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 玉 环
引言
电影《色戒》炒得如此热,严鸿想看看,因为刚刚高考完的女儿一直黏在身边,她怕真有什么不雅镜头,不敢看。她疑问为啥叫色戒而不是戒色?就给晓路发了信息,让他看看,给她说说色戒和戒色有什么区别。
几天过去了,也不见晓路打电话,严鸿有点耐不住,想打个电话,却没找见存在手机上的电话号码。严鸿惊了,是佳佳拿手机玩时,晓路发了私密短信,让她看见了,把储存的号码删除了?佳佳买饮料回来见严鸿拿着手机,眼里闪过一丝诡谲,什么也没说又出去了。严鸿电话打通后,她又突然进来了。严鸿措手不及,为了不让女儿看出什么,硬着头皮继续和晓路说话。要不是晓路那边可能因手机没电突然断了,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往下说。严鸿刚松了一口气,佳佳问她给谁打电话?
严鸿努力显出轻描淡写说是同学,佳佳的狐疑像冰下潜流,冷冷地冲击着严鸿的心岸。这时手机又震耳发聩地响了,一看是个陌生的固定电话,就知道八成是晓路回过来的。佳佳盯着她,严鸿无奈地接通电话,心里骂着那个笨晓路,先入为主地把话引向工作方面,不待晓路表达什么,就以有事为由挂断了电话。佳佳拿起手机拨通来电。严鸿想阻止,却无法阻止。约十秒钟,佳佳一直听着没有说话,关掉电话,笑着问电话里的叔叔是谁?也想和他说说话,
严鸿知道这是女儿故意为难自己,可就是发不起脾气。拨电话时,她真希望晓路别接,可电话通了,严鸿只好说女儿要和他说话。佳佳抢过电话,和晓路交谈起来。佳佳问道:“你和我妈妈什么关系?我妈妈都告诉我了。”
不知晓路说了什么,她脸色一变,关掉电话,一脸鄙夷地说:“那人什么素质?竟然和你能成为朋友,如果真和你有什么关系,妈妈,我鄙视你!”严鸿大脑一片混乱。
严鸿一阵刺痛,见女儿倔强地与她对视着,心头一酸,强忍要喷涌的眼泪,转身进了卧室。夜深了,佳佳进来要和她睡,被严鸿撵了出去。严鸿无法入睡,凌晨时分,丈夫刘天瑜回来了,推门看看,去洗澡,去了自己的卧室。
严鸿掉进无法自拔的苦恼和自责中,面对女儿和丈夫又不得不装出一副笑脸,那笑却隐含着酸涩和无奈。她做好晚饭,叫女儿和丈夫吃,自己走进卧室。
第二天,严鸿感到在女儿和丈夫面前很不自然,晚饭做好后,说自己身体不适,就躲进了卧室,刘天瑜询问的目光望着女儿,女儿伸了舌头没有说话。父女俩看一眼卧室,就各自低头吃饭,家里突然显出了少有的安静。
一
送女儿上大学回来,屋子里缺少了女儿,就好像缺失了自己的一部分。百无聊赖中,想起了曾经想看的电影《色戒》。但是《色戒》并没有让严鸿理解到什么,反让她走进回忆。
她说不清楚为啥会爱上那个长不大的晓路。那是大一元旦晚会,舞台上他令人心动,硬生生闯进严鸿封闭了二十年的女儿心。大学时代同学们背地里叫严鸿“黑玫瑰”,常和章丽颖结伴。大二的一个傍晚,她俩去了校园文学沙龙舞会,她没想到会在那里与晓路相识,如果没有那次相识,也许就永远擦肩而过了。晓路班的赵志扬与章丽颖男友刘利是高中同学,他和晓路来到身边时,严鸿别提多高兴了,她夸奖晓路:“你歌唱得真好!”当章丽颖和赵志扬意味深长的目光投向自己时,她才意识到这句话已经暴露了自己内心的秘密,脸不由得红了,好在舞会开始了,章丽颖顺势把严鸿推给了晓路。被晓路搂着,严鸿有点慌乱,边跳边互相了解各自的情况。舞会中间插有校园诗人诗歌朗诵,晓路站在台上朗诵时,严鸿感觉自己似乎也在台上和他站在一起,她被幻想弄得手足无措。朗诵结束,众多礼节性的鼓掌里严鸿的掌声有些另类,章丽颖拉了她一下,她脸好热啊。
从那以后,严鸿几乎每天下午都去看晓路打球,她想和他在两人空间里演绎故事,可总找不到机会。真正走进晓路是大三春季运动会。晓路参加跳高比赛,背越式收腿太猛,眉骨磕了一个口子。严鸿跑过来扶着他,翻找最干净的纸捂住晓路的伤口,带晓路去包扎。晓路成了她倾心关照的宠物。严鸿说不出为啥喜欢晓路,无理由地爱上别人是大脑缺氧吧?这是严鸿告诫自己的话。后来却说,缺就缺吧,反正人一生总要缺一回的。
晚饭后,两人第一次去田间散步,白杨沙沙清风徐徐,抚着严鸿热切的心怀。晓路拉严鸿跨越一条小沟时,扑了满怀,晓路嘴唇触到了严鸿的额头,晓路扶着严鸿,目光织在一起好久分不开。散步结束严鸿去了晓路宿舍,晓路给严鸿泡了杯枸杞水,放在严鸿面前,他捧住她的脸,如火的初吻烧得她的心狂跳难止,幸福的晕眩袭遍全身。爱情这幅迷药让严鸿改变了固有原则,晓路的鸿篇大论和理想让严鸿觉得言过其实,但他帅气的脸上向往果决,那一刻她情不自禁地靠在晓路肩头。
严鸿班要去沙坡头玩,她坚决拉上晓路。严鸿晕车很厉害,一路上脸色煞白枕在晓路腿上,晓路满脸焦虑却不知该怎么办,章丽颖过来用纸巾沾上凉水擦着严鸿太阳穴,让她稍稍舒服一些。腾格里沙漠终于到了,同学们欢呼起来。沙漠起伏连绵的沙丘赤黄耀眼,死亡之海宁静得波纹层次递进,宁静的沙海看起来柔情似水,就像严鸿对晓路的那颗心。
辽阔的腾格里沙漠让严鸿病态的脸上笑出红晕。晓路和章丽颖扶着严鸿在一棵树下,面向黄河坐在沙丘上。黄河在这里转了个大弯,母亲河气势澎湃,腾格里沙海浩瀚,强烈的动静反差,景致独特引人深思。严鸿忘了晕车带来的痛苦,拉着晓路跑下沙丘,黄河浩荡奔涌,严鸿抓住晓路的手,似乎要和他一同随着河水向前。他们跑上一块大石头,晓路指着黄河奔去的方向,告诉严鸿,再往前就是他的家乡,盛产枸杞,从六月起,家乡红果遍地,到处流淌着火焰一样的红潮,他的家就在那片红潮边的山上。红果红了,远看去,一片暗红就像大地隐隐流动的血液在风中漾动。那里还有一个黄河航运发源的古码头,两千多年前,北魏两百多只大船满载军粮扬帆斩波,驶往东胜(现内蒙古境内),那场面是空前绝后的。说到激动处,晓路搂住严鸿的肩,要带她去看。严鸿靠着晓路,她真想去看,但是晕车实在难受。
晓路本想回家,但是严鸿为躲避晕车之苦,要晓路陪她坐火车。火车上,严鸿靠着晓路的肩膀,被初恋的温馨包裹进了梦乡。
回到家后的那个早晨,严鸿赖在被窝里,伸个懒腰,慵懒地躺在心事里,想着晓路,掌心似乎都漾动着他的温柔。品味来自晓路的甜蜜,那份想念就是突破自己融入对方的开始。生命有时就是个花瓶,在盛开的季节等待独特的花枝插入。
晓路考入这所大学前,喜欢现在南方上大学的玉玉,玉玉对他似冷似热,严鸿走进他心灵的时候,他矛盾过,严鸿的关切和钟情难以释怀,两个女孩把晓路搅得一团糟。这个五一让晓路走出玉玉,彻底走进严鸿。当他在宿舍胡思乱想时,严鸿来了,侧脸让晓路亲亲,打开带来的小包。“真香啊!”她拉过晓路,把他按在桌前,依偎着晓路看他狼吞虎咽。她爱这个帅气的大男孩,和他在一起就有一份满足,想让他紧紧抱着,做他的爱人也是他的姐姐,把自己交给他也把他护在怀抱,不愿放开。晓路吃完,两人去打羽毛球,羽毛球传递着爱恋的弧线缠绕着他们,在来来往往的激情里穿梭。打完球,严鸿回到宿舍,冲洗后换上套裙。晓路来了,直瞪瞪地望着严鸿,突然把严鸿揽在胸前,严鸿推开晓路,关上门返身抱住晓路。
晓路抱着严鸿,讲着山区家乡,讲着自己的童年,讲着自己的诗人梦,读着写给严鸿的情诗。怎么没有声音了?严鸿抬头见晓路盯着自己走神,他突然抱住严鸿深吻起来。严鸿丰满的胸脯剧烈起伏,晓路的手放在严鸿胸上,严鸿紧紧抓住晓路的手,都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了。
那晚晓路没有回去,晓路越过了两人约定的界限,他们有了第一次。严鸿并没有后悔,但是流下说不清的眼泪,她的眼泪就不争气地涌了出来,流了很久。那泪水让晓路发出了郑重承诺,他亲着那不住流淌的眼泪说:“鸿!今生我唯一的爱人就是你,我绝不辜负你!”
