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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雨中忆萧红

丁玲

入选理由

丁玲的散文代表作之一

中国现代散文史上忆念萧红的优秀散文

跌宕起伏,情真意切

本来就没有什么地方可去,一下雨便更觉得闷在窑洞里的日子太长。要是有更大的风雨也好,要是有更汹涌的河水也好,可是仿佛要来一阵骇人的风雨似的,那么一块肮脏的云成天盖在头上,而水声也是那么不断地哗啦哗啦在耳旁响,微微地下着一点看不见的细雨,打湿了地面,那轻柔的柳絮和蒲公英都飘舞不起而沾在泥土上了。这会使人有遐想,想到随风而倒的桃李,和在风雨中更迅速迸出的苞芽。即使是很小的风雨和浪潮,都更能显出百物的凋谢和生长,丑陋和美丽。

萧红是中国现代文学史上一位杰出的、个性鲜明的女作家。其一生经历坎坷,饱受磨难,1942年病逝于香港,年仅31岁。萧红在自己短暂的一生中,写出了包括小说《生死场》、《呼兰河传》等在内的近100万字的不朽作品,以自己的鲜血和生命抒写了一位觉醒女性的奋斗史,赢得了她同时代的人们和后人的永恒尊敬和怀念。

世界上什么是最可怕的呢,决不是艰难险阻,决不是洪水猛兽,也决不是荒凉寂寞。而难于忍耐的却是阴沉和絮聒;人的伟大也不是能乘风而起,青云直上,也不只是能抵抗横逆之来,而是能在阴霾的气压下,打开局面,指示光明。

时代已经非复少年时代了,谁还有悠闲的心情在闷人的风雨中煮酒烹茶与琴诗为侣呢?或者是温习着一些细腻的情致,重读着那些曾经被迷醉过被感动过的小说,或者低徊冥思那些天涯的故人,流着一点温柔的泪?那些天真、那些纯洁、那些无疵的赤子之心,那些轻微的感伤,那些精神上的享受都飞逝了,早已飞逝得找不到影子了。这个飞逝得很好,但现在是什么呢?是听着不断的水的絮聒,看着脏布也似的云块,痛感着阴霾,连寂寞的宁静也没有,然而却需要阿底拉斯的力背负着宇宙的时代所给予的创伤,毫不动摇的存在着,存在便是一种大声疾呼,便是一种骄傲,便是给絮聒以回答。

然而我决不会麻木的,我的头成天膨胀着要爆炸,它装得太多,需要呕吐。于是我写着,在白天,在夜晚,有关节炎的手臂因为放在桌子上太久而疼痛,患沙眼的眼睛因为在微小的灯光下而模糊。但幸好并没有激动,也没有感慨,我决不缺乏冷静,而且很富有宽恕,我很愉快,因为我感到我身体内有东西在冲撞;它支持了我的疲倦,它使我会看到将来,它使我跨过现在,它会使我更冷静,它包括了真理和智慧,它是我生命中的力量,比少年时代的那种无愁的青春更可爱呵!

但我仍会想起天涯的故人的,那些死去的或是正受着难的。前天我想起了雪峰,在我的知友中他是最没有自己的了。他工作着,他一切为了党,他受埋怨过,然而他没有感伤过,他对于名誉和地位是那样的无睹,那样不会趋炎附势,培植党羽,装腔作势,投机取巧。昨天我又苦苦地想起秋白,在政治生活中过了那么久,却还不能彻底地变更自己,他那种二重的生活使他在临死时还不能免于有所申诉。我常常责怪他申诉的“多余”,然而当我去体味他内心的战斗历史时,却也不能不感动,哪怕那在整体中,是很渺小的。今天我想起了刚逝世不久的萧红,明天,我也许会想到更多的谁,人人都与这社会有关系,因为这社会,我更不能忘怀于一切了。

