要求刘明放弃操守的努力，是否在张扬一种无节操、无底线的组织文化？对于刘明而言，除了坚守，还有离开这一退路，到U公司高就。但那里的薪资分明比现在的低，而且新岗位也未见得就没有伦理困局，倘若再遇到类似的甚至更棘手的情况，又该如何做？他会用昔日自己的上司赵旭的话来要求自己的下属吗？

（评议人：姜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