二
严鸿和晓路出双入对了,章丽颖调侃严鸿,作为陪同人员她下岗了。除了上课,林荫道、水稻田、图书馆都留下过两人相依相偎的身影。一天傍晚,他俩跟着水流走进农田,严鸿在水渠边蹲下来,用小木棍挑起一条皮条虫放在晓路身上,咯咯笑着。晓路看上去高高大大,却最怕软体动物,他吓得变了脸色,生气了。严鸿的笑脸一点点凉了,生气他缺乏情趣,转身结束了这次散步。
那段日子,首播的《红楼梦》热遍全国,各系搬出电视机满足学生。严鸿几乎天天去看,那天因为晓路的失态,直接回宿舍躺在床上。跟去的晓路抱着她一遍遍道歉,她也不理。晓路站起身,她却返身搂住晓路,缠绵之中再次接受了他的冲动。
暑假,晓路回去了。严鸿父亲的朋友刘云存带儿子刘天瑜来说亲事了。严鸿与父母因为男朋友的人选产生了极大的矛盾,她想与晓路沟通。那信息闭塞的时代,最快的沟通方式就是见面。严鸿就去了晓路家乡找他。一个如花似玉的城里姑娘看儿子,晓路全家就像过年一样高兴,母亲做饭,父亲切硒砂瓜,让严鸿第一次感受到了来自农家的诚挚纯朴。严鸿喝着晓路用枸杞叶泡的茶,昏沉沉的头一下子轻快了很多。她看见晓路被夏天收割晒得黝黑,让严鸿很心疼,她是因为出现了爱情危机来找晓路的,她要和晓路好好谈谈,到底谈什么?怎么谈?严鸿却没有方向。
晓路带严鸿去被叫作小镇公园的青龙山,走过小镇时,引起小小的轰动,每个碰见的乡亲都向他投来询问的目光,晓路始终回答,同学!他们眼里意会的赞许,让严鸿有些不自然。一位被晓路称作嫂子的人问晓路带了这么乖的媳妇回家了,真有福气。晓路想说什么,却被严鸿拉走了,身后漾起嫂子开心的笑声。青龙山上,树木层层叠叠,山下收割后的麦地麦垛成群,北山脚下光影斑驳色彩斑斓,一条明亮的光带两边大片暗绿之中红光隐隐。晓路说那就是黄河,红光是成熟的枸杞在太阳映辉下释放出的激情之光。严鸿要晓路带她去看。晓路答应第二天去!
一棵大榆树下,严鸿靠在晓路肩上望着远处,任晓路抚摸亲吻。这个大男孩占据了她的心,却总有刘天瑜制造的淡淡的失落,她无法抗拒刘天瑜的热情,也无力和父母争辩。她给晓路说了刘天瑜,也说了父母对她和晓路坚决反对。晓路着急了,问严鸿怎么想?严鸿摇摇头,说她的行动就是决定啊!晓路抱住她,抱得很紧很紧,似乎怕手稍稍一松就会失去。
不远处,一丛油绿油绿的灌木吸引了严鸿,她来到那丛灌木前。晓路告诉她那是醉马草,有毒。
严鸿奇怪,颜色这么好看,怎么会有毒?
晓路说,就是有毒,牛羊都不吃那草,可上面有一种虫子,吃这醉马草化虫成蛾,世界就是这样,致命的毒素往往是最艳丽的诱惑。
晚上在小玉的房间里,严鸿久久不能入睡,父亲的严厉、刘天瑜的温存、母亲的叮嘱及晓路一家的淳朴善良在脑中闪过,爱情到底是什么?是不是就像那株醉马草,艳丽却存有致命毒素?晓路是专克自己的那条虫吗?拥有爱情就得具备百毒不侵的能力吗?爱情的标准又是什么?大概是自己未来的标准,选择什么样的人,意味着接受什么样的世界。她需要站在一个高点上,看到底谁能让自己幸福……
严鸿很后悔那天没有去体验农民劳作的辛劳,严鸿要小玉带她去地里,小玉始终不同意。晓路和父亲拉着一车麦子回来了,她的大男孩爬满灰尘的脸上汗水一道一道,如果不是装满温存的眼睛,她几乎认不出他了。她拿出手绢要为他擦汗,他摇摇头,和父亲卸车码垛。严鸿想去帮忙,却被小玉拉在一旁。严鸿心疼地看着晓路,近距离面对他们,那汗流浃背的身影,让她感到了疼。如果与他在这里长相厮守,她也疼,更疼!
枸杞园让严鸿印象深刻,那色彩斑斓静静燃烧的画面,要不是亲眼看到,做梦都不会出现。黄河的背景里,千姿百态的枸杞树连缀成大片大片红绿相映的园林,枝条上枸杞晶莹剔透,红宝石一样笑得茨农心花怒放。火辣辣的太阳,火辣辣的枸杞园,火辣辣的汗珠,大姑娘小媳妇还有小孩子,提着小篮子采摘着点点霞光。她欢叫一声,拉晓路跑进枸杞园,摘下一颗枸杞端详着。新鲜的枸杞是宁静的火蛋蛋,柔嫩甘甜,严鸿很喜欢,一连吃了两大把。晓路拦住她,说不能多吃。严鸿问为什么,晓路满脸坏笑,说这枸杞种在地里地受不了,男人吃多了女人受不了,女人吃多了男人受不了,两人都吃多了床受不了。严鸿一时没有反应过来,追问为什么?晓路趴在她的耳边讲了答案,就跑到一边大笑。严鸿脸色绯红,说晓路真流氓,就去追打他。两人在枸杞园里笑着,闹着……
三
严鸿回到家,父母一脸不快,母亲问她去哪里了,严鸿没说话,进屋睡了。母亲买了雪糕放在床头柜,告诉她刘天瑜刚才来过,就开始絮叨他的好。父母眼里,刘天瑜是最合适的女婿人选,了解底细,门当户对,长相人品无可挑剔。他们坚决反对她与晓路来往!认为一个山里孩子上大学已是人生最大出息,就是分配到省城,缺少关系绝不会有多大发展前途;分回去,仍然是山里人,山已刻在他的生辰八字里无法改变。母亲让严鸿好好想想,尽快定下刘天瑜的婚事。严鸿默不做声,母亲摸摸严鸿的额头,出去了。
严鸿给父母说过,想找关系把晓路留在城里,父母坚决不答应。她不敢想晓路回到山里自己会怎么样?她还有一丝希望,就是晓路考研?
开学前三天晓路来到学校,严鸿也来了,晓路放下带给严鸿的枸杞迫不及待地送上拥抱,他要把多天来的思念用一个“想”字一股脑呈现给心上人。其实,严鸿的思念也水一样浸透了心灵的各个角落。在家这些日子,刘天瑜来过好多次,父母要她陪着看电影、逛公园,她无声地享受着刘天瑜的关心和幽默,心里却是晓路的影子。
期中考试后的一天,晓路远远看见,严鸿和章丽颖陪着一个比晓路个头稍矮一点的小伙子一路笑着走出大门,他没在意,去了阅览室。严鸿回来,晓路问那人是谁?严鸿没有说话,他明白了,严鸿没有像约定的拒绝刘天瑜,他还时不时到学校找严鸿。晓路很不高兴,严鸿说自己碍于父母,只好应付。晓路酸酸的,这酸把幸福的渴望变成烦恼和忧愁。
大四这年,严鸿和晓路剪不断理还乱地黏在一起,小矛盾发生过几次,但很快和解了。这期间晓路做了两件事严鸿至今难忘。一天下午,严鸿告诉晓路晚上有事,可能回来晚一点,让晓路不要等她。从阅览室出来已经十点多了,碰见章丽颖说严鸿还没有回来,晓路不放心,去路口等。路口到学校有四五百米,以前,严鸿出去,就约定时间让晓路接她。晓路拿了一本书坐在一棵树下等,快一点了,突然听见一声女人的惊叫就没了动静,那声音好像是严鸿,他急忙向发出声音的地方跑去,见两个男的撕扯着一个人,晓路捡起两块石块,喊一声,放手!那两人看看晓路,其中一人拿着闪着寒光的匕首向晓路走来,晓路使劲向那人甩去,石块打在他的头上,那人丢刀双手抱住头蹲下了。晓路举起另一块石头,骂他们还不滚就尝尝石头的滋味。这时晓路被谁拉住手,他吓了一跳,扭头一看,是严鸿!他让严鸿在地上捡石头给他,那两人见情势不妙,跑进了树林。晓路让严鸿扶起地上的人,她是学校的学生,要不是晓路出手,就出事了。三人往回走,黑暗处飞来一个石块打在晓路的脸上,晓路捂住了脸,严鸿和被救的女生大声呼救,掏出手绢给晓路包扎。送那个叫唐玉娟的师妹回去时,她万分感谢晓路和严鸿,深望一眼晓路走进了女生楼。严鸿问晓路怎么回事?他说等着接她,没想到碰上了这事,以为是严鸿,没想到救了唐玉娟,也值!那夜,严鸿对一个人有了深深的挂念,尽管距离如此之近,那挂念像一片轻雾罩着她。
另一件是晓路考研结束,与严鸿深谈,得知她父母还是不接纳他,问能不能改变?严鸿说,改变一个人都难,何况要改变一家人?晓路想见严鸿父母,要为爱情尽一切努力。严鸿说一切努力都是徒劳,唯一的办法就是考研成功,留下来。这次考研他不敢抱太多奢望,暗自决定见见严鸿父母。
晓路出现在严鸿家,她吓了一跳,让晓路回去。晓路说既然来了,就见见吧!不然他今生心不能安。严鸿母亲出来看见两人在门口撕撕扯扯,晓路向她问好也没理睬。那表情是一个信号,严鸿只好拉着晓路来到公园,一片树林里,晓路想亲亲她,那似乎是他唐突行动最有力的支撑点。严鸿推开晓路,一脸焦虑,让他回学校,别再添乱了。晓路没说话,他要把想做的事做完,他要一个明确答案,不想再让等和时间泡软意志。严鸿明白,他不会放弃行动,如果晓路考研失败,结局只有分手,她不想过两地分居的日子,父母会坚决把自己嫁给刘天瑜。晓路有不顾一切的冲动和渴望,却不知该把力用在何处?严鸿无比烦乱,不知该怎么样劝他,说了句不要胡来,就回去了。