萧红和我认识的时候,是在一九三八年春初。那时山西还很冷,很久生活在军旅之中,习惯于粗犷的我,骤睹着她的苍白的脸,紧紧闭着的嘴唇,敏捷的动作和神经质的笑声,使我觉得很特别,而唤起许多回忆,但她的说话是很自然而真率的。我很奇怪作为一个作家的她,为什么会那样少于世故,大概女人都容易保有纯洁和幻想,或者也就同时显得有些稚嫩和软弱的缘故吧。但我们都很亲切,彼此并不感觉到有什么孤僻的性格。我们都尽情地在一块儿唱歌,每夜谈到很晚才睡觉。当然我们之中在思想上,在情感上,在性格上都不是没有差异,然而彼此都能理解,并不会因为不同意见或不同嗜好而争吵,而揶揄。接着是她随同我们一道去西安,我们在西安住完了一个春天,我们也痛饮过,我们也同度过风雨之夕,我们也互相倾诉。然而现在想来,我们谈得是多么地少啊!我们似乎从没有一次谈到过自己,尤其是我。然而我却以为她从没有一句话之中是失去了自己的,因为我们实在都太真实,太爱在朋友的面前赤裸自己的精神,因为我们又实在觉得是很亲近的。但我仍会觉得我们是谈得太少的,因为,像这样的能无妨嫌、无拘束、不需警惕着谈话的对手是太少了啊!

那时候我很希望她能来延安,平静地住一时期之后而致全力于著作。抗战开始后,短时期的劳累奔波似乎使她感到不知在什么地方能安排生活。她或许比我适于幽美平静。延安虽不够作为一个写作的百年长计之处,然在抗战中,的确可以使一个人少顾虑于日常琐碎,而策划于较远大的。并且这里有一种朝气,或者会使她能更健康些。但萧红却南去了。至今我还很后悔那时我对于她生活方式所参与的意见是太少了,这或许由于我们相交太浅,和我的生活方式离她太远的缘故,但徒劳的热情虽然常常于事无补,然在个人仍可得到一种心安。

我们分手后,就没有通过一封信。端木曾来过几次信,在最后的一封信上(香港失陷约一星期前收到)告诉我,萧红因病始由皇后医院迁出。不知为什么我就有一种预感,觉得有种可怕的东西会来似的。有一次我同白朗说:“萧红决不会长寿的。”当我说这话的时候,我是曾把眼睛扫遍了中国我所认识的或知道的女性朋友,而感到一种无言的寂寞,能够耐苦的,不依赖于别的力量,有才智、有气节而从事于写作的女友,是如此其寥寥呵!

黑龙江省呼兰县的萧红故居

不幸的是我的杞忧竟成了现实,当我昂头望着天的那边,或低头细数脚底的泥沙,我都不能压制我丧去一个真实的同伴的叹息。在这样的世界中生活下去,多一个真实的同伴,便多一份力量,我们的责任还不只于打开局面,指示光明,而还是创造光明和美丽;人的灵魂假如只能拘泥于个体的偏狭之中,便只能陶醉于自我的小小成就。我们要使所有的人,连仇敌也在内都能有崇高的享受,和为这享受而做出伟大牺牲。

生在现在的这个世界上,活着固然能给整个事业添一份力量,而死对于自己也是莫大的损失。因为这世界上有的是戮尸的遗法,从此你的话语和文学将更被歪曲,被侮辱;听说连未死的胡风都有人证明他是汉奸,那么对于已死的人,当然更不必贿买这种无耻的人证了。鲁迅先生的“阿Q”曾被那批御用的文人歪曲地诠释,那么《生死场》的命运也就难免于这种灾难。在活着的时候,你不能不被逼走到香港;死去,却还有各种污蔑在等着,而你还不会知道;那些与你一起的脱险回国的朋友们还将有被监视或被处分的前途。我完全不懂得到底要把这批人逼到什么地步才算够?猫在吃老鼠之前,必先玩弄它以娱乐自己的得意。这种残酷是比一切屠戮都更恶毒,更需要毁灭的。

只要我活着,朋友的死耗一定将陆续地压住我沉闷的呼吸。尤其是在这风雨的日子里,我会更感到我的重荷。我的工作已经够消磨我的一生,何况再加上你们的屈死,和你们未完的事业,但我一定可以支持下去的。我要借这风雨,寄语你们,死去的,未死的朋友们,我将压榨我生命所有的余剩,为着你们的安慰和光荣。哪怕就仅仅为着你们也好,因为你们是受苦难的劳动者,你们的理想就是真理。