晓路再次出现在家门口,严鸿没再阻拦,在院子里独自流泪。晓路见到严鸿父母,说明来意,严鸿父母脸上应酬的笑掩饰不住眼底的鄙视。晓路极力让发僵的脸绽放笑容,那笑显得那么滑稽。严父说绝不会干涉严鸿的婚姻大事,这是她自己的事,让她决定!他们的交谈是傻小子与老滑头的交谈,不在一个档次。晓路说自己爱严鸿,严鸿也爱自己,希望二老成全。严父叫来了严鸿,让严鸿表态,要是愿意和晓路在一起,他绝不阻拦,会帮忙把严鸿调到晓路家乡。严鸿泪如雨下,什么也不说。好久,严父说,既然严鸿没表态,那就请他再也不要打扰严鸿和他们一家。
严鸿回到学校,一直躲着晓路,最后一个五一假后,她刻意打扮了去找晓路。晓路眼圈发青,严鸿生气地质问他,又是写信又去家里,他有什么资格这样做?晓路在去严鸿家之前给严父写了一封信,言辞激烈,恳求他同意自己与严鸿在一起。晓路一言不发,严鸿就像电影中的女孩,拳头在晓路的胸口用力砸着,晓路不躲不闪,直到严鸿手酸了。晓路抱住严鸿,呢喃着,太爱你了,不愿与你分开,想尽最大努力争取!严鸿被晓路紧紧抱在怀里,无声地哭泣,晓路问她为什么不表态?严鸿说太了解父亲了,那只是应酬的话语,绝对不会同意的,针对他们任何努力都是给石头说话。没有支撑点,晓路做多少努力都是枉然,他说这在别人眼里也许是错,但为了爱明知无用也要试试。那几天,严鸿把晓路关在自己的宿舍,为爱疯狂,为爱痴癫,在爱情的死亡线上挣扎,似乎疯狂就是爱情的最后一线生机。
晓路考研失败了,爱情进入了死亡前的休眠期。严鸿忘不掉他们针对爱情的最后一次谈话。那是初夏的田野里,他俩在潺潺流淌的水沟边进行的一次深谈,晓路也从一个中国男人的角度衡量着如果与严鸿分手,严鸿在刘天瑜身边将得到怎样的待遇,晓路说自己是负责任的人,他不愿严鸿清清楚楚看见坑还往里面跳。严鸿眼圈发红,她无法断定自己将会怎样。最后,严鸿说分手吧!转身的那刻,严鸿觉得自己丢了,心丢了,她的身体可以走出晓路,心却还在怀念,尽管刚刚分手,却立刻挂念着那个人,但是她不能回头,只能走,走到没有目标的远处,走出一个界,进入另一个界,却在心里又设立了一个模糊的界。男人和女人的故事里,上天安排了一个又一个界,界内是嘴对嘴的相亲,界外就是心与心的遥远。
四
晓路回了家乡。严鸿在省城六中做英语教师,一切是父亲操办,他说严鸿适合做老师。严鸿与刘天瑜的婚事上了家庭大事记,刘天瑜以准女婿身份亮相在严鸿单位和家庭中。除了严鸿,严家都说这是一桩完美婚姻。刘天瑜每次来都带些时鲜水果和礼品,严父和严母见到刘天瑜,笑得眼皮都眯在一起了。
严家把严鸿封存了,对她只开放刘天瑜一条路,严鸿在家有父母,在学校有同事和学生,这两点之外的世界,都有刘天瑜。起初严鸿很不自在,慢慢地也就习惯了。严鸿接受刘天瑜经历了一个极大的心理过程,不是不喜欢他,总是在心里把他和晓路做着比较,刘天瑜成熟圆滑,有政客头脑;晓路外向执着,骨子里有一股天不怕地不怕的不服输的劲头。严鸿希望晓路在爱情打击后,为考研继续努力,凭自己的实力来到省城,再重修旧好。严鸿给晓路写了好几封信,温婉地说了自己的想法,晓路一封没回。毕业后的第一个元旦,章丽颖结婚,去参加婚礼时,刘天瑜来了,要陪严鸿一起去。严鸿傻了,这是同学中第一对结婚的,也是毕业后第一次同学聚会,还有,就是想从同学那里了解晓路的近况。刘天瑜陪她去,严鸿无法接受。严鸿知道这是父亲的意思,想不出办法支开刘天瑜。在车站,刘天瑜去买车票,严鸿拦住他说:“我真不想让你去,章丽颖结婚,我们同学几乎都去了,我暂时不想让你去,我想和同学好好玩一天,你去了我会有负担。”
刘天瑜说:“你的同学又不是不认识我,陪你去,你玩你的,我能把握得住,再说,我们也快结婚了,去看看他们的婚礼,也为我们做准备啊!”
严鸿不高兴地说:“你去了,我怎么能玩得开心呢?我希望你给我一点自由,还没有结婚,你就这样限制我,真结婚了,我可能一点自由也没有了!”并用恳求的目光望着刘天瑜。
刘天瑜看着严鸿,想说什么,却停住了。他买来一张车票和饮料,掏出一个小药瓶,说是晕车特效药,盯着严鸿吃下去。车开了,严鸿回头,刘天瑜还站着,她被这个男人感动了,但感动和感情一字之差,却是千里之遥。
来到章丽颖家,两人说着半年来各自的新鲜事。章丽颖奇怪严鸿怎么一个人来?严鸿说难道还要谁陪吗?章丽颖说,晓路走了不是还有一个紧盯着她的刘天瑜吗?为啥不叫他陪?严鸿摇摇头。章丽颖诡秘地一笑,说好多同学明天来,赵志扬估计今晚来吧!这是好消息,是吹给严鸿的一缕暖风。赵志扬一定知道晓路的近况。
新房里,刘利问严鸿怎么不带心上人一起来?严鸿假装怨恨地调侃刘利:“把我的好姐妹抢走了,恐怕早就飘飘然不知所以了,还有心思管别人啊?我们章丽颖是不是已经……”她停了停,看着章丽颖。
刘利笑着说:“那很正常啊,她是我老婆,干什么都是应该的啊!”
章丽颖骂刘利不要脸,严鸿开心地笑着,好久都没有这样笑过了。
刘利去了饭店,章丽颖和严鸿在新房等赵志扬。章丽颖问她咋打算?严鸿不知道该怎么办?章丽颖劝严鸿好好想想,如果能做通家人工作,就先苦一两年,与晓路在一起,总会有办法的。严鸿说父母坚决不同意。章丽颖看看严鸿,叹息一声:“你瘦了!”
赵志扬来了,她们一起去了饭店。饭桌上,严鸿想问赵志扬,却欲言又止。章丽颖很随意地问赵志扬:“李晓路现在哪里?”赵志扬瞟一眼严鸿,说:“晓路在离他家不远的乡上做文书,工作之余就把自己封存在屋里。”严鸿忍不住问赵志扬最近是否见过晓路。赵志扬说:“没见过,这些事还是听同学说的,听说有一个低两级的女生唐玉娟去过晓路的单位,晓路请她吃了饭,送走了,那女孩子哭着拉住晓路的手不放,晓路硬把人家送上车。”赵志扬还说:“快毕业前,唐玉娟来过他们宿舍,那段时间晓路一直沉默无语,唐玉娟给晓路洗衣服,晓路不拒绝也不说话,每次小唐要晓路出去转转,晓路坚决不去,一个人闷着。”这让他们很不理解,劝晓路礼貌一点,晓路默不作声。那个女孩子家离晓路家不太远。临毕业时,小唐来送晓路,晓路只是淡淡地说了句再见。
唐玉娟让严鸿泛起一股醋意。晓路不给她回信,把自己关起来,是真受伤了。严鸿忍着去看他的冲动,痛着,伤着。刘利给男士倒酒,看看严鸿,严鸿端起酒杯喝完,又递给刘利。章丽颖拦住刘利,递个眼色,向服务员要了饮料。
但是严鸿还是喝了不少酒,她有点发晕,吃了菜喝了水,还是晕。严鸿去了客房,靠在床头,她觉得这世界真可笑,自己可笑、晓路可笑、刘天瑜更可笑,不知自己将要面对谁,可是还要去面对,她忍不住想笑。
严鸿醒来时,已是傍晚。女同学还剩下两个,严鸿倒杯水一口气喝下一半。张静说刘天瑜来了,叫车去了,准备接她回去。还说刘天瑜很帅。严鸿笑笑,没有说话,严鸿知道那笑涩。刘天瑜来了,严鸿问他怎么找到这里了?刘天瑜说问了县城的朋友,刚好是章丽颖的亲戚。严鸿喝多了也是他说的。严鸿有点难为情,刘天瑜的出现让她心头一阵热,她为让他看到自己的失态不好意思。
第二天,刘天瑜来家里,严鸿有了略带酸涩的笑容。严鸿的变化让刘天瑜如沐春雨,以前他每次来,严鸿也有笑容,那是应付的笑,更多的时候,严鸿一言不发。刘天瑜说别人结婚严鸿激动,竟然激动到大醉一场。这种话以前刘天瑜是不会说的,今天让严鸿捂脸大叫。刘天瑜抓住严鸿的手,看着严鸿,严鸿推开他红着脸走出屋子。刘天瑜跟出来,约她去公园玩。这次出游以不是很愉快开始,到严鸿笑容灿烂为止。为了走出晓路,严鸿迫使自己打开心扉,让刘天瑜进驻。
正月十五,刘天瑜和父母亲来到严家,正式提婚,并定下日子。严鸿父母也曾征求严鸿的意见,她现在已经有了一个新的认识,这个世界上没有完美的人,只有适合自己的人,刘天瑜只能说还能适合自己吧!
五
严鸿好几次想给刘天瑜讲自己的过去,可是一看到他愉快幸福的眼神,都忍住了。婚礼那天,身穿婚纱的严鸿有些不知所措,她像一只鸟飞在晚霞灿烂中,飞向未知的夜晚。
新房在刘天瑜单位家属院,章丽颖夫妇和同学陪着严鸿说笑,喝多了的李洋大着舌头调侃说:“新房是新房,人可能早已不新了吧?”严鸿脸色绯红,偷看一眼刘天瑜,他笑嘻嘻地说:“这!我们夫妻知道,不能说的!”
一大帮同学朋友闹洞房一直到深夜。夜深人静,刘天瑜关上门,走过来搂住她,她被动地接受刘天瑜的亲吻,刘天瑜把她抱起放在床上时,她有点木。刘天瑜脱光她的衣服,压在身上,进入自己身体,她看到他愣了一下,随即疯狂起来。刘天瑜从严鸿身上下来,长叹一口气,脸色暗淡像这深夜。没想到这个以前连手都不愿让他拉的女人会不是处女,他不相信,无声地躺在床上,想听听严鸿的解释。严鸿躺在不知所措的茫然中忐忑不安,闭眼等待刘天瑜质问,如果他问起,严鸿会告诉他。刘天瑜没说话,严鸿的样子让他明白了,这个女人在演戏,她的纯真都是假的,这个水性杨花的严鸿一切都是假的。刘天瑜长嘘一声,翻身又压住严鸿……
第二天,刘天瑜洗漱完毕,让严鸿洗漱,看着他的背影,庆幸自己遇到刘天瑜,严鸿的心充斥着感激。刘天瑜拉着严鸿的手去了父母家。婆婆拿出一对绿莹莹的手镯套在严鸿手腕上,这对碧玉手镯,绿得好看,那绿似乎很熟悉,想不起在哪儿见过。
回到家,刘天瑜就躺在床上,严鸿过来倚在刘天瑜的身边,他伸出手臂让严鸿枕着。这个将和自己相携走过后半生的丈夫,严鸿别无所选,只能全身心依恋。
初春,严鸿怀孕了,刘天瑜对她十分宠爱,害口想吃西瓜,他托人从南方带回来。他把西瓜拿回家时,严鸿欢叫着奔跳过来,刘天瑜说了声小心,扶住严鸿。严鸿在他脸上亲了一口,刘天瑜摸摸严鸿亲过的地方,脸上露出了复杂的笑。严鸿吃着西瓜,看着刘天瑜,他的大度让她愿为他去死。有时也会想起晓路,只一瞬间她就摇摇头,尽快让他走出脑海,这时如果刘天瑜在,她会红着脸看丈夫,走过去亲亲丈夫的脸颊,为思想的瞬间出轨道歉。有时她真想把一切告诉他,她记得这么一句话,善意的欺骗可以保护爱人和自己,还是别把一切都明晃晃摆出来伤害他和自己,让它在私密的空间藏着吧!尽管像混凝土块糙在心里,糙得心痛,糙得她不敢面对丈夫,就让它只糙自己吧!刘天瑜不会不知道自己身体的秘密,她也希望他问起,就和盘托出。他始终不提这个话题,都藏着吧!有时严鸿很苦,希望刘天瑜尽快问起此事,向自己发脾气,打自己一顿,她也有一种释放的快感。但这一直没有发生,严鸿背负压力感激刘天瑜的超俗气度,总欠着丈夫。严鸿也感激家人,为她找了个能拿得起放得下的真男人。
严鸿妊娠反应比较严重,母亲来看她,刘天瑜在,上去搀扶岳母进来。严母给女儿讲着初做母亲的注意事项。刘天瑜冲杯橙汁,双手捧着递来,严母对刘天瑜说:“这段时间小鸿需要好好照顾,你多照顾啊,要是忙,照顾不过来,就送到家里,我们帮着照顾!”
刘天瑜笑着说:“妈!你放心,我妈也常过来照看,如果妈想她了,回去住几天也行!”
严母笑着说:“要好好疼惜媳妇啊!”
刘天瑜急忙说:“看妈说的,自己的媳妇怎能不疼惜呢?”
岳母高兴,直夸女婿,严鸿说母亲:“妈这样说他,不把他宠上头了?”
严母说:“从小就看这孩子好,没想真做了女婿,小两口日子过好,最让大人安心!”
刘天瑜笑对严母,转过身的那刻,嘴角撇了一撇,出去了。
刘母来了,两亲家给严鸿讲着育儿心得,絮叨了很久两人才走。十点多了,刘天瑜还没回来。就在严鸿睡得迷迷糊糊时,感觉有人压在自己身上了。醒来看见是刘天瑜,严鸿推开他,说这几天是胎儿最脆弱的时候,千万不能。刘天瑜满身酒气,熏得严鸿胸中一阵翻腾,起身拿出盆呕吐。刘天瑜说:“真扫兴,妈的,不让我干让谁干啊?”
严鸿一惊,刘天瑜的话让她十分难受,心就像被捏了一下,一阵疼痛。她一边呕吐一边流泪,无法发作,只能把苦咽进心里,再从眼中流出。她恨死晓路了,做了孽,躲在一边,所有罪责由她独自承受。严鸿蹲了好一会儿,她想好了,要问问刘天瑜啥意思,然后把一切晾开。来到床边,刘天瑜已呼呼大睡,不知真睡还是假睡?看着蜷缩在床上的丈夫,严鸿给他盖上被子,躺在另一个被窝里任伤痛悄悄流淌。那夜,晓路又来到她心里,恨!恨!恨!无数个恨再次掀开严鸿以为早已沉默的心。
六
毕业典礼后的那场舞会,礼堂到处拥挤着同学,那时的分配原则是哪里来回哪里去,除了极个别有变化外,其他同学都要回到养育自己的家乡去回报家乡,为家乡贡献力量!
那天,毕业班的同学在分别时刻把四年朝夕相处的情谊肆意宣泄。舞曲《让我在看你一眼》响起时,晓路出现在身边,向她伸出了手。这之前,她也在人群中寻找晓路,一直没看到他的身影,晓路猛然出现在面前,她不知所措。他拉起她的手,在缓缓的乐曲声中,盯着她的眼睛滑向舞池。一曲跳完,晓路捏捏她的手,说了声再见,转身出了舞厅,让她的眼神伤感而无奈地停在门口。严鸿恨自己那天为啥不在那张脸上扇两巴掌?她叹口气,看看熟睡的刘天瑜,找不到方向的心慢慢游进梦乡。
严鸿在一片丘陵中走着,被一条水沟挡住了去路,那条水沟不太宽,她准备跳的时候,手被谁拉住了,她吃了一惊,看见刘天瑜抓着自己的手笑嘻嘻地让她起床吃饭。
严鸿说:“正做梦呢,你吓死我了!”刘天瑜还是笑嘻嘻的,说:“饭都做好了,赶紧!吃完了去上班!”
那天,刘天瑜用自行车驮着严鸿到了公交车点,看她坐上车,才去上班。
严鸿的课是第二节,想着昨晚的事,隐隐感到刘天瑜不简单,可今早他让她纳闷,昨夜的话,大概是言者无心听者有意吧?严鸿看不透他,那颗心像鸟蛋,把一切藏掖在光滑的蛋壳里,在无缝隙的世界里无声地孵化,不知要孵化出什么?她真想把那蛋壳敲破。严鸿知道破壳看鸟实在残忍,对别人残忍也就给自己埋下承受残忍后果的伏笔,只能等它破壳而出。
严鸿准备去上课,电话响了,刘老师拿起电话,叫严鸿接电话。是刘天瑜,他让严鸿不要在学校吃饭,中午带她一起去外面吃,一再嘱咐一定要等他。快要上课了,严鸿急忙答应,匆匆走向教室。作为非师范专业的英语老师,为了上好课,她在学习教学方法上真下了一番工夫,凭着聪敏,利用课余时间学习教学方法。严鸿的专业知识强,很快从一个门外汉变成教学能手。严鸿也说,她教学从不生搬硬套,在课堂上与学生交流互动,课堂气氛活跃,常与学生在课余时间搞些英语对话活动。今天的课堂上严鸿显得疲惫,尽管她竭力调整精神,学生们仍然看出了变化。下课时,一个学生调皮地用英语说:“老师今天有些心不在焉!”她笑着回了一句:“身体不舒服,没有休息好,下次一定注意。”
严鸿回到办公室,刘天瑜在她的办公桌前坐着,翻看她记杂事的小本子。严鸿有记日记的习惯,写了好几本日记,她很看重这些日记,锁在一个箱子里。刘天瑜站了起来,合上小本,脸上的笑容就像随手粘贴的,瞬间就灿烂迷人。严鸿很累不想出去,刘天瑜搂着严鸿的肩说:“夫人是重点保护对象,走吧!增加点营养!”同事羡慕的眼光,让严鸿不好意思,跟他出去了。
整个孕期,严鸿被刘天瑜悉心照顾着,举案齐眉的背后却是各自的心事,看不见摸不着。严鸿固执地要把心意渗透给他,而听者也只是听着,很少表态。他有时回来很晚,严鸿想听他的解释,刘天瑜把一切沉寂在笑脸下。有一次,严鸿正睡得香,被刘天瑜吵醒,有些不痛快,问他怎么回来这么晚?刘天瑜没有回答,严鸿有些生气,有了吵一架的冲动,问他自己在他心里到底是什么?为什么半夜回来也不给这个妻子一个交代?刘天瑜依旧笑着不说话,被严鸿吵急了,抱起被子躺在沙发上呼呼大睡。严鸿气得直流泪,刘天瑜很关心自己,可总觉得自己是被养在关心的笼子里的鸟,那颗心好像始终与她在河的两岸举案齐眉。严鸿在受伤,那伤没有出处,伤得隐隐约约,痛得明明白白。对丈夫,她认为错在自己,总想努力寻找挽回的入口,目标清楚,可就是找不到那入口。她的努力就像石头投向死海,没有响声也没有水花。她不愿放弃努力,认为只要孩子出生,那片海会有水花,会有声音。她用泪水做着滴水穿石感天动地的努力。
严鸿的努力在风平浪静的日子里继续着,她是一位别人眼中的贤良女人,孝敬公婆,操持家务,不顾身子笨重,尽量把家里打点得温馨宜人。随着临盆之日临近,严鸿得到了很多来自丈夫的回报,每天回家就和她规划着即将降临的孩子的未来,谈论着不论男孩女孩都是自己的心头肉的话题,讨论着孩子的名字。男孩刘天瑜说叫磊磊,严鸿说叫祥祥,最后严鸿做了让步,要是女孩刘天瑜说叫玥玥,严鸿坚持叫佳佳,刘天瑜做了让步。严鸿的母亲来看女儿,刘天瑜在就会和岳母一起安慰她,他的安慰很细微,似乎不像来自一个男人。一次,严鸿看着母亲和丈夫,不知怎地流出眼泪,刘天瑜递过一张纸巾的同时,也递给严鸿一张亲密的笑脸。那一幕让严母从心底为女儿高兴,也让严鸿看到了清晨来临的光亮。