风雨已停,朦胧的月亮浮在西边的山头上,明天将有一个晴天。我为着明天的胜利而微笑,为着永生而休息。我吹熄了灯,平静地躺到床上。

作者简介

丁玲(1904~1986),现当代女作家,原名蒋伟,字冰之,湖南临澧人。1927年毕业于上海大学中文系,同年发表小说《莎菲女士的日记》。1930年参加中国左翼作家联盟,主编左联机关刊物《北斗》月刊。这时期她创作了《水》、《母亲》等多部作品,是其走向文学创作道路的丰收时期。1936年去陕北,在解放区写的小说分别收录在《一颗未出膛的子弹》、《我在霞村的时候》等集子中。1948年写成了她创作道路上具有里程碑意义的长篇小说《太阳照在桑干河上》。

丁玲像

·美文赏析·

《风雨中忆萧红》写于1942年4月,距萧红在香港去世约3个月。当时在延安工作的丁玲受到了不公正的批判,她心情极为烦闷,于是思念故友,发而为文,以遣释心中的愁绪。在本文中,丁玲怀着痛惜之情,追忆了自己与萧红的一段短暂的交往。作者以四月延安的雨夜为背景,追忆了萧红的为人处世、自然直率的性格和悲惨的结局。文章写得跌宕起伏、情真意切,在准确刻画了萧红的音容笑貌的同时,也真实描摹了作者的内心世界,给人以良多的感慨和回味。

镜泊湖

臧克家

入选理由

文笔简练、生动而明朗

一次赏心悦目的自在旅行

清新活泼的天然野趣

我国有许多著名的湖。“气蒸云梦泽,波撼岳阳城”的洞庭湖;茫茫千顷,气象万千的太湖,我都是闻名而心向往的。西湖,我曾经踏着苏堤端详过她那动人的姿容,孤舟深夜泛三潭上看过印月。至于大明湖,那是家乡的湖,我更是一个熟客了:盛夏划一条小船,在荷花阵里冲击,在过去那些黑暗的岁月里,何止一次和朋友们寒宵夜游,历下亭前狂歌当哭?

镜泊湖却是一个陌生的名字。七月间,到了沈阳、长春、哈尔滨,游览了名胜古迹,参观了工业建设,往返三千里,历时一个半月,以抱病之身,登山涉水,使朋友们为之惊讶,叹为“奇迹”。可是东北的同志们却对我说:“到了东北,看看镜泊湖,方不虚此行。”他们说镜泊湖的红鲫如何鲜美,他们给我唱了镜泊湖的赞歌。看景不如听景,我心动了。但一想到那遥远的途程我又踌躇起来,心里怀着“望美人兮天一方”的惆怅。眼看着和自己住在同一旅舍的客人们一批又一批的出发了,里边有一位八十二岁的名医,他幽默地说:“不看镜泊湖我死不瞑目!”“走!”他的话给我作了起身炮。

十小时的火车把我们从哈尔滨送到牡丹江。这是一个美丽的城市,像北大荒边边上的一朵花。“八女投江”的故事,使它名满天下。又是两小时的火车,我们已经和镜泊湖一同置身在黑龙江省的宁安县境了。

下了火车坐上“嘎斯六九”汽车。牡丹江昨天是好天,镜泊湖附近却落了雨。乍上来,这小卡车在二十几里的平展的公路上轻快地飞跑,高粱、谷子,一色青青,微风吹来,绿波粼粼,扩展到极处和青山与碧天相接,望着眼前的景色,心里惊叹着祖国的辽阔广大。已经接近初秋了,这里的麦子刚刚上场,关里关外的气候,悬殊多大呵!小卡车好似一只蚱蜢舟,冲开碧波跳荡在绿色的大海里。一个庞然大物,老虎似的迎面而来,一时烟尘滚滚,风声呜呜。原来是一部大型柴油汽车,拖着五六节车厢,上面横躺着粗大的木材,它们高兴地离开森林去为社会主义建设事业立地撑天!三三五五朝鲜族的妇女,不时从车边走过,头上顶着罐子,走起来衣裙飘飘,大方而美丽。光滑的路走完了,接着是崎岖的沙泥路,一个坑就是一个小水塘,车子在上面蹦蹦跳跳,像在跳舞。

远远在望的青山看不见了,我们的车子已经走到山腰上,一盘又一盘地在步步升高。路两旁长满了奇花异草,有的像成串的珍珠,有的像红色的小灯笼,有的像蓝的吊钟,有的像金黄的大喇叭……它们用自己的美色和幽香列队在路的两旁向客人们热情地打招呼。一个猎人从深林里走出来了,长枪上挂着飞禽,身后跟一只猎犬。眼前的景色在游客心里引起清新的感觉,一个又一个生动鲜明的印象连成了彩色的连环。但是,湖在哪里?