严鸿进产房前,婆婆和父母都给严鸿宽心,刘天瑜讲了一个笑话。一个近视眼回到家里,看见墙上一个黑点,就说老婆真不错,钉了个钉子,脱下帽子挂上去,结果帽子掉了下来,原来是个苍蝇。下午回来,看见那里还有一个黑点,就骂那狗苍蝇又来哄他,悄悄走到黑点前,举起手掌拍了下去。哎呀一声,他甩着手跳起来。原来他去上班,老婆真在那里钉了一个钉子。一家人和护士都被惹笑了,严鸿的紧张情绪松弛了,感激地捏捏丈夫的手。严鸿进了产房,他们在产房门前焦急地等着。婆婆盼孙子,严鸿父母盼母子平安,刘天瑜陪着老人,笑容怪怪的。
佳佳的出生让严鸿进入了幸福的漩涡,月子里,父母疼惜,丈夫呵护,婆婆关心。女儿一天一个小变化,十天一个大变化,看见可爱的女儿,刘天瑜的笑容让严鸿觉得那是从心底释放的。严鸿由衷地欣慰,感谢这个小生命,让她看到了结婚以来丈夫来自心底的笑。月子里,几乎是母亲陪着严鸿度过的。晚上下班回来,刘天瑜先回家看孩子,看到还没洗的尿布,也不嫌脏,笑呵呵地洗着。洗尿布的丈夫的笑脸,是妻子灿烂的阳光,是一首家庭生活的小诗,是美好生活的开始。
孩子满月了,满月酒摆在鸿运楼,这是严鸿选的,倒不是这里的菜有多好,而是她觉得这三个字充满了吉祥和喜庆,刘天瑜没有表示异议,笑看严鸿一眼,转过身去眼角露出一丝不易觉察的冷笑。酒宴进行一半,孩子哭闹得厉害,严鸿和母亲、婆婆、刘天瑜嫂子抱着孩子回去了。也怪,孩子回到家里就不闹了,严鸿喂奶哄孩子睡了,就和她们拉家常。下午六点多,她们走了,严鸿认真地洗了澡,坐在沙发上逗孩子,孩子的每一个笑脸都让她欣喜。
刘天瑜回来,孩子睡熟了,他迫不及待地搂着严鸿深深地吻着,严鸿完全被这个人俘虏了,她全身心投入到这份情感之中。他们全身心上演着夫妻恩爱戏,严鸿真正感受到了作为一个女人的幸福,严鸿要烧着了,让她忍不住高声叫了起来……那晚,严鸿一次次挑逗着丈夫,也一次次感受着来自丈夫的幸福,直到累了,仍然紧靠在丈夫胸前,意犹未尽地抚慰着他。
醒来时,已快九点了,丈夫上班去了。回味着昨晚,纳闷为啥刚结婚时没有这种感觉,她与晓路在一起时为啥也没有这个感觉。晓路出现在脑海中时,负疚和罪恶感让她难堪,挥手扇扇充满肉味的空气,试图从那包围中走了出来。
七
刘天瑜注意力似乎都落在女儿身上了,回到家就直奔孩子,给严鸿的眼神没有了丝毫温情。快一个月了,严鸿期待的美妙没能再次出现,刘天瑜回来不是大醉,就是太累,睡在沙发上,一张大床完全留给那母女。严鸿以为是忙于照顾孩子,没有好好打扮,缺少魅力。
一天,孩子睡着了,她下床认真梳洗,在镜子前一遍又一遍修改着期待的美好。刘天瑜回来了,女儿粉嫩的脸让他感觉超棒,斜眼看看满脸期待的严鸿,躺在沙发上。严鸿满腔期待有点凉,她不甘心,来到沙发前,拉着他的手说:“沙发冷,到床上去吧!”
刘天瑜没有吭声,慢慢抽出手,坐起来,冷冷地看着严鸿,从衣兜里掏出钱,说:“这是我的工资,你拿去,照顾佳佳,以后我的工资都会如数交给你。”说完又躺在沙发上。严鸿看着丈夫,心里有一团火在悄悄燃烧,本想说我想你要你,谁知出口却是:“我……那你怎么办?”刘天瑜生硬地回了一句:“我!你不用管!我累了!”转过身装睡。
严鸿怎么也无法入睡,心慌意乱,没来由的焦躁让她辗转反侧,她想让丈夫躺在身边,她想让丈夫拥抱着她发烫的身体,她想让丈夫亲吻自己,她想……作为一个女人,要有自己的矜持,不想让丈夫觉得自己是一个轻贱的女人,就在难言的煎熬里度过一夜。
几月来,不论丈夫躺在沙发上还是彻夜不归,严鸿的夜晚都是被煎熬撕扯亮的,每一晚她都是在自己唯一一次做女人的满足里回味着,每一次回味都像一把利刃,割得心一阵燥热地疼。这个家在丈夫看来,似乎只有女儿一个,自己呢?丈夫怎么这样对待自己呢?难道她不是他以前疼爱的妻子吗?他不知道一个女人多么渴望与丈夫一起享受一种人生的快意吗?难道他不需要?还是?还是……这个“还是”的后面严鸿不敢再往下想。
有一晚,严鸿被时光和自己点燃了,被躺在沙发上的丈夫点燃了。那晚,严鸿半夜起来脱掉睡衣,任脚步带着光光的身子,梦游一般来到沙发前,趴在熟睡的刘天瑜身上,亲吻着抚摸着。刘天瑜惊醒了,喷鼻的脂粉气息里,第一意识紧紧抱住严鸿,然后推开亲在脸上的女人,盯着那张被欲火烧得发红的脸看着,又使劲推在地上。倒在地上的严鸿吃了一惊,翻过身抱住刘天瑜的腿,哭着说:“求你再给我一次,给我一次吧!”一丝轻蔑、一丝冷漠,还有一丝不易觉察的快意搅在刘天瑜嘴角:“不可能!”他抬起严鸿的脸,捏了丰满的乳房,说:“你愿给谁就去给谁吧!我再不会和你有了!”说完穿上衣服摔门走了。
门的碰撞声惊醒了严鸿,她号啕大哭,边哭边在脸上扇着:“叫你贱!叫你贱!”女儿被吵醒了,在床上大哭,严鸿跪在客厅的地上痛哭。女儿的哭声沙哑了,严鸿一阵钻心地疼痛,放低哭声,过来抱起女儿,把刚被刘天瑜捏过的乳头塞进她的嘴里。女儿吸吮着奶水,严鸿的眼泪一滴一滴滴在女儿脸上,流进她的小嘴,女儿摇头用手抓着小脸,严鸿用纸擦去女儿小脸上的泪水,捂住眼睛无声地哭着。
女儿睡熟了,放下女儿,在昏天暗地的哭泣里,晓路,那个该死晓路出现在她的眼前,她挥臂狠狠扇向黑暗,把自己带了个趔趄,她顺势倒在床上又哭出声来。她哭着进入梦乡,哭累在梦境之中,在睡梦中还念叨着:“晓路,该死的晓路!”
严鸿的苦楚无处所说,不论在单位,还是在娘家人面前,还要极力要装出一副幸福的样子。她明白了,以前刘天瑜对她的好都是装出来的,她的多少努力都掉进了陷阱,她是在一个聪明男人设计的报复圈套里幸福着。她觉得自己的心死了,死在被刘天瑜残酷发笑的笑脸里;她的心也活了,活在对晓路的想念之中。这些天晓路一次又一次来到严鸿心里,来到她的梦中。尽管从表姐和其他人那里得知刘天瑜和一个叫杨艳的在一起,她很平静,她最想知道的是晓路这个该死的人到底在哪里?严鸿记得不知从哪本书上看到过这样一句话,每个人的心中只有一个人是自己心灵深处的另一半,不论阅人多少,那都不是最重要的,不论那人在哪里,只要出现在心里,就有痛或甜蜜,那是其他人无发散出的味道。如果晓路还会接纳她,她想毫不犹豫地离婚。可是孩子,孩子怎么办?用什么理由向两家的父母说呢?不管!主要是晓路,要找到晓路。她找了刘利,托他找晓路。
借给女儿断奶,她去了晓路那里,没告诉任何人。
严鸿离最后一次见晓路,已三年了。来到小镇,严鸿没有去晓路家。也巧,就在她头昏脑胀地扶墙歇缓时,晓路从她身边走了过去,严鸿张嘴想喊,却神使鬼差般没有发出声音,至今她还纳闷那天明明喊了怎么会不出声?晓路是回家了。严鸿拦住一个小孩,问他知不知道李晓路,小孩点点头,严鸿给了他两块钱,让他叫晓路出来。小孩刚走,严鸿就看见晓路过来了,她不知所措,期待着。晓路从她面前过去了,严鸿清楚地看见他瞥了自己一眼扭头走过去了。严鸿傻了,眼睁睁看着晓路向小镇的那头走去,消失在一个大院里。
严鸿心疼,疼得满眼泪光,在心里喊着,李晓路!该死的李晓路凭什么这样对我?天下男人谁都可以这样对我,唯独你李晓路不能!可他就这么无视自己存在地走了!在小镇,严鸿在招待所里关了自己三天,隔着伸手就能摸得着抓得住的距离思念着那个人。去不去晓路单位找他让严鸿思索了再思索,最后她想,不管晓路怎么对她,都不顾了,就想知道晓路到底有没有自己。在晓路单位的大门边,她退缩了,只让他留在了心里。
小镇三天,最后去了青龙山,在山上那株醉马草边站了很久,她看见自己戴在手腕的那对碧玉镯和那草碧绿油亮的色泽几乎一样,她取下来细细对比,两者都是那种透着油光的碧绿,绿的耀眼。她把碧玉镯套进手腕的时候,心中一动,她似乎走在这对玉环里面,在一种近似毒草的绿色里转着圆圈。回来后,她把玉镯收了起来。
十多年后,她问晓路喊他为啥不答应?晓路诧异,说根本就没有听到喊声,要是看见严鸿晕得昏天暗地的样子,早就心软了,根本不会再有小镇上看到她不理她的事发生。其实那天,晓路回到单位,就为自己的鼠肚鸡肠懊恼,在严鸿把自己关进客房后,晓路找遍了小镇,没有她的身影,以为她回去了。用晓路的一句话:“苦难没有结束,我们还框在自己设定的圈子里走不出来,心中还有一道道界无法越过,要是那么容易见面,上帝也太宽容了!”
八
刘天瑜的风流事迹已是他圈子里公开的秘密。那个杨艳原是秦腔剧团的角儿,后来调到刘天瑜单位打字,听说长得很漂亮,丈夫在下面一个市上班。刘天瑜在杨艳宿舍里上演欢爱夜戏,杨艳坐在刘天瑜腿上打文件,口口相传热蜜粘油饼,在朋友赋闲聚会上演交杯戏……
刘天瑜的艳事起初让她很生气,表姐和女友讲着听到和见到的刘天瑜与杨艳的故事,陪她流完眼泪,就给她出主意,让她在晚上去杨艳宿舍捉奸,抓花那个女人的脸,臊臊刘天瑜,让他接受教训好好回家过日子。并打听到了杨艳丈夫单位的电话号码,把奸夫淫妇抓到床上,就通知那位一百多公里外被戴了绿帽子的男人,一同教训这对狗男女。但严鸿只是听听,她不想去实施,让那些好心人很看不起严鸿的软弱。尤其是那位见到帅哥骨头就轻三分,曾经多次勾引刘天瑜未果的姚丽丽(这事严鸿当时不知道,还是后来张彰说的,主要是说刘天瑜还是很好的男人,尽管与杨艳关系不正常,但是情之所至,可以理解。顺便不失时机地推荐自己成为严鸿的性伴侣,也导致了凡是有张彰的场合,严鸿尽可能避免参与),对严鸿极为同情和关心,对刘天瑜的出轨发表了一腔正气深恶痛绝的演说,结论是必须彻底灭之才能维护人间正理家庭道义,也最终培养出对严鸿的恨铁不成钢和瞧不起。姚丽丽凭什么会瞧不起自己,这是刘天瑜出轨让严鸿不得不接受的后果。严鸿再生气也不想用她们的办法,不想让自己受到更大的伤害,要用自己的方法解决。她要找一个合适的理由,从一个框定的圈子里解脱,从一条无形的线边跨出去。
她给母亲讲了刘天瑜的冷暴力,那伤透人心的冷暴力比刀剑更残酷更致命,是一把在灵魂深处剜剔精神血肉的无形的刀,真正杀人不见血的刀。其实,父母从严鸿失神的眼神和憔悴的面容看出了她的无奈,也知道刘天瑜和杨艳的事。他们还是相信没有看错人,男人都有糊涂犯错的时候,尽管这样也不失为一个出色的男人,当他明白那些女人只是一段艳史和生活,并不是家,也不是日子,他会回来的。严鸿不接受父母的劝说,告诉父母她要离婚。离婚?父母认为严鸿疯了,他们眼里,离婚是女人不光彩的经历。再说孩子怎么能在没有父亲或者母亲的家里身心健康地成长呢?她能经受得起这样的打击吗?刘天瑜把每月工资都全数交给严鸿,对家还是很负责的。严鸿说女儿她带,不想再在那个充满冷漠的家里承受丈夫的冷眼,让那冷漠和孤夜把心揪得疼了再疼,她的每一个黑夜都是泪水洗亮的,离吧!哪怕永远一个人也不后悔。父母给她的回答是不同意她离婚,让她好好培养孩子,争取拢回刘天瑜的心。严鸿不想再听父母的,但是自己该怎么办?女儿,可爱的女儿,真不愿她受到伤害。可是那个晓路,她挂念他,恨他,恨完了还是挂念,甚至在泪水中也挂念。对刘天瑜总感觉是自己错在先,她没有恨,恨不起来。
离婚!严鸿主意已定。她想先去看看已经很熟悉却没见过的杨艳。严鸿去了刘天瑜的单位,刘天瑜的那些同事看见刘天瑜妻子来了,好惊奇好兴奋,都像鸭子一样伸长脖子等待着一场热闹的好戏上演。可是严鸿去了表姐办公室,与表姐下楼时碰见一个女人,表姐拉拉严鸿的手,用表情告诉严鸿那就是杨艳。杨艳确实很漂亮,是那种很能吸引男人的漂亮,比自己年轻一点,那张脸保养得很光鲜,她看见严鸿,眼中出现了一丝惊异,随即就镇静下来,多了一些防备,也有一丝蔑视,若无其事地走进打字室。刘天瑜从打字室出来了,露出意外碰见严鸿的诧异,那份若无其事没有完全掩盖内心的紧张,问:“佳佳在谁家呢?”
严鸿回答:“在姥姥那里!”严鸿又问了一句,“晚上你回去吗?知道你忙,晚上回家我有事和你说。”
刘天瑜脸红了,说:“行!好几天没见佳佳了。”
严鸿走了。刘天瑜的同事很失望,他们不明白刘天瑜妻子为啥悄悄来又悄悄走了?为啥不为维护家庭安宁与杨艳大干一仗,把杨艳的脸撕得跟一张破纸一样呢?
那天,严鸿下班接孩子回到家,刘天瑜在厨房忙着。佳佳看见爸爸,扑上去搂住他的脖子,父女俩亲热地闹在一起。严鸿进厨房,米饭已蒸好,高压锅里冒出炖排骨的浓香,案板上切好了女儿爱吃的青笋,盆里泡着自己喜欢的蘑菇。晚饭围绕女儿的笑闹展开,气氛和谐融洽。谈话则在孩子睡了后小声进行,主题是离婚。由严鸿开头:“杨艳我也见了,比我漂亮,作为你名义上的妻子,我在你的眼里其实就是一个不值一提的贱女人,你一直都这么认为,虽然我因为自己的以前忏悔,尽最大努力弥补,但没起到一点作用,你现在碰都不愿碰我,这夫妻还有什么意义?我们离婚,你和她过吧!我也希望你幸福!”
刘天瑜听着,没有丝毫愧疚地冷冷地听着。
严鸿见他不说话,接着说:“我曾经为遇到你而庆幸,以为你很男人、很大度,为你的男人气度让我死也愿意,可是我错了,你接纳我是为你传宗接代,作为你生儿育女的机器。”严鸿的眼泪下来了,她擦擦泪接着说:“对你而言,我的任务完成了,没有用处了,就是作为你泄欲的工具也不配了,我是一个女人,也有自己情感和需求,现在,我只有一个愿望,就是离婚,请你答应,至于佳佳,你想好是你带还是我这个母亲带?”
刘天瑜没有说话,嘴角挂着的冷笑和不屑让严鸿心冷冷地疼,她真想伸手撕下那笑,看那冷酷下面藏着什么,有没有人性?严鸿再次追问时,他站起身来,甩开严鸿的手走了。
严鸿坐在沙发上呼呼喘着。离婚在去晓路那里时就决定了,寻找晓路失败后,曾静了一段时日,她不想再活在刘天瑜的轻视之中,不论结局如何,要找回自己,就必须离婚。
九
刘天瑜不离婚,两条理由,一是女儿他无法带,二是女儿也不想让严鸿单独带。还有很多残忍的话让严鸿不能接受,这些她都不想记住,她忘不掉的是:“你的那个他还是单身,你离婚就是想与他重温旧梦,我绝不会让女儿和他在一起。”还有:“你害了我,就这么走了,没那么便宜,我就要让你在痛苦和煎熬中消磨,你还可以去找别的男人,我不在乎,让人们看看一个曾经貌似清纯的淑女是怎样一个烂货!”
这也是女儿熟睡后谈的话,严鸿被一个聪明人残忍的报复刺得遍体鳞伤,她的精神被刘天瑜残忍地杀死了;当晓路再次出现在脑海的时候,他同样用冷漠和拒绝打垮了她。刘天瑜摔门而去的时候,严鸿想哭,真想哭,但是也仅仅流出了两滴泪,心在干号,无声地干号。那颗心干号了很久,她迫使自己不在嚎,拿起一把锋利的水果刀看着,然后在左手腕上横着切了一刀,深深切了一刀,切罢,又竖着切了一刀,血流得满腿,她看着笑着,血慢慢流到地上。门开了,刘天瑜进来,看见地上的血和脸色惨白还在笑的严鸿,惊呆了,扑到严鸿跟前,找了一条丝带紧紧扎在严鸿的手臂上,拨通了120。
十多年后,刘天瑜忏悔的时候,提起那晚,浑身颤抖。他没想到严鸿会那么不顾一切,那天他没有去单位宿舍,只是在楼下坐了一会,要是再来晚点,就永远背上杀她的罪孽,永远是一个罪人,永远会活在自责之中。
医院里,人们问她怎么回事,她说是在冰上滑倒,戳在地上一个铁东西上面了,不管别人相不相信,她绝不解释。母亲哭得伤心,父亲一边叹气。严鸿安慰父母,没事,几天就好了,只要人在一切都好。没人时,母亲问她是不是因为刘天瑜,严鸿摇摇头,母亲流着泪说:“小鸿,好了,你想怎么就怎么,我们不拦你了!”严鸿笑笑,安慰母亲。医院的几天里,两家人早晚换班陪着,严鸿不让佳佳来医院,一再安顿不要告诉她。因为要照顾女儿,刘天瑜在白天来过几次。
严鸿有死过一次的感觉,其实那天她不是自杀,她只是要让血来惩罚,这惩罚没有目的,不对自己也不针对任何人,就是想惩罚。真悬啊!差点死了!