“我们在绕着她走呢。”迎接我们的那位同志回答。

车子转到了山顶,从司机座位上发出了一声:“看!”

呵,镜泊湖,从丛林的绿隙里我看到了你漫长的银光闪闪的腰身!你引领着汽车向它的终点疾驰,又好似望到了亲人,热情地追在车子后面,我的视觉,我的嗅觉,我的心灵,完完全全地浸沉在镜泊湖美妙的灵芬里了。

一栋又一栋木头房子,不同的式样,不同的颜色,别致、新颖,彼此挨近着,或隔一条小路对望。里面住着各种工作人员和他们的眷属,还有科学家、作家、教授和名医,他们来自北京、沈阳、哈尔滨……他们要在这幽静的湖边,度过夏季最后的一段时光。

晚上,躺在床上,扭死电灯,湖光像静女多情的眼波,从玻璃窗上射过来,没有一声虫鸣,没有半点波浪声,清幽、神秘、朦胧,好似置身在童话里一样。第二天一早醒来,浑身舒畅,才知道自己就睡在她的温柔清凉的环抱中。

踏着满地朝阳走到她的身边。小桥上有人在持竿垂钓,三五只小船在等待着游客。向南望,向北望,一望无边,从幽静的水里看扯连不断的青山,听不见蝉鸣,听不见鸟声,偶尔有一只鱼鹰箭头似的带着朝曦从半空里直射到水面上来。站在湖边上,望着四周险峻的峰峦,清澈幽深的湖水,想象一百万年前,火山着魔似的突然一声震天巨响,地心里的水汹涌而出。“高峡出平湖”!她纵身在海拔三百五十米的高处,像一个美人,舒展地横陈着她长长的玉体。她心怀幽深,姿态天然,隐藏在这幽僻处,顾影自怜。是不是怕扰乱了她的清静,时在夏季,鸟不叫,蝉不鸣,虫也无声。

小径上有稀疏的人影,有大人,有小孩,见了面很自然地点点头,站住谈上几句,就像老朋友重逢。从深林里走出来一群孩子,手里拿着各式各样的菌子,有的黄黄的像面包,有的红红的像一柄小伞,八十多岁的老人也像大自然的一个孩子,拄着手杖,手里擎着一朵万年青,

像得了至宝似的得意地向人夸耀。这湖是个宝湖。她养育着鳌花、湖鲫、红尾鱼……吃一口,保管你一生忘不了它的鲜美。她可以发出大量的电,她可以把千条万条木材输送到广大的世界里去。这山也是宝山。水獭、狐狸、豹子……说不尽的异兽就以它为家,一圈大电网,把它们挡在青山深处。幸运的人到森林中,可以捡回“参”孩子、黄芩……这一类的药材到处都有。大好湖山,是全国稀有的胜地,也是名贵物品的出产地。

在淡淡的夕阳下,一只小汽艇载着我们向湖的上游驶去。湖面上水波不兴,船像在一面玻璃上滑行。粼粼水波,像丝绸上的细纹,光滑嫩绿。往远处望,颜色一点深似一点,渐渐地变成了深碧。仰望天空,云片悠然地在移动,低视湖心,另有一个天,云影在徘徊。两岸的峰峦倒立在湖里,一色青青,情意缱绻的伴送着游人。眼看到了尽头了,转一个弯,又是同样的山,同样的水,真想她来点变化呵,可是走过南北一百二十里,仍然是同样风姿。真是山外青山湖外湖。比起波浪汹涌的洞庭湖来,镜泊湖是平静安详的。比起太湖的浩渺浑圆来,镜泊湖太像水波不兴的一条大江。大明湖和她相比,不过是一池清水,西湖和她相比,一个像“春山滴翠、秋水凝眸”的美艳少妇,一个像朴素自然、贞静自守的处子。镜泊湖,没有半点人工气,她所有的佳胜都是自己所具有的。岸上没有一座庙,没有什么名胜古迹,真有“犹恐脂粉污颜色”的意味。早晨,她可以给天仙当镜子从事晨妆,晚上,她可以给月里嫦娥照一照自己美丽的倩影。在炎夏的日子里,如果神话里的仙女到幽静的湖边来裸浴,管保没有人抱走罗衫使她们再也回不到天上去。

两岸山上,青翠欲流,树木丛茂,郁郁苍苍。这全是解放以后植育的“幼林”,那原始森林的参天古木,敌伪时代,给日本侵略军一把火烧得净光!船,慢慢地走动着,微风轻轻地吹着,真是像画中游。湖面上,一片一片的小球藻在小汽船冲动了的水波上微微地荡漾,水里的大鱼,突然把它庞大的脊背突出水面来使人惊呼。水产公司,撒下了网子,浮标长长的一串又一串。听说昨天起网,一网就打到了二万四千斤鱼。想想看,如果是在夕阳的金光下,锦鳞闪闪,那景象该多美,多动人呵。

在湖左边的山窝窝里,突然出现了几座瓦房,耀眼的红,给古朴单调的大自然平添了无限景色。我们向司机同志发问:“这是什么地方?”

天然大瀑布——“吊水楼”

“这是水电站。抗日联军曾经在这里消灭过日本的一个守备队。”这话使我深思。使我想到,在哈尔滨参观了两次的“东北烈士纪念馆”里那些烈士的形象和战斗的生平;使我想到,在牡丹江,在休养所里遇见过的那些抗日领袖人物,有的至今脸上还带着抗战时期留下的未愈合的伤口。湖山是美丽的,然而她是血洗过的,因为当年这一带经过不止一次的战斗,所以她的景色格外美丽,格外动人!

镜泊湖上,也有八大名景,大孤山,小孤山,和长江里同名的小山相仿佛。珍珠门,两座圆突突的山,像两颗水上名珠,船从当中走过。最著名的是湖北口的那个天然大瀑布——“吊水楼”。我从彩色照片上,从名画家的画上早已欣赏过她壮丽的面容。镜泊湖水从二十米的簸箕背上一倾而下,像一面水晶帘子,水落潭中,轰然作响,烟雾腾腾,溅起亿万颗珍珠。她的声色不比庐山的瀑布差逊,虽然她的名声还不太大。可惜我们到的时候,正在雨后,翻过一层山,有一道拦腰大水把人拦住,使你只能从绿树丛中隐隐约约遥望着白茫茫的一点水影。是不是因为她太美丽了,自己不愿意轻易以真面目示人?我们在山上停了五天,天天去探水,水势无意消退,我们不能再等待了,只好怀着美中不足的遗憾,怅惘地辞别了镜泊湖。这“吊水楼”也许她别有深情,故意在我们心上留下个“想头”,希望我们下次重来。

作者简介

臧克家(1905~2004),生于山东省诸城县,自幼受到中国古典诗词民歌的熏陶。青少年时代在农村度过,农民的苦难引起他的深切关注和同情。1919年上小学时受到“五四”新思潮的影响。1923年中学时代开始习作新诗。1933年出版了第一本诗集《烙印》,接着又出版了《罪恶的黑手》、《运河》两本诗集和长诗《自己的写照》。1934年毕业于山东大学中文系。在校期间,在新诗创作上得到闻一多、王统照的鼓励与帮助。1936年参加中国文艺家协会。1938年参加中华全国文艺界抗敌协会。抗战胜利后,他又及时写下了很多政治讽刺诗,揭露国统区的黑暗、腐朽。1949年参加第一次文代会,以后历任华北大学文艺学院研究员、中国作协书记处书记、《诗刊》主编、第七届全国政协常委、中国作家协会顾问和中国写作协会会长等职。

臧克家像

·美文赏析·

镜泊湖位于黑龙江省东南部,是我国北方著名的风景区和避暑胜地,被誉为“北方的西湖”。这里环境幽雅,风光绮丽,湖周围很少人工建筑,没有亭台楼阁的点缀,只有绿树深山映在湛蓝的湖面上,呈现出一派未经人工雕琢的大自然风光。诗人臧克家的这篇游记专注于镜泊湖的七月,专注于一次怡心的游赏,这是吸引作者的天然野趣之处,所以作者在文章中说:“镜泊湖,没有半点人工气,她所有的佳胜都是自己所具有的。岸上没有一座庙,没有什么名胜古迹,真有‘犹恐脂粉污颜色’的意味。早晨,她可以给天仙当镜子从事晨妆,晚上,她可以给月里嫦娥照一照自己美丽的倩影。在炎夏的日子里,如果神话里的仙女到幽静的湖边来裸浴,管保没有人抱走罗衫使她们再也回不到天上去。”美在天然中,也是镜泊湖作为一个湖泊的最大特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