医院出来,严鸿不再提离婚,她变了,除了女儿和工作,一切都不在乎了,不论刘天瑜怎样,她都不愿再往心里去,女儿的生活和学习成了她的主要任务。也在那个时候,杨艳调走了,去了丈夫的身边,杨艳走时刘天瑜设宴送行,杨艳依依不舍,刘天瑜难舍难分。后来,刘天瑜去找杨艳,是杨艳夫妻接待他,杨艳对丈夫温婉动人、温情脉脉,夫妻俩上演着卿卿我我、夫唱妇随的家庭温馨。刘天瑜脸上笑心里酸,回来后在家闷了几天,又开始半夜不归。他对严鸿的态度始终没变。严鸿对丈夫不管不问,对身体的需求压了再压,实在燥热难耐时,就用半凉的水冲,一直冲到身体凉了,有时身上凉了,身体某个部位仍然燥热难耐,她极力隐忍着凉,冲着。晚上读读小说,打打麻将,尽可能晚地睡觉,直到困了,实在困了,争取躺在床上就入梦乡。
严鸿极力让自己的生活安静下来。只有自己知道,那安静的外表下,却有一颗储满了过多想法的心,只是不想表露出来。一次章丽颖来,她稍稍表露了一些心迹。她说这年代,想法没有变化快,尤其是红尘男女,她想好好过日子,却总得不到自己该有的生活,现在啥也不想不在乎不想再要求什么了,好像日子却平平淡淡地有了滋味,可那是别人眼里滋味,她有的只是痛苦和思念。章丽颖提醒她,她的反应过激,已经超出了一定的界限。严鸿却说,界限?人在潜意识里都给自己定下了界限,出界与入界都是潜意识里挣扎出的结果,对与错都是自己与世界的观念对抗产生的结论,界其实是给自己的世界定下的界。章丽颖惊异地看着严鸿,她什么时候变得哲理了?严鸿的理论不止这些,还有,世俗生活中的很多男女,也许,针对爱情而言,丈夫或者妻子总是矗立在界限之外;针对责任而言,情侣或者情人则是界限之外的参照物,这就是那句有名的话,有的夫妻一起生活了几十年,也许永远不能称为爱人。
严鸿还有一件事谁也不知道,后来,讲给晓路听,让他张大了嘴说不出话。那是寻晓路不见,从医院出来后,她身心俱损,心灰意冷,当身体折磨无力自拔时,真想毁灭自己。她绝不会接纳除他和刘天瑜之外的任何男人,只是想毁灭自己的肉体和精神。有时回来晚了,走过一段黑黝黝的路时,她没有了害怕,甚至渴望某个角落里突然站出一个不认识的男人,用刀逼着她,打劫她,他要什么都行,甚至包括身体,如果他想要就要吧,她不反抗。既然自己曾经爱过的两个男人都不要,谁要谁就拿去吧!听着这些,晓路的眼泪下来了。说来也巧,就在一天晚上,夜很深了,有一丝很淡的月光,她遇到了一个男人,估计也就三十岁吧?他捂住严鸿她的嘴,让她别动,她使劲搬开那人的手,静静地望着他,那人被她的镇定镇住了,用刀逼在她的胸前。她望着他说了一句:“你要什么就拿去吧!用得着拿刀装样子吗?”没想到的是,这句话却让那男人崩溃了,拿刀的手抖了,扯下项链,抢了包,消失在黑暗里。讲完故事,她笑了,说男人看似雄赳赳,伟岸坚强,有时候很脆弱,比女人还脆弱。听她讲完,晓路抓住严鸿的手,望着她半天说不出话来。
一天晚上,她一个人在家里,呆呆地想着什么,感觉心好空好静。突然,她看到了自己的心,看到了晓路,那里始终有一丝对他的牵挂和深深的恨。她再一次找了好久没见到的晓路,用手机和同学联系,寻找晓路。得知晓路当了个副科长,偶尔也写些小诗发表,也成家了,一个儿子六岁了。她有了晓路的手机号。
此前,她得知晓路在离省城不远的一个地方学习,带着十一岁的女儿去找他,去时天空晴朗,风平浪静,半路上起了沙尘暴,风沙打得眼睛都睁不开,在风沙中走了几公里才找到那里,他却不在。那一刻,严鸿的满心希望被风沙吹打得七零八落。如今有了这个手机号,他就是躲在天边,也能把他找到。她盘算着,调整好心情,在合适的时间与他相约。也不知他长大了没有,过得好不好?唉!算来已经十五年了,都快四十岁了,这个害了她一辈子的人,该还债了!想想就能听到他的声音,就要见到他的人了,严鸿心里有一股情愫漾漾晃晃,呼吸都紧迫了。
十五年了,那个大男孩变成啥样了?严鸿拨了那个让她心乱的号码。拨电话时,严鸿觉得这些年经历的一切,好像只是一个女人给自己当初的决定找一个借口,结局,其实早就心知肚明,她输给自己了。她渴望尽快与那个藏在心里不出来的人发生些什么,再发生些什么。
电话里熟悉却又显得有些陌生的声音传来,严鸿眼泪下来了,她的心狂跳不止。近十年来,严鸿以为自己的眼泪干了,没想到还藏在某个地方,在最不想哭的时候,一下子涌了出来,止都止不住。电话那头询问的声音,焦灼而关切:“严老师吗?你好吗?你怎么了……”短暂的沉默后,严鸿说话了,还带着一丝哽咽:“是我,你好吗?我以为这辈子你再也不愿见我了!”电话那头晓路说了一句话让严鸿一直记着:“我只是想把自己关起来,关得再深也关不住对一个人的思念,我总以为自己恨,有了恨就能把一切都放下,可总也放不下。”最后晓路说三天后去省城看她。
十
晓路要来了,严鸿很激动,在镜子前仔细梳妆,好像第一次发现自己那张很苍白的脸,眼圈周围的暗晕怎么都不能遮盖。这是多年来内心的阴郁积淀起来的,一时无法消除,严鸿有点丧气,但再想,还不是因为他才成了这个样子啊。严鸿不再刻意修饰自己了,心里一松,就这样!
她去学校签了到,请假出去了。她打车去了饭店,要了包间,点几样小菜。给晓路发了信息,他回信息说马上就到。马上就到!严鸿重复了短信的话语,感到心跳有点按捺不住。大约半小时,晓路出现在门口,有点羞涩,在门口停了一下,缓缓走到严鸿面前,抓住了她的手,叫了一声:“姐!你好吗?”
眼泪终于没有流下来,他几乎没变什么,只是稍稍胖了一点。严鸿真想把他紧紧抱在怀里,但忍住了,其实她更希望晓路会像在大学时,带点鲁莽,带点粗野,在她这为所欲为。这一切没有发生。晓路手有点抖,严鸿手也有点抖,晓路扶严鸿坐下,挨她坐下。就像在学校时,严鸿把菜都摆在晓路面前,看着他吃,就那样看着他。严鸿问他,一直在找他,为什么躲着不见?晓路说,有个心结无法解开,她已是他人之妻,见面了该如何面对呢?严鸿很生气地说:“我是他人妻?我连个女人都不是了,你把我害得还不够吗?一再躲着我?你知道吗?不论你跑到哪里,我总是想办法找到你的影踪,好多次想去看你,可就是下不了决心,我倒要看看你能跑到哪里去?不会出国吧?”晓路笑笑,说:“自打分手后,我就把一个‘恨’字装在心里……”“什么分手?毕业后我一直四处打听你的消息,一直等你来找我,可你……你知道我有多恨吗?”晓路面带微笑看着严鸿,再没说话,严鸿拉住晓路的手臂,眼泪喷涌而出。
晓路慌了,两只手搓着,不知该怎么办,看见桌上的纸巾,拉出几张递给严鸿。严鸿接过纸,泪眼中这个局促的大男孩还是没有长大。她擦干眼泪,问他:“吃饱了吗?”晓路点点头,严鸿说:“那就上去吧!给你要了房间。”
关上房门,晓路就像回到大学时代,慢慢走到严鸿面前,捧住她的脸,严鸿期待着他的亲吻,还有他不安分手的手在全身的抚慰,当嘴唇接在一起的时候,严鸿张开了双臂紧紧抱住了她的大男孩。很久很久,大男孩松开她,她的脸红红的。这是十多年来第一次与男人的亲密接触,虽然她渴望了十年,一旦进入,似乎还难以适应。她真想哭,为今天的相逢,为这个大男孩,为她消磨掉的宝贵年华。这十年她在一个又一个难熬的夜晚期盼他,他不知道!一次又一次承受来自丈夫的侮辱,心都要碎了,他不知道!一个又一个惦念他的夜晚泪水湿了枕头,他不知道……晓路又来到她面前,捧住那张憔悴发青的脸吻住了她,那双不安分的手伸进到她的胸前,她开始呻吟,当晓路把她压在床上时,她推开晓路,说:“这十多年谁也没碰过我,请你给我一点时间,我不知道该怎么接纳你,让我调整心态,好吗?”
晓路不好意思地点点头,严鸿站起身,捧住晓路的脸亲了一下,整整头发,让晓路好好洗洗,等她。晓路问她啥时过来?严鸿羞涩地看一眼晓路,没说话走了。
严鸿是第二天早晨来的,晓路把她脱得一丝不挂的时候,她“哎呀”一声,捂住了脸……严鸿的身体释放到最高点时,她忍不住放声大哭,哽哽咽咽特别伤心,似乎伤心到了极点,哭声把晓路吓了一跳,他紧紧抱着她吻着那泪水的溪流。她哭着紧紧抱住晓路,晓路问她为啥哭?她说那是心在幸福地欢叫,这份幸福她从没有得到过……
严鸿回想起那个早晨,都会羞得面色发红,那个早晨,是她今生最美的早晨;那个早晨,让她这个女人一生没有遗憾;那个早晨,严鸿讲了这十五年来自己受到的委屈,还有常人难以接受的冷暴力。她说要不是因为晓路,她绝不会遭受那些的,之所以不离婚,还是因为他,当然还有女儿,如果他那天不是那么冷落,她就离了,不管与他有没有结果,至少她还有寄托。那次回来,她心死了,熬着等着,自信总有一天晓路会回到她心里。严鸿似乎很亏地说她一生都好像是为晓路准备的,她的第一次给他了,这十多年守着谁都不让碰的身体也让他拿去了,她今生好像就是欠他的一样。严鸿又撒娇一般笑笑,这不?你又到我的心里了,你要为自己犯的罪负责,要负责到底!不管我老成啥样子了,都不许嫌弃!晓路问她,怎么负责?难道要离婚吗?严鸿笑笑,不!就这样!永远这样!只是你回家一定要对她好,别冷落她,千万要对她好!晓路笑着点头答应。
中午,两人打车去了腾格里沙漠。
在腾格里湖,他们还像学生时那样,赤脚走在沙丘里,坐羊皮筏子在黄河上漂流,坐沙漠冲浪车……严鸿叫着,笑着,好像回到刚和晓路谈恋爱的那个时候。严鸿诧异,就像划船、坐羊皮筏子,她以前根本不敢,她不光晕车,还晕水晕船,只要船动水流她就晕,就吐,但是这次她坐在晓路对面,晓路划着小船在湖里转了一大圈,她没有反应,感觉还特别好。她真感谢晓路让她有了好多第一次,有他真好!
枸杞观光园,严鸿笑着、摘着,一颗一颗往嘴里喂,吃到第二把的时候,她想起了第一次在枸杞园,晓路给她讲的关于枸杞的笑话,她拿着捏起一颗往晓路嘴里喂,晓路看看四周摇头。严鸿不依不饶,说他不是说这枸杞两个人吃了床受不了,那就都吃点,看床受不受得了。她捏住晓路鼻子硬往嘴里塞……
第二天清晨,洗漱之后,严鸿简单地化了妆,晓路惊异地发现,短短两天时间,严鸿的皮肤发生了变化,最初见到的暗晕少了,干燥的皮肤似乎光滑细腻了,散发出的自信和微笑让她展露着成熟女性特有的魅力。
十一
刘天瑜也回来了,是在晓路回到她心里半年之后。
一天晚上,严鸿刚刚睡着,刘天瑜来到她的房间(三年前他们更换了三室两厅的新房),钻进她的被窝。严鸿惊醒了,把刘天瑜推开,用被子裹紧自己。刘天瑜给她道歉,说这些年委屈她了,他一直以为自己是个能提起放下的男人,可对她却表现得十分小男人,对不起!刘天瑜趴在严鸿身边喋喋不休,说了无数遍对不起,也骂了自己无数遍。刘天瑜这个名义上的丈夫严鸿无法彻底拒绝,也让她很难接受,刘天瑜以半强迫的方式在十多年后的这天又进入了严鸿的身体,他十分卖力。严鸿的身体和心灵在那晚彻底分道扬镳,再次觉得自己成为一个不贞之人。严鸿感到自己的心灵和身体都负上了深深的罪责。
严鸿迷恋晓路,是刘天瑜让她把心彻底交给了晓路。她的身体不能拒绝丈夫,严鸿又一次站在分界线边,不知道该进还是该出!她拒绝和丈夫同床共枕,她说这十多年习惯了一个人睡,旁边多个人她睡不着。她也想过离婚,但是这个年龄了离婚还有意义吗?
严鸿与晓路后来的几次约会,关于心灵和肉体的归属成了探讨的主题,到底以心为界还是以肉为界,谁在界内?谁又在界外?两个人有一个共同的认识,就是以法律和传统道德为界,晓路是严鸿家庭的第三者,严鸿是晓路家庭的第三者,尽管不破坏各自家庭,却实实在在给各自家庭潜藏着不和谐危机。严鸿说作为第三者和出轨者,在承受罪责感的同时,心却不让她退出,晓路说那算什么罪责?你那婚姻名存实亡,有的只是一个证书,就是所谓的证书婚姻;你那丈夫?不知有多少个杨艳,十多年来他和别人男欢女爱之后,除了给你制造伤害,给了你什么?良心发现之后,给你道个歉,偶尔给你一次身体上的关心,这就是完整家庭的内涵吗?你说你背负了罪责,可你知不知道,我每次面对她,一个贤惠善良的农村女人,我心里不知道有多对不起她,她默默操持家务,养育孩子,任劳任怨,我唯一能做的就是为她买件稍稍像样点的衣服,说上几句感激的真心话,她就高兴得不得了,我……晓路看着严鸿,摸摸严鸿的脸又说:“可我想起你,也有一种挤都挤不出去的自责,想想你因我遭受的侮辱和苦难,心就像刀在剜肉,以为放下你了,没想到那个‘恨’ 却深深种下你的影子,无法做到舍你不顾,哪怕就是一点小小的关心,能做到你心有依托,我也不能放弃。你知道吗?赵志扬问我是不是和你见面了?我说是,他挤眉弄眼地说我学会了生活。学会了生活?难道生活就是这个样子吗?我不管别人眼里的生活是什么,可我面对你和一个家,唯一能做的就是绝不会再有第三个人出现,以前不会,今后更不会!这就是我矛盾地遵循的生活原则。”
严鸿拉住晓路,把脸埋在他的怀里,连说几声谢谢!不一会儿她抬起头说:“不说了,不管了,我就想这样,哪怕只是远远一声问候,我也需要,也知足了,让那些伤脑筋的问题见鬼去吧!”……
女儿等待录取通知的那两个多月时间里,严鸿没有和晓路见面。严鸿母女很融洽,像密友几乎无话不谈,女儿闲下来的那些日子,只要严鸿有空,就黏在严鸿身边,赶都赶不走。七夕那天,晓路发了短信,打了电话,严鸿没机会回,也没有接。严鸿出去买东西时,准备给晓路回电话,没想到手机忘在茶几上,回来就有了女儿、晓路和自己三者之间的电话风波。
“妈妈,我鄙视你!”这句话深深扎进严鸿的心,让她有了罪孽感。她其实早已一分为二了,每月有一天是为自己和所谓的心灵偷偷摸摸地活着,其他的时间就为家和另一半光明正大地活着。她本想将自己的心迹向女儿袒露,最后决定什么也不说,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生活经历,谁的就让谁去经历吧!以后女儿会明白的!从电话风波到送女儿上大学回来,严鸿再没接晓路的电话,两人每天至少一次的通话中断了近半月。在北京五天,严鸿陪女儿逛街,给女儿购买生活用品,教女儿一个人怎么在外生活,很累。要回去了,女儿和同学把她送到火车站,临上车时,女儿眼泪汪汪地叫了声:“妈妈!”抱住她的手臂说了声:“对不起!妈妈!”严鸿拍拍女儿的小脸,笑了笑。火车开动了,严鸿的眼泪也下来了。
严鸿回到家已是第二天下午五点多了,严鸿洗洗,吃点东西就把屋门锁上,躺在床上让大脑空出来,不知不觉睡着了。醒来已是天色蒙蒙,六点多了。这是十多年来最沉的一次睡眠,身体像刚刚从负重中解脱,有些疲惫,但轻松舒畅,她躺在被窝里给晓路编辑短信,告诉他自己回来了。
发完短信走出家门去学校,秋天的空气清新,秋阳在林立的楼群中挤出灿灿的笑脸。严鸿面向太阳深深吸口气,又长长地呼出去,她伸了伸手臂,好像要拥抱那光灿灿的太阳。
上完第二节课,收到晓路的短信,说要来省城开会,今天下午动身,让她安排一个地方坐坐,住处不用安排。严鸿笑笑,回一个“好”字。
严鸿从学校早早回来,吃了饭,开始了雷打不动的午休。睡足了午觉,她还想把自己打扮得再靓丽一点。换衣服时,看见那对碧玉环,她拿起看看,思索一下,戴在手腕上。
在饭桌上,严鸿给晓路发了脾气,问他怎么会对孩子大呼小叫呢?晓路双手合十,对不起!对不起!傻了!请夫人原谅!那顽皮让严鸿无可奈何地摇摇头。晓路拉着严鸿的手,涎着脸说,一时大脑缺氧。严鸿抚开他的手,叹口气,让晓路赶紧吃,别凉了!吃饭间,严鸿很亏地说:“他的几个侄女也是自己找,也有那事,也是家里人不同意,硬硬分开,又和别人结了婚,可都过得很好啊,卿卿我我很是甜蜜,可我怎么就……”晓路笑笑:“人的意识进步了吗,开始看重人这个主体了,其他显得轻了。”严鸿重重叹口气为自己鸣不平,然后她问晓路看《色戒》了没?晓路说我们该怎么戒?我们不色,而情,是因外界阻挠错位的情。当然男女之情浓了性就自然有了,那是不一样的。至于电影,女主人公为了事业和大道,牺牲身体、爱情还有尊严,当女主人公被枪毙的场面出现,让人痛惜、痛心、痛恨,她的牺牲值不值?最不值得一提的是赤裸裸的性交场面,好多人为之叫好,狗屁!那是迎合了一些人迷恋情色的心态。过分迷恋情色,是人类精神返祖现象,就是精神死亡的先兆,就是人在放弃进步了千万年的文明和道德,踏上了向畜生回归的道路。人在情色之中看到的往往只有欲望和下半身,这是人把自己当成单个人的悲哀。当人用一块兽皮、一片树叶把下半身遮掩起来,就让一种被称作文明的遮羞布遮住了羞丑,文明也就一步一步进化。可以设想一下,如果人类还是光着屁股行走在社会中,被现代人叫作做爱的性交场面可能随处可见,人可能会在任何时间任何场所无所顾忌地交配,那是文明还是丑恶?有人把光天化日下性交称为艺术,把性交镜头搬上荧幕也称为艺术,那是狗屁艺术,是畜生艺术,不是人的艺术,那艺术只配被人鄙视。你我会把两个人做的事摆在大街上做给人看吗?不会!因为我们知道羞丑,虽然我们没有高尚到为社会做什么榜样,至少要为子女积点德,给子女留点面子。有些事只能私下里做,私下里说。人知羞才是人!否则,与畜生何异?
听着晓路的宏论,严鸿点点头。突然她把手腕伸向晓路,让他看看那对玉环,问那颜色像啥草的颜色?晓路一时没想起来。严鸿说:“呆子,像不像青龙山上长着的一株醉马草?”晓路恍然,是!几乎一个颜色。严鸿说:“这是他妈给的,因为它像毒草的颜色,本不想再戴,今天特意让你看看。其实戴不戴有什么关系呢?这世界万物几乎都是有毒的,饭吃多了都胀死人呢,毒药在某种时候就是救命的良药……”
严鸿的电话响了,是刘天瑜,他要严鸿早点回去,晚上家里要来人,让她好好准备一下。严鸿看看表,说时间不早了,要回去,让晓路好好吃,她不过来了。
晓路送严鸿出了饭店。严鸿走了几步,回头见晓路还站在饭店门口,斜阳照得那张脸光亮光亮的,身后一条黑影长长地静着。转过身,迎着阳光,严鸿知道自己脸也是光亮的,身后也有一条黑影长长地,但她却没再回头。